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舆论章，无男女主出现，压抑慎入

    “这一切荒诞得令人难以置信！”
    橘枳几乎是失控地喊出这句话。
    好友揉了揉额角，面前的身影已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半小时了，但她看起来仍怒气未消，两人的周末完全被破坏。
    “我不管什么大背景，我就想问我家夜歌做错了什么？她是不该救助女童，还是不该揭露真相？”
    “什么叫‘必要的不理智’？什么叫“无可避免的牺牲”、“必要的盲目”？用无辜女孩来做血祭就能改变全女性的命运了吗？”
    “她们嚷嚷着什么‘男人更极端’‘男人更过分’……好像她们的拳头对准的是男权一样！屁！她们一直在残害无辜的女性！她们攻击着无辜的女孩们，以一种荒谬又反智的逻辑去审判她们，又在她们的尸体上泼上种种罪名来证明自己的正义！一旦她们的丑陋被揭穿，她们便堂而皇之地她们的信众呼吁蒙上眼，捂住耳，不管真相与对错，跟着她们冲锋——冲向那些无辜的女孩！”
    “我的女孩努力工作，认真学习，热心公益，敬业守德，她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这几天论坛炸开了锅，不少人在幸灾乐祸“之前吃女权红利，现在翻车了吧”，D党直接将顾夜歌之前参与的公益活动，当做她蹭女权热度、吃人血馒头的证据。
    橘枳只觉匪夷所思，顾夜歌和她团队之前根本没提过女权一个字，何来蹭热度、吃人血馒头之说？——吃谁的人血馒头？以顾夜歌现在的流量，她需要蹭谁的热度？
    她的采访里，只是分享了自己的童年经历，根本没对女权发表任何看法，她唯一做的事，就是在公益活动中，实实在在地出钱出力。
    而这居然成了D党围剿她的依据与理由，做过的公益变成了“罪证”，橘枳想破头都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
    ——反正，他们说你出钱出力是无耻蹭热度吃人血馒头，你就得是。
    “如果那个女配是被奸.污而死——我不是说车裂比奸.污好，而是，这至少还能和性别议题沾上点边，一个间谍因暴露身份而死，这到底和性别有什么关系？那个角色的经历，有任何一点，和她的性别有关吗？”
    “她们挖出粉丝账号里几年前吐槽商祺的言论，说她对女性年龄打压，制造女性的焦虑，一群人跑过去骂她‘你主子活不到四十岁？你活不到四十岁？你家xdz活不到四十岁？’”
    “可那个姐妹吐槽的明明是角色不合适！四十岁演设定十四岁的女主，外貌和原著更是南辕北辙，书粉吐槽一下怎么了？本身演技就不行，还硬接完全不符合人设的角色，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活该被骂！”
    “你能相信吗？我让她们要骂去骂她们痛恨欲绝的男人们，要打团建去对男性论坛打，别一个劲地攻击女性，对女孩们扒祖坟似地鸡蛋里挑骨头，变着花样发挥自己的恶毒，结果你猜她们怎么说？她们说我是在逼她们舍身炸粪坑，说骂男人浪费精力的都是蠢驴，最简单的嘴臭最极致的享受……”
    橘枳几乎语无伦次，她在回复之前，以为最差对方也是回复“你怎么知道我骂女生的时候没骂男生呢”，结果对方居然堂而皇之地表示“对呀，我就是只骂女性不骂男性，女性好欺负嘛，骂起来多爽，男人嘴比我还臭，让我去骂他们？笑死，你当我傻啊。”
    他们甚至讥笑粉丝太讲道理，战斗力太弱，得意于粉丝为了自己随口编造的谣言跑断腿地澄清，他们只哈哈大笑“对啊我们就是欺负你，就是造谣，就是双标，怎么了啊？一群驴猪狗，哈哈哈！”
    一反驳就是“男人骂女性更狠更多”，一说就是“男人一直是这么干的，所以我有权也这么干。”
    橘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感觉像是赶集的时候，前面有人夺财杀.人，你和众人一起赶过去想要制服行凶者，结果半路上冒出个人抢了你的包袱还甩了你一巴掌，还不停地嚷嚷着“他可是夺财又杀人了！我只是夺个財，又没杀你，你凭什么骂我追我？他可还没伏法呢！双标！”
    因为有人做的更过分所以你不能骂他们，身为受害者的你一发声就是针对他们。
    他们每一次翻车，都以“男性更劣更过分”为理由，理直气壮地反唇相讥，却从来不否认原话——有些男性对女孩的伤害远胜她们，所以呢？所以他们对无辜女孩们的迫害就不存在了吗？所以就不能追究他们的罪行了吗？
    好友揉了揉眉心，避开了年轻女孩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她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她们像嗜血的老鼠一样，嗡嗡地冲向所有为夜歌、为时铭发声的女孩们，噬咬她们新鲜的血肉，编造出一条条荒诞滑稽的罪名。”
    D党在扒所有转发过声明与澄清的ID，谋划以网暴的方式，使其他人不敢开口。
    做产出的Adonis大粉被狙仇女，因为该大粉自制的乙女向同人游戏里，女主是自定义（为了方便各人自己代入），她们说作者刻画女主不用心。
    画同人漫画的大粉被骂，因为她把女主画的太好看了，大眼长发，D党认为这代表了男性凝视，把女性角色画的太好看，是在媚男。
    写GB同人的大粉被骂，因为她的女主是个假小子，很糙，平板身材短发素颜，D党认为，把女性角色写的过于男性化，是精神上想当男人，是厌女媚男。
    当健身博主的RING被狙媚男，因为她在练臀增肌，D党认为，这是在迎合西方白人/黑人男性审美。
    当模特的铭牌也被狙媚男，因为瘦即是媚男，是被国男洗脑。
    谈了个年下漂亮奶狗男友的A团粉被骂，因为和还未工作的年下谈恋爱是在扶贫。
    谈了个年上富裕男友的RING被骂，因为D党认为，和“老男人”谈恋爱都是媚男拜D。
    不谈恋爱，专心搞爱豆+搞学习的母单RING也被骂，因为D党认为，不谈恋爱=给自己未来丈夫守贞，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是女德牌坊精+裹脑。
    在自己微博里吐槽过一句“化妆好麻烦，还是喜欢素颜”的数据粉被狙雌竞+媚男，因为D党认为，不化妆是在迎合大龄相亲男，体现自己贤惠省钱；而前半句则是雌竞的证明，是在秀自己纯洁干净，是在暗讽化妆的女生虚伪。
    当美妆博主的RING也被围剿，第一条罪名是媚男，因为“化妆即是讨好男性，是反女权”。
