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蓝璃月站在城头，看着广都城上明黄色的飞龙旗迎风招展，目之所及，旗面上的飞龙张牙舞爪，似要破旗而飞，璃月越看越糟心，自从这个破旗子出现后，哥哥立刻将围在广都城外的韩龄，霍志召回上陵，收紧了战线。
    “蓝璃月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怎么才能把那个破旗子射倒。”蓝璃月回答霍志。半天没有听到回音，转头一看，霍志也跟着她一样定定的看向旗子。难得看到这个霍家未来家主的呆样。
    就听霍志说道：“但凡看到这个旗徽的人应该都有跟你有一样的想法，我也不例外。”
    “文圭，瑞王是个什么样的人？”霍志是霍家的长子，霍世家族的继承人，这种世家的情报网有时候并不逊于军方。
    “瑞王7岁为太子，母亲贤妃宠冠后宫，康王，萱公主均为一母同胞，少年从军，以少胜多大败合魏，一战威慑天下。你看，大家知道的都一样。”
    就明面这些情报看，这是带着带着主角光环出生的啊，简直就是人生赢家，想想别人不是要和弟弟斗，就是要和宠妃斗，斗输人生被抹杀，斗赢被父王猜忌，受封为太子就已经是困难重重了，其后要坐稳这个位置更是千难万难；他呢，明里好像也难，有个皇叔辅王给他制造障碍，但实际呢因为有个辅王挡着，他父王必定全力支持他，没有父子猜忌，这一点在一个太子的成长路上是多么的重要.....”
    “不过，一个人十年间放在明面上的东西，要么就是事实，要么反之，极力想让大家相信的就是他极力想隐藏的。”霍志一言落地，这个少年是一把锋刃内藏的剑。
    璃月听完更糟心，何以解压，唯有伙房。璃月转身：“我去做肉包子去。”
    由于自那一晚之后，蓝翷霄再不让璃月上战场，璃月大把的咸鱼生涯就是在伙房里给哥哥炖炖补品，做做点心，各种滋补食品，有时候机缘巧合，霍志，沈修，军中的几员大将也得以享享口福。
    “我帮打打下手。”霍志毫不顾世家子的脸面紧随其后，开玩笑，虽说世家子什么好吃的没有吃过啊，但是在军中，管个饱就不错了。今天难得遇上一嘴好吃的，怎么也不能放过。
    伙房里物资倒还齐全，因为有通通这个户部总管在，粮草衣物都不用发愁，这不今日又有粮草运抵，哥哥前去点收，璃月心想不知道通通今日有没有送书信来？有，心痛，没有头痛，左也难是右也难啊，璃月怒从心头起
    伙房里，霍志看着璃月骂一声瑞王兽也揉一手面，斥一句东逸豚犬耳捏一个包子褶，她的骂词好生精彩，霍志从未听过这样不重复且也不带一个脏字的就把人家祖宗八代全部更换了一个物种的，霍志听着听着，都被带出节奏感了，感觉今日他揉面的力道格外带劲。
    就着璃月的骂词霍志吃了五个拳头大的包子，觉得肚子饱了可嘴里还意犹未尽，璃月一脚把他踢出了伙房，揣着包子去找哥哥，就听兵士说：“蓝帅去检查防御工事去了。”
    直到月明星稀璃月才在城楼上找到了哥哥。
    蓝翷霄站在城头，他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那苍茫的黑暗中。
    “哥哥”，璃月唤他
    翷霄的身影转过来，就在这样的暗夜里他也能看见月儿笑眼里的光和暖，他瞋黑的目光随着璃月的身影晃动，越来越乱，终至碎裂，夜色中似有一滴水从蓝翷霄的鬓角滑落，他环抱住了向他跑来的璃月，将她尚还单薄稚嫩的身躯紧紧罩在怀里。
    “哥哥？”璃月感觉到了哥哥的异常，她环住哥哥
    “月儿，哥哥要你去做一件事。”
    “好。”璃月毫不犹豫的答应，她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哥哥
    “我要你明天和霍志带上你们的5000人前往南楚，去请援军，与我形成合围之势，逼东渊退兵。”
    “好。”
    “还有哥哥需要沈修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明天你从南门出，沈修从西门出，月儿，哥哥需要你牵制住东渊的大部分追兵，让沈修得以顺利出城，你能做到吗？”
