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辰宫-落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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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有三魂,分别是生魂、识魂、觉魂。观落阴者,乃觉魂离体,下元辰宫看福祸,或去阴间寻亡者,以求其事。
    岑吟并非是第一次下元辰宫。当年她十几岁的时候,曾在师傅与师兄的庇护下观落阴,去了她自己的元辰宫,以求寻找家人下落。然而她除了看见一座雅致幽暗的四合院外,并没有任何收获。
    而如今要去的,乃是萧无常的元辰宫。其实岑吟心里没底,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当她将所需之物尽数准备好时,已经是接近子时了。夜幕已至,门窗被关闭,四周贴了许多符咒,是为结界所用,以免下阴时有孤魂野鬼趁虚而入。屋内放了香炉,摆了一盆清水,香烟缭绕在房间中,散出一股安神的香气。
    九皇子没有再下楼来,大约是因为那个老内监不许他多事。老庙祝也已熄了灯,想来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不能太辛苦。那个西洋小子森威尔依然被绑在凳子上,坐在床边。他不远处也贴着符咒,且额外加了一张绘着眼睛的黄符,为监视他所用。
    但如今他大约是困了,正垂头在椅子上沉睡,呼吸沉沉。岑吟看了他一眼,见他周身没有杀气,也就勉强放下心来。
    她要枕寒星搬来一张木椅子,自己沐浴更衣后坐在了上面。子时到时,她脱下鞋子,赤足踩在地上,随后取来红布,纸钱,还有一张符咒,将它们折起来,缓缓蒙在了眼睛上。
    枕寒星坐在她对面,以防有任何变故。萧无常仍旧躺在另一间屋子里,悄无声息。
    “把你家郎君的一个贴身物件给我。”岑吟蒙着眼睛道。
    枕寒星抬起手,将萧无常的那只青葫芦递给了她。岑吟问他要萧无常的八字,枕寒星说自己只知道前六个,便也告诉了她。
    岑吟听了他这前六个字,便知道他是生于富贵人家,衣食无忧之人。只是不知他的时辰,因他八字不同时天差地别,譬如若生在卯时和丑时,则晚景千钟,若生在寅时和巳时,则为短命之相。她不知萧无常身世,因此也无法推断他的时辰。
    “罢了,我准备下去了。”岑吟对枕寒星道,“香燃尽的时候,你就烧符纸催我回来。若有什么异动,你先替我抗一抗。”
    枕寒星答应了。
    于是岑吟握紧了手里那个青葫芦。她将另一只手摊开,枕寒星递过来一个青铜烛台,上面插着一支红蜡烛,岑吟接过来,握在手里,便静止不动了。
    她口中轻轻念诵着下阴的咒法,不多时,身体忽然一顿,不再作声。枕寒星意识到,她已经下去了。
    屋内安静如初。香炉里的香火徐徐燃烧,岑吟手里的蜡烛长明不灭,一片寂静之中,隐约透来一股阴森的寒气。
    直逼九霄宫阙上的佛国护法祠。
    *********
    “她倒是真敢去……”
    护法祠内,鬼伍十一站在萧无常的神位之前低头看着烛火。忽然那火光动了,摇曳不定,他盯着那金黄的火焰,眯起了眼睛。
    背后的九把剑寒光闪闪,映着烛火之焰,微微发亮。
    “喂。”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从他背后响了起来。
    鬼伍十一的眼珠动了一下,缓缓侧过头。只见一个头发短而毛躁的少年立在他背后,手里持着一根长棍,正一脸不快地盯着他看。
    是排行第五的护法神。
    “……孙旗胜吗,你来此何事?”
    “虽然你们两个,明面上看毫无交集,可是却瞒不过我的眼睛。”那少年在他背后咧嘴笑道,“十一哥,您跟释无常……颇有些交情吧?”
    “你误会了。”鬼伍十一冷淡道,“我跟他不熟。”
    “嘿,既然不熟,何必在此地护持他佛光不灭?”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护持他了?”
    “两只,都看到了,”孙旗胜指着自己的眼睛道,“说来有趣,他是上流护法之一,您不过中流护法之末,他不去跟圆觉交朋友,倒是对您高看一眼。”
    “我说了,我们不熟。”
    咔嚓一声,只见鬼伍十一腰间的一把剑被那少年猛地抽了出来,在手上利落地耍了一圈。
    “您知道吗,圆觉接到个命令。”孙旗胜把玩着刀笑道,“尊者要他接洽所有的护法神,随时待命。”
    “他要做什么?”
    “您猜猜?”
    “不说就算了。”
    鬼伍十一话音刚落,那把剑就忽然架在了他脖子上。锋利的剑刃抵着他的咽喉,只轻轻一动便会划破。
    孙旗胜神色阴沉地看着他,这一次隐去了面上的笑容。
    “我被人所托,”他慢吞吞道,“要给萧释送这个。”
    鬼伍十一转过头,看到他竖起了两根手指,指尖夹着一张画满了梵文和卍字符的黄纸。
    “这是……”
    “佛牌三符之黄符,乃告诫之意。”孙旗胜道,“另外两符……蓝符,镇压;红符,清缴。若是萧释收到红符,您知道后果如何。”
    鬼伍十一没有动。孙旗胜却伸出手去,将那张黄符纸塞到了他手里。
    “我就不去给萧释了。想想就晦气。”他撇着嘴道,“您送去吧。或者不然就……”
    您替他担着?