    第二条罪名是腐蛆，橘枳印象中她根本没有透露过自己类似偏好，她查了半天，发现原因居然是，这位RING喜欢用Tom ford的眼影。
    D党的逻辑是这样的：该粉丝喜欢Tom Ford的眼影——TF创始人是男同——该粉丝在给男同送钱——骂该粉丝是“给基佬tpy的腐蛆、这么赶着给男同送钱，以后一定是个好同妻吧、奴才心疼什么主子”。
    橘枳：？？？
    照这个逻辑扒下去，以后在路边买个煎饼，都能被说成是厌女媚男了，因为摊煎饼的师傅是男的，这叫给男性提供工作岗位+送钱。
    “如果那个粉丝真的是腐女，我都不至于这么生气！”橘枳气冲冲地来回踱步，“时尚圈有几个牌子没被男设计师掌舵？时尚界十男九gay，就算她们从来不买奢侈品，《恶魔穿着PRADA》看过吧？有谁能够保证自己的衣包鞋完全没有他们的影响？这种逻辑下，她们自己能有一个人幸免吗？”
    ——梁语冰该庆幸D党没有继续深扒她，虽然她厌男+反感耽美过热的局面，但以D党的逻辑，光她那一衣柜高奢，就够定十万八千次罪了。
    好友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暗了暗，没有说话。
    橘枳并没有注意到好友的眼神。
    在熠熠——那个做美妆的粉丝最开始被骂时，她也以为有误会，因为在这事之前D党就骂过很多次美妆区，她那时围观，只看D党一面之词，也觉得有部分博主过于热衷于“斩男”“茶艺”“男生都爱”“用这个口红/眼影后，老公回家早”……等将自己置于客体、带着浓浓男性凝视的说法，似乎绞尽脑汁化妆只为博异性青睐，她也曾觉不适。
    但这些话术用到熠熠身上，就显得荒诞而可笑了，熠熠是国美出身，她根本没出过“让你变的好看”“男生绝对看不出来的伪素颜”“男生都爱的茶艺妆”之类的日常妆教，而是在艺术妆、特效妆这条路上不断深耕。
    她的成名之作，就是以《国家宝藏》里诸多宝物为灵感，设计出一系列华美而古韵十足的拟人化形象，用色大胆新奇，线条繁复古雅。
    山海经系列、花神系列、生肖系列、二十四节气系列……她以面为画布，勾勒出一幅幅极富中国美丽的画卷，让那些尘封在博物馆里的古籍与珍宝，都变得鲜活亲切起来。
    她的许多配色和搭配，都相当地具有颠覆性，甚至有一些，其实已经脱离了大众欣赏的范围。
    在橘枳心中，熠熠与其说是美妆博主，不如说是艺术家。
    这样一位可在面上绘《秋山晚翠图》（局部），用化妆刷在颊上书瘦金体篆书的国美硕士，橘枳也不知D党是哪里来的自信，跑到她微博下阴阳怪气，暗讽她化妆全是为了媚男、自以为是取悦自己（假清高），其实本质还是在媚男，因为化妆即媚男、她的审美其实都是男权社会灌输给她的，化妆是画给自己看的这种说法纯属自欺欺人，如果她觉醒了怎么可能还化妆……
    她一开始还想解释，熠熠的视频里完全没有D党话术中所吐槽的“媚男白幼瘦茶纯欲”，她绘制出的拟人化形象很多都是无性别的；而且熠熠作为博主，在海外亦有惊人的关注度，那些令人惊叹的精美视频，充分体现了我国的软实力，是一次极好的文化输出，就如同那位知名的田园视频制作者……
    然后她就被骂了，然后她发现那位也被D党骂过，理由是“她的视频太凸显Z国女星的能干贤惠了，她在里面简直什么都会做，这是迎合男性对伴侣的要求，会提高阈值，让大众对女性更加苛刻……”
    总结，那位是驴，劲驴。
    橘枳：？？？
    她回想了下自己之前看过的关于那位的一些资料：单身，事业成功，身价不可估量的富一代，能力与眼光都令人高山仰止。
    所以，能干的女企业家也是D党的敌人？因为她“提高了阈值”？
    女孩能干，也成为她被狙击的罪名？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这一刻她的感受如同第一次看到M国底层那些广为流传的反智理论。
    橘枳在这之后，才彻底放弃和D党辩论，但这依旧无法阻止她反黑时屡屡被气得几乎升天。
    之前有朋友劝她：“现在女性在国内处境本来就艰难，如果什么都要考证到位才能狙，那大多数事情都不可说了……”
    橘枳愤怒得几乎炸成了一朵爆米花：“那发现狙错了能不能道个歉啊？别人是谁主张谁举证，我们都受害者自己努力举证解释了，她们还狙？自己被打脸就开始扒夜歌八百年前就澄清了的黑料，腿毛跟着转发喷粪，势要把无辜之人订在耻辱柱上，她们脑子里是全是长蛆了的D吗？？？”
    “被打脸了就开始扩散科普夜歌已澄清的黑料？扯东扯西就是不道歉，真以为扛了政治正确大旗自己就可以肆意妄为？”
    D党坦然地呼吁盲目与反智——因为我们生活在男权社会，所以要更加团结——但女权主义者的团结的“女孩帮助女孩”，为女性权益发声，D党却是 “不要在意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只看立场”。他们甚至不允许他人考证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一旦有人发现不对，开始提出质疑，试图还原真相，他们立刻扣头对方是媚男厌女驴猪狗精神男性——正如最开始时，作为D党的RING们经历的一切。
    “在已经出实锤的时候，她们依旧在各个论坛带节奏骂夜歌和时铭，用语意不明的话语造谣、挑衅粉丝、讥讽艺人。”
    “在粉丝甩实锤反复打脸、澄清的时候，她们非但不道歉，她们还……还……”
    橘枳气得几乎发抖。
    那些言论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顾夜歌不是会那么做的人，但我觉得，骂她是很有必要的，只有这一次把她骂出娱乐圈，之后的女明星才能清醒，才能意识到不能去帮XDZ。”
    “只有搞她，才能让后面的女明星们长个教训，才能让大家意识到，女性就得帮女性，给XDZ说话是没有好结果的。后人会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的。”
    “要杀鸡儆猴！只有这样，才能让后人记住，立场比对错重要！性别本来就是对立的！”
    “就算是污蔑又怎样？时铭又不会死，至多是退出娱乐圈而已，大众骂个几天，谁还记得他是谁？可顾夜歌这么一搞，尚云舫哪儿还有活路？都这么拎不清的吗？”
    “时铭家里那么有钱，他就是退出娱乐圈，也是资本家的大少爷，多少女婴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他活该！男权社会的XDZ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心疼他的可省省吧，‘你一个当丫鬟的，不心疼自己，反倒心疼你锦衣玉食的主子？’”
