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这场肚皮官司真是没完没了，锦盈正待开口打断，门口响起一声娇嗔的女子话音，“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呢！就一只镯子，也值得你们争成这样，二舅母还真是眼皮子浅得厉害，我大舅舅好歹也是个七品，是吃着皇粮，为圣人办事的，怎得还会在意这几分钱的金沫子。玉落，我看你干脆连钗也让给三表妹好了，玉钗玉镯我是没有，金钗金镯我那多的是，随便你挑。”
    “鸢姐儿！”刘太夫人又惊又喜。一着藕荷色绣着芙蓉花滚边的美丽少妇打帘走了进来，对着刘太夫人款款行了个福礼，樱唇半吐道：“母亲万安！”
    这边厢卓玉落袅娜上前，摊开只手，掌心卧着那支小巧玲珑的珠钗，“二婶既心疼这点子金沫子，那便都赠与三妹妹好了！”
    这等于是在汪氏脸上呼巴掌了，坐实了她的贪财，可汪氏浑然不觉，接过卓玉落手中的珠钗，‘哟’了一声道：“瞧大姑奶奶和二侄女这话说的，我哪是计较那么点金沫子，不过是为了大侄女名声着想罢了，自然了话说回来，我们小门小户比不得县丞大人吃皇粮来的坚实，大侄女你既不稀罕，你二婶子我便不客气了！”
    “真是小人得志！”卓玉落黑着脸暗骂了一句，转身站到了刘鸢身边。
    门外丫头又喊：“姑爷回府了！”
    在小丫头的打帘下，走进来一个男子，二十来岁，一袭青色团领衫，腰束革带，胸前背后各缀着一块鸂鸂的补子，面容温和，唇齿露笑，一面进来一面轻声道：“夫人也不等等我。”
    这便是左家幺儿左甫了。
    刘鸢回头，美眸含怒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你既不肯去劝服公公，便不要再管我的死活，不对，是别再管我们娘俩的死活。你也不看看，我们娘俩跟着你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大哥仕途正顺，公公那些同科好友，知己故旧，谁不是得了公公的嘱托好生照看于他，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已然升了五品，你二哥这些年虽仕途没有起色，但好歹也是一方县令，公公私下使了多少银子，不就想将他活动回洛阳来，他若真回来了，还有你我什么事？你的仕途是别指望公公出力了，说是通了关系，到最后不过还是个翰林编修，旁的指望不上他，我们在庶务上让公公多多帮衬又有什么错？”
    刘鸢毕竟是皇室贵女，并不知晓这翰林编修的含金量，只知道现在左甫入了朝，左家便停了以往的月例，改由左甫自己担待一家大小的开支，其实这也是历练子孙的一种手段，左全本人并无妾室，除了自己的正室左夫人以外，只有一个跟了多年的通房丫头，是以左家并无庶出，他也自问一碗水端的很平，虽将二人分了出去，但同大房二房一般，都是交接了庶务和产出的，小家也给了田地铺面，仆人丫鬟，奈何刘鸢这个三媳妇娘家的身份太高了些，是以这些小钱便说什么也入不了儿媳的眼了。
    美人薄嗔，当真是酥软入骨，那左甫立刻慌张着上前道：“我怎会不管你们母子的死活，父亲也没直接拒绝那工部侍郎不是！待寻了合适的时机，我自然要说的，就算是看在他未出世的孙儿面子，也务必同意入股，夫人身子重，切莫生气，再伤了腹中的孩儿。”
    刘太夫人只听了这两句，也不问缘由，下意识便认定了左家的不是，不悦道：“前段时间不是刚吵过，你俩这又是怎么回事？”
    左甫这才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揖礼，“岳母大人安好！”
    刘太夫人柳眉微蹙，“甫儿，鸢儿这胎目下还不到四个月，虽已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但也一丁点马虎不得，为着这个，今日的认亲我都没让她过来，她若是想要什么，你应了便是，可不准跟她拧着来。”
    左甫细皮白面上青筋一跳，额头汗液直流，“岳母放心，小婿晓得，给岳母填麻烦了！”说着，长揖到底。
    刘太夫人这才满意点了点头，又为锦盈和二人做了引荐。
