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外11 暗室三人

    未更果然来得很快，我们刚下马车入了天机阁，便听说他在莫言堂里候着。只是待我们进入莫言堂时，才发现原来同未更一起来的还有个白素。
    我和白素对望了眼，默契地瞥了眼我俩各自身旁的男人，脸上俱是泛起抹苦笑。
    “这是密匣。据云涌说，只余了一次机会，若是启动机括稍有差池，内里物什便会被毁。”飞鸟将木匣放在了桌子上，推后一步，倒是竟还能想起扶着我在椅子上坐下。
    桌对面的未更上前一步，并没有将密匣拿起，反而站在了一旁仔细端详起来，似乎有万千记忆随着这密匣的到来而被打开。
    我亦不由随着众人的视线，朝桌上摆着的密匣瞧去。这小木匣巴掌大小，三寸来厚，寻常桃木材质，约莫装不了什么物什，若是有也就是首饰、信笺之类的小物件吧？不过一路上飞鸟拿在手中并无声响，想来信笺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再看木匣顶部，正是这密匣的关键所在，内嵌了两个转轴，且转轴上似乎各绘有图案，应是找对了图案便可开启这密匣的吧？
    未更端详片刻，终是将木匣拿在了手中坐了下来，右手随意拨弄起了转轴。随着转轴的转动，我瞧见左边转轴上刻着的都是些各式花卉草木，有柳、杏、桃、槐、榴和荷，凤仙、桂、菊、芙蓉、葭草及梅花；右侧转轴则是月相图案。
    “这机括设计的并不复杂，左边花卉草木对应一年的十二个月；右侧月相，则对应的是一月的三十天。若想打开密匣，只消转到对应时间的地方，向上牵拉拉环即可。”
    未更口上如是说着，面上却是皱眉皱得愈发厉害，“但这木匣设计简单开起来却分外麻烦，除非晓得她设定的日期，否则单是靠猜，怕是拿这木匣无奈。且这个匣子只余了一次开启的机会，便是我另想法子打开了木匣，怕也难免会因触动了机括，从而致内里的物什损毁，得不偿失。如今之计，倒是只能尽力猜度她设定的日期了。只是，一年之中，那许多日子，却不知姝儿设定的又会是哪日？可是她的生辰？”
    “既是她要送到堂里的，许是哥哥的生辰也指不定？”白素随口答了句腔，似是往专注思考的未更处瞟了眼。
    “也不一定是生辰吧？兴许是某个对她而言很有意义的日子。比如，她离辽的日期。何况，我前几日在密档里看到她从前竟给堂里寄过幅地图画卷，既是给莫白送的，想来那时她应不知公子身份，那么这密钥约莫和莫白有关。只是，她和莫白之间的事，我们并不如何清楚，怕是猜度不准。”
    飞鸟叹口气，望着密匣愈发愧疚复出神。
    我坐在一旁，瞧着屋中坐着的未更、飞鸟和白素三人俱皆皱起了眉，似乎在很认真地思量着连姝所设的密钥，遂起了身，准备离屋而去。
    “你，这是要去哪儿？”
    “哦，阁里还有些个事要办。再说，我同连姝又不熟，自是不知道她设的密钥会是什么。你们思度吧，出结果了同我说声再行开启，毕竟如今这密匣名义上归属于我。”
    我朝飞鸟随口说了句，便起了身。坐在一旁的白素见状，亦起身跟了上来。
    “我同三姐一起吧！比起你们二位，我同连姝那点微末的接触是断然猜度不出她内里的心思的。”
    白素说着，同我一同出了莫言堂，往后头的内院而去。
    “素娘人不错，这些年来，她对你的情谊如何你应是能瞧得见的，可要珍惜才是。”飞鸟望了眼我二人离去的方向，朝专注研究密匣的未更说道。
    闻言，未更抬了抬眸，朝飞鸟回望了过去，反问道，“何为珍惜？在我看来，当是对情谊的珍重爱惜。素娘是不错，阁主亦挺好。但我却不觉得从前的你抑或如今的你有多么珍惜过阁主的一番深情厚谊。从前自不必说，但你也应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如今对阁主的好，究竟是几分出于责任，几分生于欢喜？若是无法珍惜，又何苦让对方心存期冀。在找到姝儿前，我断不会接受素娘的情谊。这份情太重，我深知自己此时负担不起。”
    “随你吧！”
    飞鸟似有所忆，面上却是浮现抹久违的笑容。
    “此番回来，我原以为自己对阿萤只是出于为人夫的责任，但......近来越瞧她却越发觉得有些个不同。约莫从前游历时，她男装打扮的模样在我脑中过于深刻了些，倒是从未将她当作个女子细瞧过。且后来又遇见了......不过，如今相处了些时日，倒是才发觉她雷厉风行地背后，着实令人心疼地紧。”
