话外19 疑窦丛生3

    3.临别礼物
    说起那本被我李代桃僵送给刘府王大娘子的佛经，倒是令我想起了些哭笑不得的记忆。
    《妙法莲华经》，结缘给我的临别礼物。
    当时庵里的姐妹长辈听闻我要回宋时，内里的反应是什么我不晓得，但外在的总需得露个愁容不舍什么的，有些个还落个泪让我很是感动了一番。且多多少少都会拿出些物什给我充做行囊，什么茶饼、糕点、干粮、吃食之类自不用提，衣物、配饰、银两也是送了不少，便是小玩意我都收了满满一个包裹。便是连庵主红尘师父都不忘给我配了好些个常用解毒的瓶瓶罐罐，并且贴心地贴好了标签避免混淆，甚至还准备了些不伤人性命的毒药以防万一，着实让我感动地涕泗横流。
    但轮到结缘时，她随手自佛堂石像处取了本泛黄的佛经，哦，便是那本《妙法莲华经》，递给了我。
    “你给我本佛经做什么？”
    “佛前有花，名优昙花，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结缘煞有介事地掉书袋。
    “所以呢？”
    “我觉得送你甚好！”结缘巧笑倩兮，意味深长道，“优昙花虽美，却不过弹指。我说连姝，你此番回去，当需记得平淡是真，可莫要冲动行事，步这优昙花的后尘。”
    “步后尘？所以你是想同我说，这便是你随意塞了本经书当送别礼的理由喽！你抠门能有个底线吗？”
    “哈，我送这礼乃是出于真心实意地对你不舍，这才自佛像前取了陈年的佛经给你，万望你思着点这里，你倒好还不领情了！你以为她们给你送了那好些个礼是出于对你的不舍？”结缘笑得分外不怀好意，“她们乃是庆贺你这个混世小魔女终于离开了此地。”
    说着，结缘便伏在我耳畔，指着不远处围着的众尼低声道，“瞧见法空了吗？你那些年纵牛，将这院落弄得处处牛粪，庵堂飘‘香’，着实累得她受罚了许多遭，捡粪了好些载，便是白石庵的名声都臭上了几分。”
    “还有度厄师姐，你学易容那会儿偷偷拿她练手，结果将她给易成了汉子却不告知，害得她如厕之际被姐妹们痛打了一顿，险些都要扭送了官府。”
    “无解师太也是够呛，你为逼她同你比武过招，竟往她用的玉露里偷掺了辣椒水，弄得她满脸红疙瘩，半个月都没出门......你换位想想，若你是她们，见昔日给你添堵的丫头终于要离庵回宋了，心中欢喜不欢喜？要不要给你送份大礼？”
    我彼时听着结缘跟倒豆子般，叙数着我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心中不由有些羞愧。遂忍不住拖着行囊，打眼偷看众人，竟果然瞥见庵堂众人面上虽是不胜悲戚，奈何眼底竟隐隐藏满笑意，不由暗自扶额。
    “哈哈哈！”结缘瞧着我的模样，咯咯冲我嘲弄道，“你这也忒经不住打击了！你若知道庵主此刻心中所想，怕都是连撞墙的心都有了。”
    “师父能如何想？”我纳闷地瞧向庵前的红尘大师。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淡雅娴静，更不似旁的人般隐着笑意，甚至眼眶中还含着点若隐若现的泪花，这不由令我心头一暖。至少在这里的许多年，还有个真心舍不得我的不是！
    但不及我笑意在面上漫开，一旁结缘的说话声便刹时滞住了我脸上的笑。
    “你莫不是误会了庵主！她最是宝贝后山的那片桃林，但你当年可是险些将林子毁了个全，便只是为酿几罐子酒。如今你要离庵，我觉得庵主必是雀跃不已。且我听说她今日来送你前，可是专程跑到了厨房取了截大葱放在了袖里，你说这大葱有个什么作用？哈哈哈！”结缘笑得肆意不已。
    “我干得这些个囧事你也全脱不了干系，咱俩狼狈为奸，你好意思笑个什么！”我斜瞥了眼结缘，玩笑道。
    “所以，我才道这庵中最舍不得你的便是我这个小尼。”结缘敛了笑意，忽而又一本正经道，“你在，庵里便有了烟火气，纵是鸡飞狗跳也是漾着欢笑；如今你要走了，这清修的日子必是无聊地紧。师父说，世事无常。若有朝一日你在外头过得不开心，记得回来庵里，然后......”