    蓝璃月悬在半空中的心一下子落在了实处，她笑了：“当然能做到，哥哥，这点小事，交给我了！”她只差没有拍胸口打包票了。
    “不仅要牵制追兵，更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任何困境下，但求生，莫赴死。”蓝翷霄的声音缓沉，沉的似要刻进璃月的魂魄里去。
    “好。”璃月满口答应，随即扬起了下巴，骄傲的说：“放心吧，哥哥，东渊军豚犬耳，我打他们如砍瓜切菜一样，你也不想想，我可是你教出来的，京中第一剑的徒弟。”
    “是啊，我教出来的，你可不要堕了师傅的威名。”蓝翷霄微微仰头，也笑了，笑得万顷明湖，粼粼碎光。
    “蓝帅，沈参军已经到了大帐。”
    蓝翷霄松开了双手“去吧，去和霍志准备下明天出发。”
    霍志早已得到了通知，璃月去的时候他正在整理行装。他道：“终于要见到威震天下的东逸轻骑了。”他眼中是烈烈的战意
    璃月早在押粮来时就深知这个少年驰骋疆场，建功立业的抱负了，要不然也不会说动他越天险神兵天降了。
    霍志误会了她的沉默：“放心，璃月我会护着你的，”
    “呵，好大的口气。”璃月下定了决心，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这封信她一直贴身放在，这是迟归--南楚质子托她带的信。
    临来崤关的时候，璃月偷偷去见了迟归，和他告别，对于她来说偷进宫里也不是第一次了，宫里的路径，岗哨，换防时间早就烂熟于心了，一路畅通无阻，她很顺利的见到了迟归。
    迟归躺在一张凉塌上，璃月吃了一惊，这才几日没见，怎么清减到这般地步？
    迟归见到璃月，苍白如雪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了几分光采，眉间的朱砂挟光华而展。
    “别起来，你别动，我坐你边上就好了，我给你倒杯茶吧。”璃月手忙脚乱的去拿茶壶，茶壶冰凉，这房间里连壶热水都没有......
    “咳，咳.......待会儿会有人送热水来的，你过来坐。”迟归坐了起来。
    “我给你开一点帘子，今天有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的。”
    迟归看着璃月小心的为他掀开一点帘子，一点一点的调整角度，既要有阳光能透进来，又不要让他吹到风，然后用竹架子支好。
    太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果然很舒服。
    “月，你带我一起走吧。”
    “啊，”璃月惊得差点把手中的竹架子掉落。。
    “你不是要去崤关吗，带我一起去吧。”迟归轻轻的说，他的声音在这寂冷的房间里流传，乌黑的目光凝望着璃月，“带我走吧，月。”他祈求的低语。
    他的声音流转进璃月的心底，就像是一场三月的烟花细雨，温热的浸透了璃月的五脏六腑，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越想越急，心一慌握住了迟归的手，她的心砰砰砰的像打鼓一样。
    “你等我回来......”
    迟归的眼睛阖上了，苍白如雪的脸庞映得他的黑发黑瞳乌眉愈加的深黑，黑白间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妖美，他的嘴角慢慢慢慢的渗出一丝笑意，了然的凄凉。转瞬他的眼睛睁开，“月，去崤关时你可不可以先取道至南楚，帮我送封信给我母亲，让她知道我安好？”
    “好。”
    迟归封好信递给璃月。
    璃月离去，她跃出宫墙时回眸返顾，一重一重的凤阁亭台，层层叠叠的九曲回廊，遮断了那道孑然而立的身影
    此后，璃月想起迟归的时候，不知怎得，总是想起他的乌眉黑发黑瞳，深黑得让她心惊。
    “这是什么，信？你写给我的信？霍志疑惑的声音打断了璃月的思绪
    “不，这是迟归--南楚王子托我给他母亲带平安信。”璃月有些闪神，本来去崤关前就应先去南楚的，但是听闻哥哥被萧膺同大举围攻，她立刻就赶往崤关了，原想回程时再去南楚，而现在兜兜转转......