    “当楠的真好啊，时铭就算没翻案，也有驴倒贴着护着他，可尚云舫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大家记得去给尚云舫超话做数据！记得去各个平台支持她，形势很不乐观，不能让漂亮姐姐退出娱乐圈！”
    “我真的好烦顾夜歌，时铭一个男的，就算一辈子背着锅，他也是占尽便宜，他有什么可澄清的？可她这么一干，尚云舫估计得被NC粉弄死，”
    “某女星粉丝道德感会不会太高了？？？就你能，就你会，就你正义，就你格局不一样，什么玩意儿啊。”
    ……
    他们视这为“必要的牺牲”、“无可避免的”……可谁能定义这一切？
    谁人不是血肉之躯？
    他们将毁掉无辜少年的前途，视作对抗男权社会的壮举；他们将污蔑、网暴无辜的女孩们，视作必要的牺牲、杀鸡儆猴，让后人长记性。
    可他们想让后人记住些什么？
    毁掉一个无辜的少年人，真的能为她们的“大业”带来丝毫的帮助吗？
    橘枳难以抑制地产生怀疑——杀害无辜之人，甚至不是在阴影中杀害，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众人目光聚集的地方，堂而皇之地喊出如此反智反人类的口号。
    这样的目的，无非有二。
    一则指鹿为马，筛选出最忠诚盲目的信徒；二则……刻意地引起众愤，捧杀，诱使群体背上恶名，催化整个群体的消亡。
    ——躲在那些账号后面，驱使网络盲徒冲锋陷阵，闭着眼攻击无辜之人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牛鬼蛇神？
    她们想把所有保持着理智、还不够疯的人都打为叛徒与奸细——然后呢？
    她们想豢养出一群什么样的信徒？
    -
    “她们甚至给李枸洗白！嘲讽Diss李枸的都是‘大婆教’，李枸曾经的小三与外.围身份，居然成了她如今的护身符，成了她如今被伸冤、被推崇的原因！”
    橘枳越说越愤怒：“可她被骂是因为当三吗？是因为私生活吗？不是！李枸的罪名罄竹难书！凭什么因为契合了某些人捧妓捧三的风潮而被捧上神坛？做过三，是什么可以抵消一切罪名的圣行吗？”
    D党截出李枸翻车时极个别RING嘲讽她的言论，用春秋笔法，说的仿佛李枸现在身陷囫囵，完全是因为这两件在她的罪行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完全是因为“社会对女性的恶意”、“荡.妇羞辱”一样，她做过的那些恶行，她落马时出来锤她的那么多圈内人，都在D党“痛心疾首”、“慷慨激昂”的洗白长文中消失了。
    “群众的记忆，真的只有七秒钟吗？”
    “李枸是女性，那被她在片场泼辣椒油，差点失明的女孩就不是女性吗？因为一言不合，被她下药拍裸.照威胁的化妆师不是女性吗？被她甩巴掌的小助理不是女性吗？夜歌不是女性吗？学生时代被她霸凌的女孩们不是女性吗？”
    橘枳咬了咬牙，“如果这只是桃色新闻，只事关道德，拿性别洗白也就罢了，可李枸身上……她背负的是人命！”
    作为高度关注艺人的核心活跃粉丝，通过秒删的论坛爆料、粉丝群不外传的内部消息，橘枳知道许多“路人”不会知道的事情。
    “她连人权都不尊重，还谈什么女.权？”
    难道把她性转，她身上的罪责会少半分吗？她犯下的罪就会被谅解吗？她身上的罪名，有几条与性别有关？
    她们有什么权利，透支“女权”的信誉来给凶手背书？
    她们透支掉的额度，最后都是由谁来还？
    事实上，即便是被D党好不容易找到，被他们当做“顾夜歌粉丝DF羞辱其他女星”证据的那篇微博，全文也大部分都在切实地说她的罪行，只有不到10%的篇章，顺嘴嘲讽了一下她当外.围与情妇的过往。——这两点，真的是李枸做的事情中最微不足道的了。
    就算完全把这两件事从李枸的人生中摘掉，她的罪行也罄竹难书。
    为什么RING如此警惕？因为这一招，在李枸刚翻车的时候，就已经有水军用过了，那时候RING大粉就提醒大家谨言慎行，重点提李枸的违法行为，不要提私生活，避免被水军偷换概念。
    那时候李枸所作所为太令人瞩目，这股舆论如石子入水，压根没激起半点水花。
    但D党直接把RING微博其他部分全部马赛克处理掉，只留下她嘴李枸私生活的那一两句，到处造谣与攻击，用极具误导性的话术，说的好像RING骂李枸是因为她的“不贞洁”一样，直接把DF羞辱扣在了所有骂过李枸的人身上，甚至直接把话题歪成了“妓与嫖客哪个更恶心？——当然是嫖客！那为什么身为女性的追星女孩们还要骂李枸？”
    “你现在骂李枸，总有一天你也会xdz们这样骂！”
    “顾夜歌粉丝怎么就是不明白，女性才是命运共同体！”
    “她们怎么这么会同情男人呢，她们屁股在女性阵营啊，男人会这么急着跟男明星割席吗。”
    经历过事情始末的橘枳，差点被这些颠倒黑白春秋笔法的言论气得背过去。
    那些话她也曾说过，这里的每一句话，在其他语境中，她曾为之点过无数次赞，可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能被用到这件事情上去。
    ——或许正因为她点赞过无数次，所以背腹中剑时，才会格外地如噎在喉。
    她们的话术看起来那样有道理——只要你忽略掉真相，忽略掉无辜者的鲜血，忽略掉那里头有多少巧妙的污蔑、造谣、篡改事实、颠倒黑白、春秋笔法、死不认账——只要忽略掉真相，只看她们精心构造出的一篇篇锦绣，你自然会认可她们。
    “这很奇怪吗？”
    出乎意料的，好友开口了。她眼帘低垂，声音很平静，但内容却是惊涛骇浪：“这很值得愤怒吗？虐杀数十人的连环杀人犯，都能因为女性身份被她们吹捧歌颂，为她的美貌与狡诈拍手叫好，为她的恶名而报不平，嚷嚷‘男人犯罪率更高，手段更残忍，凭什么骂她骂得那么狠？’，直接在论坛规则里规定，不允许骂那个连环杀人犯，浑然不顾受害者尸骨未寒，洗白一个李枸，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们吹捧连环杀人犯时，想过被害者家属看到会怎么想吗？想过被虐杀的女孩们也是女性吗？”
    那个杀人犯，甚至曾剖开孕妇的肚子，将她还未诞生的女儿挑在刀尖上。——这些受害者，她们不是女性吗？
    她更曾伪装成崴了脚的孕妇，利用同情心理，将正在读高三的女孩骗到出租屋里，协同男性同党将其奸.杀后分.尸——到底谁才是伥鬼？。