    飞鸟说着，复看向了密匣，“兴许在你看来，我是因为连姝才非要开这密匣。我不否认，也确实有几分这个缘由在，但更多的则是对公子的愧意。我记得，公子当年开连姝的密匣时，可断没有像咱们这般费尽心力。公子与连姝，约才是那心意相通的一对。所以我想，若是公子果然当年死里逃生和连姝在一起，依着连姝的性子，真没准能让我们在这里找到他们去向的些许蛛丝马迹。”
    未更闻言默了默，没有再言语，对着密匣倒是愈发专注地研究了起来。
    门外，折返而回的我和白素二人听着内里的二人言语，俱是一惊，倒是不由默契地对视一笑，走开了。
    “三姐，看来二哥对你，今次倒是真的上了心，你之前的担忧倒是多虑了。”白素眼含羡慕地看向我，话中略略地竟还有些个酸。
    “苦尽甘来。未更这人用情至深，倒是苦了你等他多年，不过，你相中他不正是瞧上了这点，再等等吧，我有预感很快就能有她的消息。”我唇角弯弯，面上染上笑意，握紧了手中刚收到的密信。
    “走吧！去暗室。阁里有点事，刚好需要你来帮个忙。”
    白素闻言，回望了眼莫问堂方向，挑了挑眉，“你方才明显是想请堂里的那两位来帮忙的，你知道我庄里一向很忙。”
    “再忙，你也得给我帮。阁中今次许有大事发生，你既是天机阁的五阁主，必须得管。”我敛了笑意，正色地冲白素说罢，便往院中暗室而去。
    暗室，是阁中审问机密要犯的地方，我向来不喜前来，因为过于血腥。不过，这暗室所处的位置当真是风雅至极，乃是位于莫言堂后院的一大片莲塘之下，春有花开夏有荷，秋听蛙鸣冬赏雪，一派诗意盎然。只是，暗室之中却是另一番光景，一年无四季，一日无晨夕，弥漫着股绝望，偏又能透过些巧妙的机括，在某些个位置瞧到莲塘之上的美景来。光明可望不可即，这对于被关在暗室里的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我不知当初柳飞在修建这处暗室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莲塘旁边遍植了许多株桃树，让这里瞧着酷似当初的无名小院太极亭，但我却因此愈发不愿来这里了。
    “此处的桃子今年应当结的不错。”白素随我一起踏上莲塘上的木桥，往塘中央的亭子走去，眼睛扫了眼不远处的桃林，面上似有所忆，随口道了句。
    “嗯。”我懒懒地答了句，没有接话的兴趣。
    许是瞧出了我心中的不快，白素便另寻了个话头说了起来。
    “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五月有余了。”
    “哦，那可得注意着些。阁里的事也别过于看重了，身子紧要。”
    我默默地瞧了眼白素，诚挚地问候道，“原来你也知道啊！那你们一个个的跑得无影无踪，可有过良心不安？”
    白素闻言，尴尬不已，忙不迭切了旁的话题，转而问道，“听说你近来在写话本？”
    “嗯。”
    “你费这神做什么？”说着往我稍稍显怀的肚子上瞧了瞧。
    “哦，若不让有些个人晓得当年事的始末，我意难平。且，我怀疑当日说书的背后......有人推动，自然要引蛇出洞。不过，话说过来，你人找到了吗？”我先一步入了亭子，坐在了亭中的石凳上。
    白素亦坐了下来，摇了摇头。
    “我将云来药庄开满天下，也没有寻到哥哥的踪迹，也不知他是不需要了？还是......不需要了？”
    我没有搭腔，她白素话虽说得绕地很，但我却明白她内里的意思。诚然这些年我不断试图说服我自己，没有找到公子的消息便是好消息。但没有了月夜花，公子即便当年能大难不死，但身体终究还是熬不住的吧？那么，白素找不到他，怕不是他身体康健不需要月夜花了，而是......用不着了吧？
    三年了，我们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找了他整整三年，却杳无音信。虽然我不愿承认，但那种可能却由不得我不猜度。我暗暗握住了手中收到的那封密信，就像抓住了暗夜中唯一的一束光亮。
    莲叶何田田，风动波不惊。满塘鱼戏寂无声，映不出，往昔身影。
    我忽地生出一种错觉，只觉自己并非坐在这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独坐亭中，而是困于塘下不见天日的暗室之内。那种顿生的无望感，当真是灼人心肠。
    “柳飞怎么还没来？”我不耐烦地抱怨道，干脆起了身，着实不想待在此处，“下暗室。”
    “你如今的身子不大......”
