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冷若冰霜

    周晓雪去哪里都行，昆山，上海都可以，甚至可以把周晓雪送到无锡，或者是常州。这些地方离苏北很远，他相信方义成不可能找得到。只要能离开方义成这个灾星，一切都好说。
    周晓雪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哭没有闹，而是静静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桌子上初三的书全都拿了下来，整齐的装进了蛇皮袋里。唐翠萍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了这一幕，令她奇怪的是，惜书如命的周晓雪为什么会把书全都装起来。
    “你做什么？”
    唐翠萍预感到女儿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开始询问。她担心女儿再一次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酿成以前的错误，所以她紧紧的盯着她，在看着女儿把书都收拾完了之后，才听到女儿不冷不热的回答：“卖了。”
    “然后呢？”唐翠萍心里想，还好，她能说话就好，只要她能开口说话，那就证明她心里没有什么。女儿是她生的，女儿心里想什么她能不知道？女儿无非是在生闷气而已，过几天就好了。只要把女儿送到南方去，一切都会改变。
    “就是卖了。”周晓雪的语气冰冷到了极点，“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唐翠萍不能离开。她坐在椅子上，忽然觉得气温变凉了，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她又问：“你爸是为了你好，丫头啊，读书没什么好的，读书没什么用，不如去南方打工赚钱，你看看翁家高回来的时候西装革履，那才叫活得像个人样……方义成身上有债务你知道不知道？五十万！”
    唐翠萍把“五十万”三个字的音咬得很重，她想让女儿知道，五十万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一万块钱大约有你手里那本书厚，五十万，就是五十本书，五十本书都堆到房顶了，那么多钱要还，他能还得了吗？女儿，你听妈一句劝，别和方义成在一起了，你为杜念慈披麻戴孝的时候妈没说你什么，现在你得听妈话，听见没？”
    周晓雪不再开口。
    “你去南方打工，你谈什么样的对象妈都不管！”唐翠萍亮出了底牌，“只要是个小伙子，没有债务，家里条件稍微好点的就行！”
    周晓雪把口袋用绳子扎紧了，然后塞到了书桌下面，她看了看书桌，又把书桌上面的笔和墨水全都收拾了起来，找来一个鞋盒装了进去。这个鞋盒里面的鞋子是方义成替她买的，是一双黑色小皮鞋，在南方很流行，穿在脚上能衬托一个女生的气质，周晓雪很喜欢，舍不得穿，就连鞋盒都没有扔，现在正好用来装圆珠笔钢笔和碳素墨水。
    对了，钢笔和碳素墨水也是方义成买的，是双份，她和方义舟一人一份。
    她在拿鞋盒的时候走了神，但瞬间又回过神来，把圆珠笔和钢笔一股脑塞进鞋盒里之后，找来透明带把鞋盒捆得结结实实。
    “女儿，你想要什么，妈都买给你，你身体长开了，妈明天带你去乡里买贴身衣服，你想要买什么就买什么，妈绝对不反对！”
    唐翠萍开始增加条件，但没有换来周晓雪开口。她什么都不需要，而且她现在谁的话都不想听，除了方义成。家里不让她读书了，那她就不读书了。她不能违背父母的命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是不孝顺，所以她默默的把书都收拾了，明天让方义舟骑自行车载她去乡里废品收购站卖了。
    她要卖点钱在手里面，只够一张车票的钱就好，她想去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让谁都找不到。她甚至发誓，这一辈子如果不嫁给方义成，她就谁也不嫁，在一个地方孤独终老，死也不会回来。
    她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但这一切计划只是在短短的五分钟时间内决定的。这个计划谁都不知道，就连她自己都在想：我要去哪？我到底要去哪里？算了，不用想了，那么多的书，加上钢笔圆珠笔和墨水，卖几十元钱应该是够了，到时候她就买一张到任何地方都可以的车票，从此和永兴村没有任何关系，和父母没有任何关系。
    她有一个远方，在心里，那个远方所在地没有其他人，只有方义成的影子。她不能嫁给方义成，就带着她的影子生活，一辈子终将会过去，等到她死的时候，会告诉永兴村里的人，她死了，永远死在了外面。
    一直都在偷听母女讲话的周万才终于忍不住了，带着酒气冲到了女儿的房间。他将女儿收拾好的盒子，蛇皮口袋全都扔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院子里装咸菜的水缸上，使水缸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可是周晓雪充耳不闻，静静的站着，任凭周万才怒火中烧，她自巍然不动。打吧，骂吧，不管他们做什么，周晓雪始终保持着冷冰冰的样子。