    D党曾洋洋得意“我们连女杀人犯、三与妓都不许骂，足见我们有多么爱女护女”——是呵，她们不允许骂杀人犯，却堂而皇之地嘲讽辱骂女性受害者有多么愚蠢活该，肆无忌惮地网暴无辜的女孩们，因为她们已婚/下嫁/上嫁/媚男/腐/守贞——但从粉丝的经历中，也能窥探到，即便是这些荒诞的“罪名”，也有大部分完全是她们信口胡诌的，当事人可能根本就不是那样。
    惨死的孕妇、还未出生的女婴被他们肆无忌惮地辱骂、造谣，意淫她怀孕是因为重男轻女，想生个儿子，无辜惨死也是活该——这说话毫无证据，因为已婚已育的身份即是原罪，罪有应得，连环杀人犯被明文规定不许骂，骂即是厌女。
    她们不许辱骂施暴者，不许辱骂杀人犯，只将攻击受害者与无辜者当做团建，一次又一次有组织地去狂欢。
    D党未必真不知道李枸做过什么，未必真的不知道李枸为什么翻车。但她们选择蒙上眼，捂住耳，跟随kol，一起享受这一场狂欢。
    因为她们需要这场舆论。
    “阿煦，你完全不必被她们的话术影响，完全不必为那些荒诞的言论耿耿于怀，浪费精力，因为那些话，原本就不是说给你听的。”
    “她们那样说，不是为了说服你，更不是因为她们真的那样觉得，而是因为，她们要用这样的话语，做一次筛选。”
    大多数令人愤怒的“愚蠢”，事实上都不是愚蠢，而是恶毒与坏。
    那些貌似反智的荒诞言论，背后之人，远比你精得多。
    “你完全不必赘述她们的话术、她们的理由有多荒诞，因为说出来的理由，都是假的，都是听起来就荒诞不堪、站不住脚，真正的理由，她们根本就不会说出来。”
    你觉得她们阅读理解有问题，无法交流，其实不过是因为，她们故意那样做，她们有意在拨乱局面。
    对事实，她们心知肚明，她们不过是想借此，证明自己小群体的统治力，筛选出自己最忠诚、最盲目、最可靠的信徒——为下一次战役做准备——战役，意味着流量，也意味着群众不可想象的金钱。
    何况，即便是没有金钱，看着别人为了自己顺口造的谣跑断腿，看着舆论往自己算计好的方向走，看着无数人在自己布置的局中，成为自己的棋子，这本身，就会为他们带来一种极美妙、令其飘飘然的快.感。
    激进者编造出话术，挑动人们的神经，中庸者蒙眼狂欢，尽情释放自己的恶毒，为别人的痛苦而兴奋，“良心未泯”者，选择了“选择性沉默”。
    好友轻笑：“她们又怎么会去考虑，被李枸伤害的人会有多愤怒呢。”
    这一点，并不是女性的问题，甚至也并不是D党的问题，而是人性如此，在M国，连环杀人犯崇拜更为昌盛，慕强心理可不挑对方是否正义。
    D党未必真的格外针对顾夜歌，针对RING，他们行事向来如此，在此之前，就有无数人被他们盯上，成为他们“团建”的牺牲品，只是恰好，这一次，顾夜歌成了那个靶子。
    “别那样看着我，阿煦，你难道没有追捧过影视剧里的漂亮女反派，在被三观党攻击时不屑地说‘那么多喜欢男反派的，我凭什么不能喜欢女反派’吗？”
    橘枳骇然：“这怎么能一样？”
    文艺作品怎么能和现实一样？
    “你觉得不一样，是因为你与她们立场不同——别急，听我说，阿煦，你永远不会成为蒙着眼攻击受害者的人，但如果你在她们的立场上，你会选择‘选择性沉默’，并默默尽自己的力量削弱粉丝的话语权——你知道D党做的是不对的，但你反感、厌恶对女权的攻击，试图让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你不会颠倒黑白，你只会对受害者流的血沉默，然后在她们攻击D党时拉偏架——就像无数男性做过的那样。”
    “刀不割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没被反捅的人不可能感同身受。”
    “D党为什么能声势浩大？不是因为在浪头肆意嘴臭的那些人，而是因为那些数量巨大的，‘选择性沉默’的人。她们就是不喜欢看到女权被骂，所以她们的大脑自动避开了过深的思考——她们不作恶，她们只是‘选择性沉默’。”
    “我不会！”橘枳打断了她，“我绝对不会和她们一样！这完全是针对所有女性的一场无差别猎巫！”
    我瘦，是迎合国.男白幼瘦审美。
    我胖，是迎合男性温香软玉PG大好生养的审美。
    我健身，是迎合欧美男性的审美。
    我不能像个“女人”，因为女人是被塑造的，像个女人，意味着在讨好男性凝视；我也不能粗糙得像个男人，因为那是在模仿男性，是心理上向往男性，是厌女媚男。
    连用一盘眼影，都要被扣上腐蛆的帽子。
    我追男星，是在供奉男色；追纸片人，宅即反女权，不符合4B准则。
    即便是像橘枳这样追女星，也逃不过她们的审判与攻击——因为她无法预测在什么时候，她喜欢的女孩会因为帮朋友洗清远去而被打成叛徒，“吃了红利后翻车”。
    女生先天的身体条件，都成为被攻击、被揣测，被扣头污蔑的缘由——仅仅因为身.材，在没有任何其他证据的情况下，顾夜歌被她们造谣“为了讨好男人而隆.胸/抽肋骨/丰.臀/吃激素了”。
    《红夜》原作者苏堤月，新作品写不喜欢男色，专心搞事业的大女主事业文，因为没有给女主安排男人，女主没有开后宫，被攻击“守贞、女德、女奴、牌坊精、不支持女性.性.解.放”。
    旧作品NP文，因为花太多笔墨写女主的后宫，被攻击“太用心刻画男性角色，女主存在感太弱，拜D。”
    而1V1双洁设定的《红夜》系列，更是早早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写双洁1V1的作者，本质上都是要女主守贞……”
    她们宣传韩国的4B运动，甚至近一步发展成6B8B，但却不是如韩国一样自己遵守，而是拿着放大镜去审视其他人，抓到一个可以做文章的就开始搞团建——网暴。
    女孩们无论怎么做，似乎都避免不了被他们围剿的命运——大概真的只有去从事那两个被她们奉为先驱的职业，妓与三，才能免于被攻击的命运。
    他们总是嚷嚷着女孩们不懂得“选择性沉默”，明明男性做的更过分却偏偏容不下他们，可事实上是他们容不下稍有理智、稍微没那么偏激的女孩们！即便这份不偏激是针对相依为命的血亲！
    那个仅仅只是po了和亲哥哥合照的抗癌女孩做错了什么？分享了下自己爱用眼影的熠熠做错了什么？愤怒到po身份证的RING做错了什么？
    以“男权社会的每一个男性都应该为他们的罪责买单”为理由，攻击身为受害者的未成年男星已经够荒诞了，他们还想把女孩们也拖下水？女孩们又做错了什么？
    橘枳曾经很喜欢一段话：
    “我自己其实从未搞清楚过女权主义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每次我像个正常人一样表达情绪的时候，都会有人叫我女权主义者。”