    依照姐弟的身份，锦盈对二人行了福礼，唤了人。刘鸢抬着下巴，一副心安理得受之无愧的神态，评头论足道：“模样果然是生的不错！”她心里想着，第一次见这丫头时，看着美则美矣，到底是个青涩果子，如今长开了再看，却除了美丽，多了几分机灵和娇俏。她又回头望了望自己大舅舅家的二表妹，这玉落生的貌美，又腹有诗书，若是单看着也算是明珠一颗，可有这唐府丫头比着，到底逊色了几分。说到底，哪个男人不喜美色呢？即便是自己的亲弟弟，自己劝了他那么多回，都是以‘还小，尚无心婚事’作为拒绝迎娶玉落的回应，可一转身见了这唐府的丫头还不是被迷了心窍，也不说什么韬光养晦了，巴巴上赶着将人家娶了进来，可见男人都是只看重皮囊的。
    可怜的玉落表妹从七岁起就对自己阿弟上了心，这一下可真是生生被剜了一块肉，自己今日既然来了，必得好好安慰安慰她才是，这么想着，便连带着对锦盈的态度也有了那么一丝不喜。
    绯红撅着嘴，好大的不高兴，小声道：“姑娘，这帕子还送吗？”
    锦盈好笑，凑过去道：“送，为何不送，知道她不喜欢我，我也懒得费那个心思再寻摸好的，一方帕子而已。”
    锦盈假笑着吩咐绯红上了礼，刘鸢盯着那方帕子果然皱了皱眉，不过想到自己什么也没带，索性也不生气了，只从头上随便卸下一对珠钗道：“这钗便赠予弟妹做个见礼吧！”
    即便再不受婆家重视的新妇，认亲宴上也没有这样随便从头上扒拉礼品的，锦盈献帕子是身为弟妹诚意相交的行为，旁人只会赞一句厚道得体，刘鸢身为长姐，没准备礼物，随便打赏就显得有些诚意不足了。
    绯红见状，脸色更是难看，一时竟不愿上前去接。
    锦盈却是浑然不觉一般，上前双手接了那钗，笑道：“如此，多谢长姐了！”
    刘太夫人虽糊涂了些，但到底不笨，也知道女儿此举不妥，便拉着锦盈坐下道：“此事也怪我，本来想着你姐姐有了身孕，动弹不得，便没通知她过来，没料到她竟又过来了，倒是来去匆匆，时间上弄得不宽裕，你多担待些，我那还有几匣子珠宝，回头一并让鲍妇送到你院里去。”
    锦盈笑着点了点头。
    左甫不敢受礼，依着宗室之家的分位，回了全礼，长揖到底。
    锦盈收集过情报，知道这位左小公子今年刚过了春闱省试，本来是谋了个外放的差事，可不知为什么又变了卦，参与了庶吉士的精英考试，入了翰林院，后面还鬼使神差得了个行人司司副的差事。
    好处是可以安稳待在京城，一点点熬资历。因为文官都将入阁拜相作为为官生涯的顶峰，而入阁的首要条件便是本人得通过庶吉士的考试。
    成了庶吉士留在翰林院，这只是第一步，然后得经过许多年，一步步往上升，最后做到了六部的尚书或侍郎，等需要补充阁员时由吏部诸公推荐，继而再由皇上同意任命后入阁，这是一般步骤。当然，也有特殊的。由皇上直接任命，如兵部尚书曾静止，升任尚书不过短短一两年便被皇帝破格提拔入了内阁，不过这样的一般得不到六部的支持，并且很少有正常人愿意接受这样的任命，曾静止其实在内阁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急需同盟。
    锦盈想了想，吩咐绯红回房取了方端砚，赠予左甫，算是恭喜他过了省试，入的翰林进入仕途之喜。
    随着刘鸢夫妇的出现，澄辉堂氛围倒是好了起来。刘太夫人自不必说，锦盈发现无论是大房还是二房，都对这位嫁出去，且嫁的门第并不算高的姑奶奶很是顺从。不是从心底里敬服的那种，却更像是迫于某种特定的形势，不得不盲目尊从的那种。
    左甫是外男，双方认了人，行了礼，便在刘不已大总管的陪同下来到了外院。
    一进门，见晋王表兄弟三人，围着一桌子好酒好菜在行酒令，忙红着脸做了个揖，口中道：“打扰几位的雅兴了。”
    刘琛道：“姐夫来的正好，我们兄弟三个方想了个新的游戏，跟‘击鼓传花’差不多，，这里没有鼓，便让...正好，刘不已你过来背着身子做仲裁，你喊起止，至于这花嘛？干脆就让下人去园中折枝春色过来好了，快来坐，快来坐！”
    左甫见他双颊已然泛上了红晕，又联想到当日自己的定亲宴，这小晋王喝醉了酒，真是磨人的很，他自己酒量不深，偏偏一开心就愿意饮上那么两杯，自己浑然不知，反倒惹得身边人叫苦不迭，不过转念又一想，昨日是人家的小登科，能忍到今日才喝醉已经很不错了，反正现在娶了媳妇，真喝醉了，大不了让人往内院里一送，也烦不到自己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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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