    “我们是为你好！”周万才怒吼着，“你复读，爸没管你，你为方家披麻戴孝，爸也没说你，爸就让你不读书，让你离开方义成，让你去南方打工，怎么就让你不高兴了？你翅膀硬，想飞是不是？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周万才捡起扫帚要打，唐慈萍还没反应过来，扫帚就重重的打在了周晓雪的肩膀上。周晓雪连躲都没躲，用自己的身体迎接着扫帚落下，尽管疼，可她连吭都没吭。
    周万才见周晓雪不反抗，也不吭声，火气更大，又把扫帚打在了她的后背上，周晓雪吃了力，身体向前倾，扶住了墙才没有倒下，又站了回来，继续沉默。
    周万才还想打第三下，被唐翠萍拦住了：“你疯了，做做样子就行了，你还真想把女儿打死？打死了你指望谁养你，指望谁给你家送彩礼？！”
    唐翠萍的一句话，激起了周晓雪心中本来已经熄灭的怒火，让她的心中顿时想到自己只不过是父母用来换彩礼的工具。原来，父母并没有把她当女儿来看，自从翁德胜上门提亲开始，他们就已经想着那一万八千元的彩礼了。
    似乎母亲的这句话才是最真实的，最能反应出他们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似乎是她周晓雪想多了，本来以为她可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现在看来，她和乡里商店里的缝纫机、电视机、自行车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忽然笑了出来，笑得唐翠萍毛骨悚然。唐翠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尽管这句话就是她心里最真实的话，可话从嘴里说出来之后，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有错。当女儿笑出来之后她才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她已经伤了女儿的自尊心。
    “丫头，妈说错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妈那么疼你，怎么舍得……”
    唐翠萍的话还没有说完，周晓雪拿起衣服，看了一眼书桌上方义成为她新买的手表，拿上之后，走出了房门。唐翠萍拉了他的手但是没拉住，在她身后喊：“晓雪，你去哪啊？”
    “让她走，她本事大了，读书读多了，读傻了！”周万才扔掉了扫帚，气呼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连日来，余瑶忙得不可开交，越来越好的生意源自于方义成提供的优质蚕茧，织出来的丝绸质量远胜于其他厂家，让她在事业上收获颇丰。只是当她回到家里的吃饭的时候，桌子上少了一个在旁边喝酒说话的人。当她来到客厅里的时候，又感觉一个人看着电视实在无聊到了极点。
    每一个夜晚，她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被窝里空荡荡的……事业上的丰收换来了爱情上的失利。事业的春天里依然夹杂着爱情的寒冬，令她无比的寂寞和孤独。
    她已经三十岁了，当同龄人的孩子已经上初中的时候，她依然守身如玉，可笑的是她居然还喜欢着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小男人，并且那个男人的样貌和气息永远的刻在了她的心房里，让她无论如何都忘却不掉。
    这个该死的恋情令她痛苦不堪，可每当回想起方义成时她又总是不自觉的露出甜蜜的笑容。她的“余纺织布厂”的名字便取自于她的姓和方义成的姓，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她把“方”字改成了“纺”字，就像一道细丝缠绕在方义成身上一样。
    当一夜的孤独过去之后，她早早的来到了纺织厂门前，却看到一位身材瘦弱模样水灵的姑娘站在门口张望。这个女孩的背影她很熟悉，似乎在哪见过，可是她又想不起来了。女孩身段错落有致，从侧面看见她的脸颊竟然如此白皙，令余瑶都有些嫉妒。
    她很紧张的在张望，不知道在等谁，似乎又担心别人看见，所以她看几眼便又站到厂门前的角落里，眼中充满了对这个陌生城市的恐惧。
    哦，余瑶忽然想起来了，是她，她的名字应该叫周晓雪。
    余瑶记得她去苏北的时候见到她的情景，她仿佛是见到仇人似的，对她非常不友好，可是余瑶心里清楚她才是方义成的“正房”，而自己和方义成，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将别克轿车停在了路厂门前，下车后看了周晓雪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对，是她，没有错。
    “晓雪。”她叫了一声。
    周晓雪忽然抬头，看见余瑶的时候，想起了她想见到的人就是这张面孔。周晓雪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心中有无数复杂的情感没有办法表达，就在这时候失控，宛如受了极大的委屈。喜欢红色辉煌请大家收藏：(663d.com)红色辉煌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