    但面对D党，这段话变成了：“……她每次像个正常人一样表达情绪的时候，每当她试图阐述真相时，都会有人嘲讽她厌女媚男、拜D仇女。”
    女性做任何事情，都无法避免被攻击的命运。
    她感到绝望，这似乎并非性别问题，而是人类的劣根性，无论什么派别，都会走向相似的道路。
    D党和她曾对抗过的狗嗨粉，实在是太像了。
    好友注视了她一会儿，半晌，笑了起来：“真的不会吗？”
    “阿煦，你刚刚，说了什么呢？”
    “你说着‘如果她们骂的那个粉丝真的是腐女，我都会不会这么生气’——如果连你都觉得，被骂的是腐女，是与你无关的群体，你就不会这么生气，那你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其他群体为你发生呢？”
    “她们只不过是和你一样，选择了‘战略性沉默’。”
    刀不落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永远都是这样。
    她们无差别攻击已婚女性时，你选择沉默；她们无差别攻击耽美女孩时，你选择沉默；那么，在她们开始无差别攻击饭圈女孩时，你又凭什么指望其他群体会为你说话呢？
    对于你而言，这是天大的事，可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个小消遣，在首页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版块，他们也许才刚刚结束完一天的辛苦，正吃着七块钱一碗的阳春面，眯着眼睛看今天的新闻——他们在工作时，需要保持百分百的清醒与理智，那样他们才能有饭吃，但这，不过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娱乐新闻，网络上天天都会有的舆论战役，他们投票全凭心意，你不能期待他们还你公正与正义，他们没有义务这么干。
    你觉得你是正义的，但对于很多人而言，这种事情，根本没到需要分辨正义与对错的级别，这仅仅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网络上每天都会发生上千次的战役。他们只在乎立场，只想要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舆论局面。
    正义？没有人会在意，包括你。如果不是这一次刀捅到你自己身上，你也不会在意，你也会选择沉默。
    因为你是个年轻的不婚主义者；因为你觉得BL是很正常的事，没有什么特殊的，你觉得她们的热情莫名其妙，面对满屏男色，你非但没觉得被取悦，反而觉得这挤压了女艺人的生存空间。
    D党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你这么愤怒，不是因为你的道德感格外的高。而是因为这一次，你的领地被侵犯到了，对你而言，有些东西凌驾于它之上——但那大概率不是正义。”
    但一如你过往选择沉默——我对顾夜歌没有那样的感情，所以我理解你，却无法感同身受。
    橘枳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良久，她听到自己沙哑的生意：“这不一样。”
    她试图分辩：“我那样说，是因为她真的不是，是因为事实如此，是因为D党在污蔑而造谣——与立场是否和我相同无关。”
    好友笑了一声：“但他们并不觉得，真与假有什么重要的，他们在意的，是立场——或者换个词，党同伐异。”
    “这就是你为什么觉得他们不可理喻的原因——他们自始至终都不否认，自己就是只看立场与阵营，不看对错，不看真假。”
    “所以D党的话术在你眼里完全是反智的——如果把他们对RING和铭牌的苛刻标准放到他们自己身上，他们又有谁能过关？”
    “他们心知肚明这一点，他们毫不避讳自己的双标，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以立场与党派为第一要义。”
    他们造谣污蔑，他们死不认账，他们颠倒黑白，他们谎话连篇——他们毫不避讳这些，反而引以为荣，因为他们认为，他们是为了完成一项伟大的事业，而灵活地用着自己的小聪明。
    而你们，永远都不可能这么做。
    因为有喜欢的事物或人，便意味着有软肋；有软肋，便意味必须谨慎克制，要皮要脸，遇事不得不畏手畏脚。
    因爱而聚集的粉丝群体，天然地有一个巨大的、裸露于人前、人尽皆知的软肋。
    他们为什么敢大言不惭地说“必要的牺牲”？因为他们把自己放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
    你看到的是对错，是个体的愤怒，他们看到的是大局势——因为觉得天平斜了，所以理所当然的拿这边的命去填，他们享受的就是这样站在高处指手画脚的快感。
    他们觉得，就算是一通乱拳，惨死的无辜者也不会超过5%，所以他们高高在上地选择牺牲掉这5%，他们没有想过，对于经历者，从来没有什么5%，只有100%。
    他们不会去想，被他们“必要地牺牲掉”的，同样是无辜的女性。
    而这5%的人们，完全有资格向她们复仇。
    个人的痛苦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你以为你在对抗不公，说出真相，他们只疑心你想趁机污名化神圣伟大的D党，嫌愤怒的你说话阴阳怪气，视你的证词为祥林嫂，厌恶地讥讽“你卖什么惨呢？自己做事干净谁会骂你？我们姐妹为什么不误会别人偏偏误会你？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表述不清楚！”
    讥讽混杂着造谣与洗脑包：“你拉黑了许多回复你的D党姐妹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揭露了你爱楠人的真相吗？”
    “知道了知道了，全世界都迫害你们，真TM恶心。”
    “有必要来这里散播你的恶心言论吗？”
    ——是，她们不认为那些造谣、污蔑、钓鱼的姐妹们做错了，即便被锤死了，她们也认为你应该只对着已注销的账号骂，不能扫射D党，尽管她们自己依旧在因为那个自导自演的钓鱼贴扫射所有的饭圈女孩，仍在不停地网暴着粉丝。
    说到这里，橘枳又愤怒起来了，RING只是谨慎，并不是软柿子，这几天她们对着粉群疯咬，RING也扒出来一堆D党领袖的烂事。