    “然后什么？”我闻言红了眼眶，愈发舍不得离开了，眼中泛起泪花，等着结缘后头的话。
    “然后把你的不开心说出来让我们也开心开心呀！”结缘弯着腰，乐得前仰后合。
    “嗯，晓得了。谢谢你。”
    我上前一步拥上结缘，她什么德性我还是清楚的，刀子嘴豆腐心，约莫是想同我说些关切不舍的话吧！我趁着拥抱的当儿往她的袖间塞了张纸，抿唇低语道，“当年我酿的桃花酿是你偷换的吧？险些害我在莫白面前出丑，我可是记得门儿清呢！将来若是我在外头受了气，一定回来拿你出气。哦，对了......桃花酿，我给你留了一坛。”说罢，不待她反应过来，我便打马离开，荡起一阵烟尘。
    既是说到了临别礼物，那我便想同你说说我颈间坠着的这块羊脂白玉，因为它是我想同你参详的另一个不解之因。
    据说，这块羊脂白玉佩乃是产自和田冰河深处难得的羊脂灵玉籽料，由手艺精湛的玉雕大师雕刻而成。细望过去，玉身呈鹅卵石状，通体脂白光亮，质地细腻晶润，摸在手中温润淡雅，便是单材质而言便已十分珍贵。再观这玉佩上头的雕刻，山顶积雪山下花，月影绰绰星寂寂，虽是寥寥几笔勾勒，却令雪山桃花的奇景跃然玉上，传神非常。大道至简，约莫就是这个道理。
    近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我不断收到些玉，且尤以这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佩为甚。
    但是时收到这块玉时，我当真是诧异极了。
    我记得那时自己自韩府出来，刚出了上京城门，便听到后头有一人骑马来追。
    “拿着。”
    一方素白帕子包着的物什被来人小心地递到了我的手里。
    “这是什么？”我边诧异问道，边打开帕子向内里看去。
    “公子说，好歹相识一场，送你个物什，哪日你有了难处，卖了兴许能得几两银子。”来人说罢，便打马便折返了回去。
    “几两银子？”
    我瞧着躺在素白的印着韩府字样手帕上的极品羊脂白玉，一时都不知道是该感慨些什么。果然有个有钱的熟人是件多么阔气的事，平白得的礼物都是不菲的。这玉何止值几两银子，便是买田置地、开府扩院、挥霍一生怕都是绰绰有余。
    我记得这玉是他从前常常佩在身上的那块，无论玉质抑或雕工，都当得上极品中的极品！都道温润如玉美少年，也不知是玉成就了少年，还是少年全了美玉，似乎只有戴在他的身上，这玉才熠熠夺目，绽放出无限光彩。
    但我没曾想到，他有一天会将这块曾佩在腰侧多载的玉佩随手赠了我，真是豪横啊！
    不过，我是万不敢将这玉如他般随意系在腰际的，毕竟如此价值连城的物什外露了，便是给自己无端惹上了祸患。我最烦处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宜，自是能免则免，不若放在颈间衣内坠着，兴许哪日有难了，便真就给卖了！
    可，思来想去，我终是不明白他为何送我这般贵重的玉佩？我同他之间，约莫只能算作熟识，以他的身份，按他从前处事的做法，在他心中我是否是他的朋友估计都需得存疑。
    但，若说我当真与他有过什么近距离的接触，约莫也只能是这六年来的事。
    你消失的这六年，我心中其实隐隐有这么个念头：
    莫白，你一直都在，你便是他。
    以上两点便是我的不解之处，盼君展信回复，为我答惑解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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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