    璃月挥开杂思：“明天出城，萧膺同的萧家军八成会紧追我不放，信放在你这里安全些。万一，我们走散，你记得到南楚找一个名叫小魏子的内侍，把信交给他。”
    “你自己把信收好，明天我会在你身边，不离左右。”霍志一顿：“当初福王把你塞进押粮队伍时，安插了20个好手在队伍里，他们也会不离你左右。”
    霍志想起福王对他说的话：“此人是我的挚交好友，你护他平安回来，我云曜欠你霍家一个人情；如他稍有闪失，我必取你性命。”
    璃月心中一片温热：“这个云小虎啊....”她有些感慨。“你收着吧，这样我安心些。”
    霍志只好收下，贴身放好。他突然心生好奇：“璃月，你现在的模样是易容了的吧，你让我看看你的样子？你肯定生得很好看。”
    “过奖，过奖，哪如文圭---菱花霍霍绕帷光，美人对镜著衣裳。”璃月一本正经的承让。
    “蓝璃月，我警告过你，我再也不要听到这首诗！”霍志恶狠狠的追打过来，璃月慌忙抵挡，两人的打闹声让硝烟淡去。
    上陵中军大帐
    蓝翷霄已经将安排告知沈修，他将要给宰衡的信函交予沈修，言之：“此信乃行动之方略，务必交予玄平，勿失。”说罢就让沈修回去准备。
    “子略。”沈修重重的一字一顿的喊他的名字：我问你你我相交几载？
    “十六载。”蓝翷霄回答得毫不思索
    沈修的脸色微微好看了些：“子略，我们相识十六载，你觉得我傻吗？你下棋历来走一步看十步，你暗伏下玄平这支奇兵，你会和他会没有定下行动方略，会没有与他约定行动暗号或者拟定在何种情况下方能行动？子略，我知你，你却不知我！”
    “我是三军统帅，我的命令就是军令，勿需解释。”
    “我是参军，参谋军事，赞画方略，你的这个军令我有质疑。”
    四目相对，沈修就像一头倔强的小狮子，恶狠狠的盯着蓝翷霄，决不妥协。
    这个“拈鹤展眉芝庭立，尽是人间第一流”的风流才子啊，看似软弱却极为坚韧。
    “你今日突发异常，究竟是因为什么，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了，粮草，今日有粮草运抵。”沈修抬脚便要走。
    “不要去查验了，我告诉你。”
    沈修缓缓的坐了回来
    “今日所运并非粮草，乃是沙。”
    “运沙为粮.....不....可能，不可能！”沈修喃喃道，遍体生寒，“通通，小通在户部。”沈修猛地抓住一线光明，“小通......”他满眼希翼的望向翷霄。
    “小通”蓝翷霄喉咙似刀搅过，火辣辣的腥甜，他用力忍住，稍顷，他道：“小通，应是已遭不测。”
    “不可能，太子，还有太子，我明天冲出去，去上书，去找太子！”
    “悠之！”蓝翷霄一声厉喝，沈修浑身发抖，一种想都不敢想的恐惧在他的心底翻涌，几欲栽倒。
    蓝翷霄一手扣住了沈修的后颈，他清冽的声音传进沈修的耳里：“悠之，西宁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你要退却吗，你要再做小儿之状吗？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平缓的声音似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注入沈修的身体，他还在发抖可是他已经站稳了，他看着蓝翷霄，眼神带着无法言表的绝望：“太子也出事了？”
    大帐里静默无声。
    “我们可以杀出去，以你的武功无人可以阻挡你，子略，我们杀出去。”沈修干巴巴的声音微渺的回荡在大帐。
    “此人是个疯子，他运沙为粮，如此恶意森森，狠毒昭昭，他就是告知我，朝廷已尽在他手，他让我选，是我西宁五万儿郎的性命，国家之存亡，还是我蓝翷霄一人的苟活。”