    比如，D党好几位kol，真实身份是男性狗粉丝/以婚姻定居国外的家庭主妇。
    ——恰恰是D党最仇视的群体。
    男性领导着他的信徒，以极端女权之名，对女孩们发起无差别攻击，这一切简直像个黑色喜剧。
    可这件事一被扒出，先前嚷嚷着“男性都该死”“帮助过男性/给男性送钱的驴都该死”的D党立马变了个口风，变成了“他是男性/已婚的家庭主妇又怎么了？男性/家庭主妇就不能搞女权了？”
    D党论坛人数过十万，但最活跃的，不过百余人，其他人，只偶尔回复/点赞，在大的社会事件上才会发声，才会“选择性沉默”。
    正是这百余人，谋划了一场又一场的钓鱼与“团（网）建（暴）”。
    这百余人结成了一个更小、关系也更紧密的团体，他们大多彼此熟识，视彼此为姐妹，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活跃在网络上，互当水军，互帮谋划，互帮控评，互帮造谣，互帮掩饰，为挑起一场又一场的战争而得意洋洋。
    他们的话语权，与其他D党，不可同日而言。
    之前RING被骂出去，正是因为，大多数RING，都是那沉默的大多数，而筹划着开钓鱼贴的，却是那百余人中的一个。
    所以，单身女孩因为转发里对艺人的一句“妈妈爱你”，被当做“生男宝的家庭主妇”“潜进来的男奸”被他们疯狂网暴，即便后来气到po身份证，造谣她的人仍在说：“我不觉得她有什么可卖惨的，虽然她现在是单身，但我觉得她后续可能还是会走入婚姻，踏上平权/妻权的道路，我只是骂早了一点，并没有骂错。”
    但只要成了那百余人中的一员，即便真被扒出是已婚已育的家庭主妇，D党也要说：“国情不一样，国外女性地位很高的，即便她真的是生了三个冠父姓的孩子的家庭妇女，她也可以搞女权（以极端女权之名，带着信徒网暴无辜的女孩们）。”
    如果忽略掉前因后果，忽略掉这强烈而极富讽刺意味的对比，他们的话听起来，可真是没毛病。
    如果橘枳不是亲身经历者，在未知全貌时，她说不准还会给他们点个赞。
    令橘枳愤怒而又厌恶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极端，而是双标、死皮赖脸、造谣、污蔑、颠倒黑白、扭曲事实。
    骂时铭的时候，女粉丝不配被当做女性，尚云舫这样的女明星才配算女的。别问，问就是“给XDZ花了钱的怎么能算女性？饭圈女孩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天生奴性贱骨头，我就扫射，错不了。”
    骂顾夜歌时，女明星都不配领女籍了，大V和她们（背后是他还是她还得存疑）才算是女的，别问，问就是“给小吊子发声的算个屁的女的，必须杀鸡儆猴”。
    一边嘲弄被冤枉的未成年同胞是“你国小吊子，死了也活该”，一边吹捧实锤LTP+涉毒的某国中年男星，因为他举止的某个细节充分体现了他对女性的尊重，体现了某国整体社会环境对女性有多么友好，多么文明多么先进——虽然他们允许童婚且不允许堕胎。
    真他爹的弹□□女，瞎几把狙。
    对粉丝们，发明出各种荒诞苛刻的话术，但对他们熟悉的“姐妹们”，即便再怎么翻车，她们也能找出一百种方法来洗白。
    即便对方因为造谣、人肉、网暴，被平台官方警告+封号了，并且在最后仍不道歉，仍在阴阳怪气，他们也能流下鳄鱼的眼泪，念叨着那位姐妹可是有抑郁症啊，之前可是为D党做出了很多贡献啊，粉丝们怎么能这么极端，这么不给人活路。
    “那位姐妹”有没有抑郁症不知道，但被她网暴过的粉丝们，可是实实在在被逼出了抑郁症。
    D党最擅长偷换概念，一被打脸锤死，立马摆出“极端女权”当幌子，好像是别人不允许他们极端，逼着他们喜欢男性，他们全是伟大事业的殉道者一样。
    可一开始他们的那些极端观点在内部论坛发酵时，RING根本就没有管他们，就连在D党的RING都没怎么发声。
    RING是什么时候下场的？不是他们说自己有多讨厌顾夜歌的时候，而是他们开始谋划与实施钓鱼、造谣、泼脏水的时候！
    甚至连铭牌，在他们最开始“姐姐论”时，粉丝们都只是苦笑或自嘲，至多澄清一下那是表姐，卡一下过于恶毒的黑贴，其他的，粉丝也没有管。
    任何人都有权利讨厌一个艺人，无论这理由有多么荒谬。RING根本不在意他们作为一个小群体抱有怎样的看法。
    令粉丝们难以忍受的，是无底线的造谣与颠倒黑白：污蔑顾夜歌是导演的禁脔（大众对导演和艺人的宽容度不一样，林子萱的性向算是个公开的秘密），污蔑她是雏.妓（‘女性有利用自己身.体的权利，又不是什么很可耻的事情，粉丝没必要再洗了’打着反DF羞辱的旗号造黄瑶，还真是第一次见），造谣她分数造假，造谣她吃激素摘肋骨（没有任何实锤，全因身材，一张张照片剪裁拼凑PS又放大，写长文，煞有介事地称正常人不可能是这种身材，这如何如何地不符合生理科学）……
    还有造谣顾夜歌被红N代包养，造谣她年龄造假，造谣顾夜歌养小鬼养古曼童，甚至造谣她是人妖……
    D党只有在两个时候坦言自己是因为极端而讨厌顾夜歌的，一是在自己内部论坛，舆论刚刚发酵时，他们抒发自己的戾气。
    之后，他们便开始公然讨论、公然谋划要如何去钓鱼、造谣，使得其他人也讨厌顾夜歌。
    二是，他们在其他大论坛大平台发的造谣帖子，被粉丝不断地打脸、拆穿之后，他们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摆出一副殉道者的大无畏样子来，“我就是极端，我就是双标，我就是造谣，怎么了？我做的一切恶行，都是为了女性！”
    他们不是因为极端而讨厌艺人，而是，因为他们不喜欢，所以他们要毁灭艺人，要通过欺骗和造谣，让其他人也讨厌艺人，无论用怎样恶臭的手段。
    为了私欲，欺瞒于世，颠倒黑白。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说清楚他们是因为极端而讨厌艺人，而不是通过造谣来误导大众，用造谣来达到他们“毁灭艺人”的目的，那粉丝根本就不会下场。
    因为他们知道大众不会认可他们的观念，所以他们对外，都是通过花式百出的造谣，来诱导大众厌恶RING、顾夜歌、铭牌、时铭的，直到诡计完全被揭穿，才破罐子破摔，摆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所以橘枳才会这么愤怒，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他们那些肆无忌惮的荒诞言论，全是在粉丝费尽心力地把谣言和洗脑包一个个戳破之后，才洋洋得意地说出来挑衅粉丝的。