    “无妨，我吹着这里的风，瞧着这里的景，有些个呼吸不上来。”
    白素瞧了眼我，没有再说什么，放了亭中垂着的帘子，隔绝了亭外的景象。我示意她坐下，这方自发间取了簪子插入石桌上茶壶内的孔洞，旋了下机括，立时石凳便随桌子一同下陷。待我二人再睁眼时，人已在了暗室之中。
    “你怎么下来了？”
    “哦，等你不及。”我随意地瞟了眼柳飞，在暗室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说吧，查得怎么样了？”
    柳飞冲一同下来的白素点了点头，示意她坐，这方回答道，“同你想得差不离。那个说书人魏辛有问题，小灵通倒是如你所想，今次是被人给利用了。另外,我还查到，那日澶州城里，可不单只有连卓和云涌这两个故人，还有.......”
    我听着柳飞说得那一串人名，笑得愈发肆意。
    “看来，背后之人当真是用心良苦啊！将这好些个人都凑到一起，这是要算计起我们来了。”
    “有人要对付天机阁？可要我做些什么？”白素闻言眉头紧蹙，看向我和柳飞。
    “是不是对付现在还不好说，但利用倒是真得很。”我笑着看向白素，答道，“这事自然需得你搭把手，你身份特殊，不容易惹人怀疑，调查起来也方便。待会儿让柳飞将名册给你，你务必着信得过的人去调查清楚。近来阁里混入了些宵小，为免得打草惊蛇，不方便从内里开展调查。”
    “嗯，你放心。那这股势力后面的人？”白素拧了拧眉，显然有些个担心天机阁的处境。
    闻言，我和柳飞相视一笑，齐齐看向白素。
    “不必担心，我二人已想好了对策。左右想要这话本的就那么几个，我本也是准备写的，如今他们倒是煞费苦心地给我凑了素材，我哪有拒绝之理。只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打上公子的主意。来而不往非礼也，届时话本写完，我定要给这些个人一一送上份大礼！”
    我笑得分外冷，有些底线是不能触碰的，若触碰了，就当为之付出代价。
    “魏辛呢？你准备怎么处置他？”柳飞闲适地坐了下来，用帕子小心地擦了擦手上的血渍，看向我道，“这人的底细有问题，但我至今还没有完全摸清楚，怕不是对方埋得深，便是这丫的是死士。”
    “不处置，你继续查便是，我留着他还有些用，多少还得靠他给我写的话本提提建议不是？”我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道。
    “行，如你所愿。但我着实想问，你的话本何时才能写完？那些个故人若是来了书局，你又准备怎生安置？”
    “咳，快了快了，不要催。我还等着他们来丰富我的话本呢，自然来者不拘，统统接下交易便是，兴许他们手中确有如云涌般的密匣，抑或执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也说不准！”
    “行吧！虽然你的法子有些个慢，但如你所言，确实很带劲儿。便且依着你的想法来吧！”
    “嗯，说到连姝的密匣，我们也该回去了，你要一起去看看吗？”我看向柳飞，但见她果决地摇了摇头。
    “我可没那闲工夫！我劝你们也别费那劲儿，内里多半也没什么好瞧的。当年，公子开完密匣之后，望着内里的物什呕了好大一摊子血，我万不想再看到！”说着柳飞扔给白素一个名册便转身出了暗室。喜欢双姝局请大家收藏：(663d.com)双姝局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