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岁月无声

    劳动路县城西边的，是新建的一条马路，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和人，旁边有一个比较大的工地，正在兴建小区，这一片也就这个工地附近有人，别的地方都是荒地。现在县城里正在大力建设美好家园，很多荒地都被开垦了出来，就连桥西这片本来是荒郊野外的地方也被开发成了小区。
    周晓雪来到了工地门前，被门卫大爷拦了下来。
    “你找谁呀？工地里不安全，你告诉我你找谁，我让人出来，要不然你进去就得戴安全帽，你自己选一个。”门卫大爷见来的是个姑娘，一定是来寻人的，也就没阻拦。这段时间年底了，很多媳妇儿都会来工地上寻人，有的小伙子刚结婚就出里干活，新媳妇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回面，心里难免想着。
    工地上杂乱无章，偶尔会有危险品掉落，有些砖头泥块掉下来，砸着人了之后就是重伤，进去得按规定路线走，否则的话出了问题谁都不敢担负责任。门卫大爷怕她出事，就在身后跟着。
    周晓雪带着安全帽，帽子有点大，戴在头上直转悠，周晓雪只能用手扶着，一边走一边寻找方义成的身影。按李亚娟所说，劳动路上就这一个工地，很好找的，但是她找了一会儿，也没有看见方义成的身影，正在焦急的时候，门卫大爷问道：“姑娘呀，你是找谁呀，你男人做的是什么工种呀？”
    周晓雪也不知道方义成做的是什么工种，但是听李亚娟说，方义成做的是“小工”，便说道：“是小工，大爷。”
    门卫大爷想了想，“小工的话，也分很多种的，你男人是做瓦工呢，还是做木工，还是钢筋工，还有其他的，你自己想想，别到处乱走，工地上是很危险的，听大爷的话。要不然你就在门口等，很快就放工了，吃饭的时候你就能看见人了。”
    周晓雪点点头，只能在门卫处等，可是等了一会，她又心急了，对门卫大爷说了一声，“大爷，我就在下面安全的地方转一转，我不到工地里面去，行吗？”
    大爷见她实在着急，就说道：“那你把安全帽戴好，别到工地楼里去，你就在外面空地上走一走，不要到处乱跑，还有十几分钟就开饭了，一会儿多了，你站在人群里更不好找。”
    周晓雪答应一声，便在工地空地上走着，她想着自己在工地里走着，如果方义成看见了，肯定会来找她的。她采取了吸引方义成出现的战略，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希望方义成能够看到。
    可是，工人们都在忙碌着，都在抢工期，有人注意到了戴着安全帽的周晓雪，以为是来检查安全工作的，先安全帽累赘的他们纷纷把安全帽戴了起来，互相传开了，传到了方义成的耳朵里，他转过头去看，便看见了周晓雪。他的心一沉，她来找自己了，可是他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窘迫样。
    他找了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藏了起来，继续干活，他满身都是泥，脸上都是汗水，这个样子是无法见周晓雪的。工友们都在嘲笑着方义成见到女人害怕了，纷纷起哄。周晓雪听见有人在笑，却没有理会，认为是那些人见到自己之后故意散出来的笑意。
    周晓雪等了一会没等到人，便又回到了门卫处，她想，如果方义成看见她的话，一定会出来见她的，除非他没有看见她。于是她又在门卫处等着，安安静静的。
    她的口袋里装着几盒烟，还有手里提着的李亚娟叮嘱的为方义成带来的吃食，有鸡肉，还有十个鸡蛋。这些东西她是从饭店里买来的，花了她六元钱。她舍得为方义成花钱，现在他是她的男人了，她的一切都是他的。她要让自己的男人少吃点苦少受点罪，如果可以的话，让她去做小工都可以。
    几分钟之后，方义成没有出现，但是放饭了，食堂里开了伙，工友们放下手头上的工作，纷纷到食堂里面打着饭。周晓雪没有现身，在门卫的保安室里坐着，眼巴巴的看着食堂里的人一个一个的打着饭。
    突然的，她的心一紧，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
    他穿着迷彩服，戴着安全帽，一身的泥，脸上布满了沧桑，头发散乱着，完全没有了当厂长的时候那股子书卷气和管理气息，他变了，变得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过度的劳累和高强度的劳动让他的腰似乎都弯了，他打着饭，随后蹲在了墙角的某一处，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着米粒。
    大米饭管够，但是没有菜，只有一捅一捅的汤。方义成大口大口的吃着，只要能填饱肚子，吃什么菜都可以。他吃几口饭，就往嘴里灌点汤，大白菜做出来的汤在嘴里冒着汁，看起来很香。有一片菜叶挂在了嘴边，方义成也懒得去弄，继续吃着饭，不到两分钟，一大碗米饭就到了他的肚子里，随后，他又去盛了一碗。
    周晓雪透过门卫保安室的窗户口一直都在看，心里早已翻起了一片汪洋，她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任凭它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她的手紧紧的抓住手中包裹着鸡蛋和鸡肉的袋子，把它放在胸口，焐热了，又怕一会儿又凉了。