    包括对作品的攻击，也是用一样的手法。说着因为《红夜》仇女而呼吁大家去举报它，但每一个举报的教程帖里，全部都在让人选“血.腥.暴.力”“封建迷信”“影响未成年人心理健康”，无一例外。
    问就是“你国法律不健全，只能用这个方法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教训。”
    反对举报，维护《红夜》，维护苏堤月，就是厌女媚男，就是认可辱女仇女——如果作品没问题，为什么会怕举报？
    橘枳气得要吐血，那你们举报的时候倒是选“仇女”啊？
    不存在就是不存在，《红夜》绝对不怕这个罪名。
    但D党蒙着眼装瞎，带节奏的时候骂《红夜》仇女，举报的时候全部选“血.腥.暴.力”。
    这样说可能有点奇怪——即便同样是被禁，但因为“血.腥.暴.力”被禁，和因为仇女被禁，面临的舆论环境，是完全是不一样的。
    这就像汉尼拔和路边肮脏愚蠢的地痞无赖的区别。
    橘枳并不是书粉，她是因为顾夜歌，才去看的电影，才去了解背后的那个世界。
    可她也有心爱的书中世界，她也曾在高考结束后的八月十七，独自奔赴长白；她从来都对车不感兴趣，却唯独忘不了那辆雨中的迈巴赫。
    对于少年人而言，那些世界的意义，那些文字，那些角色的意义，是旁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她不是《红夜》的书粉。
    可是如果这些作品真的因为她们的举报而消失，如果所有为之愤怒的读者都被她们打成“厌女媚男的驴猪狗”。
    那么，橘枳真心实意地觉得，D党，都该死。
    “……”
    好友在方才就一直沉默着，忍受她情绪的发泄。
    但听到这里，她忽然笑出声来，笑完了，她抬眼看着橘枳，直盯得橘枳身上发毛。
    她听到好友说：“你是不是被他们带偏了？”
    黛色长眉纤美如柳，灯下美人泪痣盈盈，但她的声音却是冷的，透着点漫不经心：“什么‘那我也极端一次，如果这些作品真的被他们举报掉了，我以后就是他们的极端黑粉’，你极端什么？这本来就是他们的错。”
    他们本来就该死。
    以大义之名，理直气壮地将无辜者牺牲掉的人，就得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没有任何人活该成为时代车轮下的祭品。
    “每个人都试图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无比正义的理由。”好友冷笑起来，瞥了她一眼，“只有你，被他们带到坑里去了，跑来自我反省。”
    居高临下、指手画脚、百般挑剔、物化侮辱……熟不熟悉？
    过去男性总把女性摆在一个“需要训导”的位置上，他们默认女性“容易被洗脑、软弱没有主见”，好似一切反抗的女性都是被邪恶如女巫的女权主义者诱导，女性不该有自己的思考。
    万万没想到，现在又出现了一种与他们异曲同工的存在——D党认为，一切不认可她们的人都是被男权洗脑，不持和她们完全一样的观点的人都是媚男，“她”们嘲笑着，攻击着一切不认可“她”们的女性，把她们打成男权走狗，任何稍有异议的女性，都会在她们给下层从众的洗脑文里被异化成一个绝对负面的符号，无论该女性是否真的如此。
    她们坚信反对她们的一切女性都是媚男，都是被男权社会洗脑——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女性没有独立思想”的默认？
    有人希望让道德沦丧的男性都受到惩罚，有人却希望让女性底线和道德观和男性一样低。
    比如出卖/交易伴侣，比如遗弃/售卖子女，比如遗弃父母，比如背信弃义，比如滥.性出轨。
    教育、阶级、经历、利益……这些因素，都可能比性别更能造就同类，更能制造分歧。
    男性作家笔下的宝玉尚知要玉不要钗，哄妹妹顺妹妹，但若要D党来写，怕是摘下头帕便喜不自禁，满腹贪婪地算计着如何欺压伴侣以便坐享齐人之美。一边算计着皇商家财，软饭硬吃，一边惦记着探花清誉，大施pua之法。
    但这不是女性天性丑陋——这和那些斜着眼睛睨同性，称“不嫖不是真男人”，拉着未成年人去洗荤脚，讥讽某某年逾而立仍是处男的油腻男，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你厌恶后者，那你自然不可能因为性别相同，就去喜欢前者。
    无论是仇女还是仇男，本质上都是一种反社会的倾向——我们并不是作为独立的个体存活在这世上的。
    即便如梁语冰，都有一柜子的潮牌。
    极端化的情绪，几乎是必然地会辐射到无辜的女孩身上。
    她po了一张和哥哥的合照；她安利了一个喜欢的电影；她分享了和喜欢的设计师的合照；她收集喜欢的眼影……
    女孩们不需要新的女德守则。
    “我们应该多讨论女性可以做什么，而不是女性不能做什么。女性应该怎么做。”
    这些愤怒，从来都不是为了男性，而是因为那些无辜的女孩。
    绞尽脑汁地审视一个女性身上有多少不符合女权的东西，想尽办法批判她、给她扣帽子，本身就是一种厌女。
    “人性本身是不可考验的。”好友说，“你还记得国外的Me too运动是怎样臭掉的吗？女演员通过污蔑男演员来争夺资源，报私仇；四十岁的女导演陈述自己年少时被大导性侵的经历，但她自己却在此前就屡屡性侵无权无势的新人美少年。”
    “在她声泪俱下地陈述自己少年时的经历来博取同情心，依靠‘Me too’获得大量利益时，被她性侵、封杀、逼到走投无路的少年正在破旧肮脏的出租屋里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
    “掠食者的世界里不分男女，名利场中的上位者天然地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工具——她早已成了和当年性.侵她的大导一样的人。”
    “这一切，绝不是因为女性比男性更卑劣，而是人性本就经受不起任何考验。因为女性在维权时的艰难，而选择践踏规则、漠视对错与真伪，歌颂并呼吁盲目的偏袒，这非但无法真正改变女性的困境，反而会带给女性新的灾难。”
    “女性维权艰难，那就努力地去改变这一切，踏实地完善各种环节，而不是给予全体女性随时指认一个男性性侵，同时不用出示任何证据、不用担负任何责任的权力——泛滥的权力只会带来新的灾难，那些真正遭受痛苦的女性，只会面临更加残酷而荒诞的处境。”
    它只会成为一把无鞘之剑，为奸者所用，攻向所有有德之人。
