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老少

    方义成在清明节的那天上午和翁四奶聊了很久，直到中午时分才回家吃饭。令人奇怪的是今年的清明节的上午并没有降雨，反倒是在下午的时候天空中忽然降落下几滴雨点。翁四奶在和方义成进行交谈前说了一句令方义成非常奇怪的话：“下午会下雨，雨不大。”
    事实证明翁四奶说的话非常准确，比天气预报还准。但在上午的时候方义成带着和下午完全不同的心态和翁四奶开始了从未有过的对话。话题先由翁四奶提出，但她说出来的第一个问题似乎并不是对方义成所说的，她是这样开始了和方义成的对白。
    “我说的话一直都很准哩，我就说村子里会出好人，这话还是我四十年前刚结婚那会说的，我记得那会小二才六岁。”
    翁四奶口中提到的小二就是方礼安的小名，那个年代里人们总是喜欢给新降生的孩子取一个非常顺口，并且常以数字为命名基准。从方礼平开始一直到方礼玉，从一到五的顺序被方善波在他们兄弟五人身上使用了六年，直到方礼平上小学的那一天，方善波才把老太爷精心取好的“平安健康玉”五个字用在孩子们的身上。
    随后，方义成询问起父亲小时候的种种事迹，正式打开了两个人足有一个小时的谈论，话题一直都围绕着方礼安，适当做出了拓展，但谈话主题直到话题结束也未曾改变。翁四奶的拓展话题提到了方义成将会在未来几天内出现一个不太好解决的矛盾，非血光之灾，而是与人出现口角，问起原因，翁四奶神秘兮兮的未曾开口，最终把话题又转移到了方礼安身上。
    翁四奶说起了她年轻的时候在永兴村里过着的那种日子，比如挖野菜和挑猪草，只要是能吃的全都会变成村民的盘中餐。方义成的老太爷在村民们困难的时候曾经伸出过援手，向每家每户借出了一升粮食做为过渡，等来年新粮食收上来了之后再还。曾经有一年村民们实在没有可吃的了，便去方家借粮食，方老太爷依然不吝啬，这些事情在翁四奶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记得那是一九三三年，我那年十七岁，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你们家老太爷在村子里发粮食，那都是大白米大百面呐！真好！当时我就在想，这世上还是好人多！那会儿呀，一斤大米能救活一个人的命，现在呢，一百元钱也能救一个人的命，一千万有多少我可不知道，但是能救活一个村子。你说一千万得有多少钱呐？”
    “很多很多。”方义成平静的回答。
    在这段时间里，方义成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时，也未曾想到过自己会有一天真的把梦想实现。赚钱难，一个人一年拼命工作，才能赚来一两万。就拿李家庄来说，有太多一年收入不足三千元的人家存在。巨大的贫富差距曾经让方义成辗转难眠，现如今梦想实现之时依旧无法入睡。
    一千万元钱到底有多少，其实方义成也没有概念，他一门心思地想要让村民们过上好日子的愿望，遮挡住了那些钱所带来的诱惑光环，当他把全家身家都拿出里支持乡村建设时，再回头看看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十月份的时候，他那个庞大的商业集团也在这个时候处在了极其微妙的境地，当孟伟悄无声息抽走了六十万元最后流动资金，交给翁慧兰的时候，方义成顿时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下来。
    翁四奶在等待方义成说话的时间里一言不发，沉默的如同这些发不出声音的青石墓碑。她睿智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方义成的关心但却不喜欢流于表面。人活着最大的可能就是尽所能帮助别人，但这种可能也只是可能。很多时候已经八十三岁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被埋入片黄土里，在她回想过去的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再仰望如今艳阳高照的天空，怎么都无法想象是眼前这位不起眼的年轻人，在这片大好的形势下让她过上了这好得不能再好的生活。