    隔着重重城池，黑暗如河，蓝翷霄几乎听见那疯狂阴森的叫嚣：“你敢和我一赌吗，用西宁，用崤关五万儿郎的性命，来，与我赌。”这个疯子甚至不在乎亡国。
    “岂敢苟全惜此身！略之，这是我们的父母之邦，黎民百姓的安生之所，这些儿郎，皆是我西宁的好儿郎，在我眼里，他们每一个都比那些身居高位的权臣们更贵重！略之，谁能挽我西宁上万将士的命，谁能护我西宁不失？”
    沈修死死的看着大帐，用尽全身的力气制止自己和翷霄对视，太痛了，他不要听不要想不要承担，他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璃月明天会不会有危险？”
    “不以牵制兵力为由她不会走。”
    “她以后怎么办？”
    沈修感觉到蓝翷霄扣住他后颈的手一颤，他的手松了，他慢慢的坐回椅子，手一攥，紧紧的攥住了把手，像是攥住了这世间上唯一能支撑他的力量，直攥至手心渗血：“我们蓝家世代无愧于国，我去后，蓝家三世功勋，必然得存；璃月解崤关之困有功于社稷，还有福王相护，也必会无碍。你告诉她，将军百战，浴血疆场，马革裹尸亦是将军的荣耀。别让她知道......，别把她卷进来，让她自由.....”蓝翷霄的声音变得嘶哑，他阖上了双目，直到此刻，一直冷静，果断，刚毅的蓝翷霄，终于抑制不住的露出了悲与痛。
    “悠之......”翷霄语气苍凉
    沈修眼前的光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每一片都是碎片：“我与你同来，自然同去，子略，你我同行。”
    “悠之，文官治国，武将□□，国有难，武将死战，因为一息尚存，就不能让异邦铁蹄碎我河山；可文官需留待有用之身，禅思竭虑替国家周旋出一线生机，让我西宁脱出困境。略之，西宁的存亡已不在战场，你带走的三万儿郎皆是我西宁未来的火种。悠之，保护好自己，今无论他日我身后名如何，你都不要替我申辩，今日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及！悠之，我已无人可托。”
    沈修终于抬起了头，他的视线与翷霄交汇，他的哽咽被长风卷去。
    “悠之，未来将有多难，我亦不敢想，今日托付于你，亦是累你，他日必不比今日一死易，悠之，今日累你，只望他日你不要怪我。”
    沈修站起身来，长揖到地，手于胸前重叠，他行的是西宁九拜中最重的天揖之礼。
    “悠之，用你的眼睛替我看好我西宁的大好河山，用你的有用之身，守我西宁不失！”
    第二日，五千兵士束甲待发。
    蓝璃月银盔银甲，手握银枪，英姿飒飒。蓝翷霄细细的帮璃月系上征袍，仔细的检查她盔甲上的每一片甲片，他轻声对璃月说：“别太贪玩，我在崤关等你。”
    “好，哥哥你等着我。”璃月转身走至营帐边，抬手掀帘
    “月儿，别怕。”
    璃月回眸一笑，如天上最灿烈的朝阳：“月儿，不怕！”
    “嗯，不怕”
    蓝翷霄走至帐前，看着月儿纵马而去的身影，他突然想起，有一次他从宫里偷跑回来抱她玩，那时她的脑袋只有他手掌的大小，头上的绒毛拂在他的掌心像一团云朵，他带她御风而行，足尖点过清池，左脚脚尖划开水面一弧半圆，水花轻扬，如银链一般溅向树梢，顷刻间万点桃花在眼前开过，风中，月儿咯咯的笑声在缤纷中飘荡。
    池水沥成了一溪桃花汁，水也花开，声也花开。喜欢月挽长河请大家收藏：(663d.com)月挽长河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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