    “——但，你以为这是我想告诉你的吗？”
    好友忽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忘掉我刚刚说的一切吧，它们看起来都很对，但这和顾夜歌现在遭受的一切，几乎毫无关系。”
    “想要找一个狙击点，永远都有办法。猎物从来都没有话语权。”
    “什么这个主义那个主义，说白了都是生意。”
    “你在意这些舆论，根本就毫无意义——还不如多赚点钱，给顾夜歌的新专多砸点钱。”
    “我的小阿煦啊，你说着‘我不是因为他们讨厌夜歌而愤怒，而是因为他们因为讨厌夜歌而造谣、污蔑她而愤怒’——人不都是如此？恨之欲其死，便千方百计地打压她、攻击她，污名化她而不在意这一切是否是事实，永远认为自己正义。你难道以为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承认自己的私心？”
    “我可以用一万种角度批判D党有多么反智，但那有什么意义？下一次，他们又会找到新的话术来攻击她。又会有许多人，加入这场盛大的狂欢里。”
    “因为大众就是这样愚蠢的生物啊。”好友冷冷笑了起来，“被KOL操控，放弃思考，沉迷于盲目狂欢、绝对zz正确的快感之中……他们配知道什么真相？他们活该被资本愚弄！活该一辈子活在楚门的世界里！”
    好友的神色忽然变得古怪：“你觉得大众被他们蒙蔽？你为他们颠倒黑白而愤怒？”
    “别逗了，大众根本就不在乎真相。”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黑暗，他们自己当月薪水都未必能到账，尘世中人人都是过河的泥菩萨，除了天真而年少的粉丝们，谁会在意她是否被污蔑？
    舆论战中，获胜的法则从来都不是正义与否，亦不是谎言是否做得天衣无缝，而是对群众的心态是否能拿捏到位。
    “他们骂粉丝NC，其实也算有道理，到底是多蠢的人，才会以为po身份证证明对方是在造谣，就能扭转局面？顾夜歌有你们这样的粉丝，算她倒霉。”
    她的双瞳在这一刹那亮如妖鬼，但声音却低沉如枕边絮语：“如果别人诬告你偷吃了他的东西，你不应该剖开肚子证明自己，而应该把她眼珠子挖出来，让她的双眼到你肚子里去证实这一切。”
    “可是……”橘枳有种被人从某种情绪里强行抽离出来的不适感，仿若一盆冷水兜头而淋。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吗？
    又或者，她只是沉浸在了一种“正义的愤怒”里，不愿被人强行唤醒。
    “如果顾夜歌团队脑子还清醒，就知道不应该和已经被撩拨起的这股风潮硬抗，像个小学生一样证明自己才是正义的，而应该用巧力挽救局势。”好友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道，“比如，祸水东引。”
    “只要现在再爆出一个大瓜来——编的也行，又或者，造谣，下水军，带节奏……方法太多了。”
    “火力会被瞬间吸引，等到这股风潮过去，再请团队下场控制舆论，洗前排，删黑贴……到时候，怎么卖惨都可以，她甚至可以踩着前一位来衬托自己。”
    橘枳打了个寒颤，几乎瞬间，便断然道：“不，夜歌绝不会这么做！”
    好友瞥了她一眼，呵呵笑了起来，神色却有几分兴致阑珊：“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
    “但你如果真的喜欢顾夜歌，我劝你不要再在网上白费力气。”
    “试图靠辩论、讲道理来得到正义，是不可能的。”好友冷冷地道，“这一切本质上是话语权的问题，自证清白从来都没用，只有变强才是获得正义的唯一途径。”
    她的笑容忽然又变得古怪，“不过，正义又究竟是什么呢？它由谁来定义？”
    你以为的正义，也许不过是从小到大的教育，灌输到你脑子里的，一种用于□□的、默认的规则而已。
    它甚至只适用于你自己的阶层——在丛林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才是正义。
    “在《红夜》大爆之后，这半年里，苏堤月的作品，开机了多少部？你所看到的那些荒诞的话术，你猜猜，背后会有多少同期作品的影子？”
    这里面的利益纠结，外人几乎不可想象。
    “其实你没有必要担心顾夜歌。”好友淡淡道，“她的商业价值非常高，有足够的公关费用来操纵舆论。团队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大范围下场，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因为，你所看到的局势，受你自身所限制。实质上，这场舆论对顾夜歌而言，完全没到伤筋动骨的级别。”
    “这和她之前的全网黑，完全不可同日而言，也许团队经过专业的判断之后，认为现在泼洒公关费扭转局面，完全是不值得的。你如此愤怒，不过是因为，这一切对你而言，几乎是颠覆三观的。”
    她咧嘴一笑：“不过没关系，阿煦，你这个年龄，本来就是会面临三观不断被摧毁又重塑的。”
    “我劝你早日放平心态，只要顾夜歌还红，就一定会有大量的人讨厌她，即使他们也说不出任何原因。对于这一部分人而言，只要有人创造出了貌似合理的话术，他们就会飞快地抓住，然后理直气壮地拿来攻击顾夜歌。无论那些话术有多么地经不起推敲。”
    “一定会有人利用讨厌她的人的这种心态，不断地发明新的话术，无论它们看起来有多么的荒谬与反智。”
    “那些表面的话术，当然是无比可笑的。”
    不要沉迷于反驳它们，要去看根本。
    ※※※※※※※※※※※※※※※※※※※※
    终于写完了!
    预计三千字的第二章又写成了一万多，其实我真的没有想输出什么观点，我只是——就像，在写完一些情节后，我再也没有因为年少时的霸凌而陷入情绪沼泽，我真正地从那种情绪中解脱出来了。
    像是种刮骨疗伤。感谢在2021-03-02 03:05:38~2021-03-17 00:4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泠、草木为莘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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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