    她不知道如何出去和他见面，但还是要让他知道，她来了。她想知道他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看着他比以前更加苍老的脸和满是冻疮的手，她就知道他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苦与难，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也不知道，她改变不了这些。
    父辈们都是这样过来地，小的时候她没少见到方礼安裹着满身泥土回到家里，用满是冻疮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大白兔奶糖来送给她。她记得小时候的每一个片段，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男人为了生活，会过着这样的日子。如果他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周晓雪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如今，他从一个厂长沦落到了在工地上当小工，她的心里便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
    她走出了保安室，一步一步的来到了方义成的身边，周边的工友们看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走在了满是烟味汗味的男人堆里，不禁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把眼睛都放在了周晓雪的身上。
    他们想知道这是谁家的媳妇，又是谁家的妹妹。
    每走一步，周晓雪的心仿佛是在滴血，他承诺过的让她过上了好日子，她承诺过让她读书，让她学习，让她出人头地。可是他自己却在这里受着苦受着罪。
    方义成将碗里剩余的一些饭全都扒拉到了嘴里，满意的咀嚼着，他在想，周晓雪应该离开了吧，只要找不到他，他就会离开的。方义成的安全帽歪戴着，方便更好的扒饭。正吃着，忽然看见眼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双干净的运动鞋。这双鞋子他很熟悉，就是他亲手买的送给周晓雪的。
    随后，他慢慢的抬起头，看见了满眼泪痕的周晓雪。
    四目相对，相对无言，无言胜万言。
    岁月无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有的话全都在短暂的眼神交错里会意，无需再多的交谈，这一刻，时间停止了，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他们就这样看着，足足一分钟，方义成才把碗背在了身后，堆起笑容问道：“你怎么来了？这里脏，你跟我来。”
    “我不！！”
    这是周晓雪人生中第一次对方义成说不，也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方义成如此说话。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仿佛这一刻，他就应该听她的。
    “让我看看你的手！”周晓雪沉声说着，不让方义成有一点质疑。方义成笑了笑：“晓雪，你干嘛呢，工友们都看着呢，咱回家再说，好不好，这里太脏了，你看你穿的白鞋子，一会儿就脏了！快回去，听话！”
    “我就不！！”周晓雪再一次拒绝，“把你手伸出来，让我看看！快点，不然我永远不理你了！永远！”
    当方义成伸出手的那一刻，周晓雪的心碎了，她刚才伪装的愤怒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她的眼泪如同奔流的江河一样汹涌而出。她抓住方义成满是冻疮、满是裂痕的双手时，恨不得让这些冻疮全都长在自己的手上。
    “没事，我这皮肤太嫩了，所以要冻一冻才好。”方义成强装微笑，“你快把手放口袋里，天冷，别冻着了。”
    方义成缩回了手，周晓雪这才回过神来，擦了擦眼泪，把带过来的烟给了方义成。方义成笑道：“还记着我抽红南京呢，现在改抽哈德门啦！”
    方义成打开一盒，给认识的工友们散了一盒，周晓雪还哽咽着，嗔道：“给你买的，你就这样发出去一盒？”
    方义成笑了笑：“都一样，我也没少抽他们的！”
    周晓雪又把鸡肉和鸡蛋拿出来，一个一个剥开后，再放到方义成的嘴里。她怕鸡蛋冷了，就放在口袋里捂着。周围的工友们起哄着：“哟，义成呀，新媳妇心疼你呀！我们也要吃！”
    周晓雪的脸瞬间就红了，但是她没有解释，继续认真的为方义成剥着鸡蛋，方义成笑道：“你们想吃，回家让自己媳妇剥去！”
    “哈哈……”喜欢红色辉煌请大家收藏：(663d.com)红色辉煌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