    翁老太爷在四十年前死去之后的日子，翁四奶几乎是熬着灯油走过来的。每一个寂静的日夜她总是忍不住会在星光之下来到村东曾经的那片坟地里去张望，带着无尽的思念在翁老太爷足有三米高的墓碑前泣不成声。她一个人的日子苦不堪言，后代们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这位半截身子已经埋入黄土中的耄耋老人，逢年过节送来的那些礼品并不足以抚慰老人空洞的心灵。
    曾经翁老太爷在她面前郑重的许诺过，当新中国成立的时候必然要让她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翁四奶还没有开始享受红旗之下的温暖便在一片哀哭声中看着翁老太爷的棺材落入了黄土。时过境迁，在日新月异的生活之下翁四奶像是坐火车一样在这片如火如荼的劳动之中看见了新生，然而她已经满头白发。
    她听见方义成的回答，很多很多，的确是有很多。多到已经让永兴村的人们不再畏惧洪水，不再害怕地震。这一片青瓦白墙的别墅足以证明方义成已经做到了他想做到的一切。只是，当翁四奶听见方义成在杜念慈的墓碑前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孩子的心里也压着一块巨石。
    不知道因为什么，翁四奶忽然觉得他太像年轻时候的翁老太爷了，他的韧性和倔强，他的愿望和所作所为和翁老太爷如出一辙。岁月轮回之下方义成让翁四奶想起了翁老太爷在大红烛下许下的承诺，同样也肩负着和翁老太爷一样在这片黄土地上流传了千年的使命。
    “是啊，是有很多。我曾经想到南边去，那时候六塘河还没挖理，年年来大水，水一来，永兴村就被淹了，人们哭啊嚎啊，但老天爷才不管我们的死活呢，只有我们的国家才会管我们。终于有一天，一支队伍来到了我们这里，他们在这里挖出了一条深沟，当看见水的时候，很多人都兴奋的哭了。我也哭了，但是我没掉太多的眼泪，我做了许多玉米面馒头，几乎把家里的粮食都拿了出来，让他们吃让他们喝，现在想想，那段苦日子也过来了，你瞧，现在多好，我家里囤了满仓粮食哩。”
    方义成似乎听懂了，但又没听明白。他想问又不知道如何问，站起身来之后，来到了翁老太爷的墓碑前，磕头，烧纸，然后问道：“四奶，您百年之后，是要和四爷爷葬在一起吗？”
    “那可不。”翁四奶眼睛里闪着光，“那是要葬在一起的，我是他的婆子嘛，他走得早，阳寿都让我一个人过了，其实是他把阳寿都给了我，让我好好的替他看着这片红色的天，看着那红色的旗子，看着这片黄色土地和这些黄色的面孔，一一记在脑子里，等我去了之后，要向他好好的汇报汇报！”
    “那您打算怎么说呀？”方义成笑着问。
    翁四奶跟着笑了笑：“我就说，你放心吧，子孙后代们的日子过得可好哩。有国家帮着我们哩，政策好了，现在全世界都在看着我们哩，都眼红哩！你说我这样说行不行，他听了准高兴，你说现在这些事都不叫事，当你老了之后就会发现，哎哟年轻时候的那些事呀，都是过得去的哩！”
    方义成恭敬的给翁四奶磕了三个头，翁四奶未动。等方义成磕完了头，翁四奶才说：“我受得你给我磕的头，慧兰和德胜给你舔了许多麻烦，桂兰那女子不是正经人我也知道，关于慧兰的风言风语我也清楚，我不去管到底是真是假，义成呀，你见到了，也做了，事情也过来了，钱你也赚了，也为村子做贡献了，这些我都记着哩，我那两个侄儿增福和增寿没为村子里做好事，两个侄孙也没给村子添光彩，所以呀，我还觉得对不起你们哩。我没把子孙带好，那是我的过错，我到了那边，这些话我也得说呢，不然的话，我不敢见翁家的列祖列宗。”
    方义成点点头：“这些事，都过去了。”
    翁四奶抓住了方义成的手：“和晓雪早点结婚吧，有了孩子，什么大事小事在孩子面前，都不是事了。我刚听你说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要好好的活着，才是对亲人最大的恩赐，懂吗？”
    “嗯，懂！”
    方义成回到家里之后沉思了许久，虽然已经听明白了翁四奶的话，但是他依然不知道如何去做，才能完美的解决这些问题。他苦恼的想要找晓雪，但是却发现晓雪和他就在这个漩涡里，想要去找余瑶，但却发现余瑶已经不在身边。他又想起了唐铁牛，可是唐铁牛有时候，不会明白他的心情，只会陪着他醉生梦死。
    他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好孤独，就在周围人们见别墅已经快要建成的时候，方义成竟然孓然一身。喜欢红色辉煌请大家收藏：(663d.com)红色辉煌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