    孙旗胜说着,收回剑,轻轻一抖便推回他的剑鞘里。
    “还有件事,上面要您去办。”他吐着气道,“不过不是什么好事。”
    “你有话直说。”
    “西边三千里外,有个海梅村,近来正在闹饥荒。”孙旗胜道,“这些人互相残杀,易子而食,以至于死者不计其数,生者如行尸走肉。尊者们想让您去渡化一下。”
    “为何是我?”鬼伍十一问。
    “因为长得俊。”
    “哈。”
    “嗨,奉命行事就是了,我们只是刀剑。”孙旗胜拍了拍他的肩膀,“萧释是个异类。甭和他走的太近,小心,小心。”
    他说着,松开了手。屋内一阵疾风穿过,那少年已不见了行踪。
    鬼伍十一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烛火。片刻后,他缓缓拿起手里的黄符纸,张口咬住了它。
    萧无常的护法神像上人影绰绰,片刻后,那人放下手时,掌心内鲜血淋漓。
    【佛国护法分为两种,一种是有大功之人,一种是有大过之人。】
    *********
    “你就是新任十一护法?”
    那一年盂兰盆会,那个眼蒙锁链的男子于无人处对自己笑道。
    “你是怎么死的?”萧无常问,“我听说,你是长生殿姬皇后的护卫?”
    “……宫变时,被乱刀砍死的。”
    “那就是有大过之人了?”
    “是。”
    “那你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鬼伍十一顿住了,“你是怎么死的?”
    萧无常仍然在笑。
    “你不知道更好。”
    佛国护法,或有大功德,或有大过错。虽说佛国人没有分别心,但大功之人,极少与大过之人相与甚厚。
    因为那些有过错在身的护法神极易鬼化,虽说大部分仍旧能成正果,但却有一部分……在护持佛法之途中因心念不定而再度被鬼气侵蚀浸染,堕落成邪魔烂鬼,最终被剿杀。
    鬼伍十一一直都知道,他们这十八个护法神,不过是佛国的刀兵而已,庇护佛国人,也庇护十方世界信仰佛法之人。
    既是刀兵,断了便换,坏了便弃。能承千锤百炼而封神之人,所遭遇之险阻何其艰辛。
    “若不能胜任,便会成为弃子。”萧无常在那日对他道,“你还年轻,好好历练。”
    他是佛国尊者尘海微生的关门弟子。许多人羡慕他有此殊荣,因那尊者只有他一个门徒,事事为他考虑周详,铺了一条通向灵山的光明大道。
    鬼伍十一见过那位尊者,是个十分年轻的僧人,无悲无喜,面目寂然。但无形之间却有一股压迫感,一双眼睛洞悉世事,略微一看便能将人看穿。
    尘海微生便是有大功德之人。传闻千年前,他曾是佛国第二护法。那时的第一护法堕落邪魔而欲灭佛国,是他率众人全力围剿,而后持戟独战那邪魔于西海。这一战中,第六护法与第十一、十二护法皆被当场虐杀,若无他镇守佛国,想必此时已经是那邪魔的天下了。
    也是这一战,他就此成名,功德圆满,烦恼丝落尽,受箓极乐世界。
    自此后他独行千年,直至后来将萧无常收为弟子,且抹去了他全部生平。
    萧无常是他们之中禁制最多的人。其余几位从不与他亲近,可他却因样貌英俊而闻名恶鬼界,拥趸他者大多是厉鬼妖邪。
    “子非我。”萧无常曾道,“未知我富贵荣华,未知我贫贱交加,不可肆意品评。”
    *********
    岑吟感觉自己摔在了一汪清泉中。
    只是隐约觉得像是泉水,可衣衫并未被浸湿。
    那水极深,不能见底,岑吟一路下潜,越向下越觉得寒气逼人。四周黑洞洞的,只能看见道道波纹荡漾,而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岑吟心中默念着咒符,缓缓继续下潜。她心无旁骛,屏息凝神,不让自己情绪有一丝波动。
    但忽然她感觉到旁边似乎有东西,转头一看,只见一张七窍流血的鬼脸正在水中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眶里黑洞洞的,眼珠已经不见了。
    岑吟被吓了一跳,猛地翻到了一边,仔细看时,那东西竟像是一具浮尸,千疮百孔,头发在水中漂浮着,身上缠着海藻,缓缓向上飘去。
    她被吓得不轻,仰头看着那东西越来越远,才勉强松了口气。只是被这么一吓,岑吟有些忘记了自己咒文念到了哪里,只能松泛身体,在水中继续向下沉。
    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虽然四周弥漫着阴气,但却有种虚无飘渺的感觉。水中不断升起道道白烟,旋转着自下而上,像是仙境,又像是阴间。
    岑吟就这样一路向下坠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脚底一沉,竟落在了地上。
    拨开周围的泉水,四周仍是漆黑一片。她闭上眼睛,又默念了几句符文。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处贵气府邸的正门前。那府邸看着十分气派,朱红木门,上悬匾额,那墙壁乃是青石做垒,足有两人高,竟不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制式。
    这里就是萧无常的元辰宫吗?岑吟暗道,如此玉砌雕阑,倒不愧是佛国护法。
    她一边想着,一边朝那正门走去。只见上方的匾额上空无一字,朱漆木门也有些破旧了,周围空无一人,台阶下却置着一面一人高的镜子,明晃晃地映着微光。
    岑吟来到镜子前站定,却发现里面照出的并不是她自己。镜中乃一片汪洋,海水冲刷着沙滩,隐约可见一只金海螺被埋在沙中若隐若现。
    这画面有些古怪,岑吟忍不住多看了一会。谁知片刻后,她只见那海水翻涌起来,竟从中爬出许多白衣海鬼,泡得如僵尸一般,面貌十分骇人,呈半透明状朝岸边涌去。
    岑吟一见,顿时后退一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那朱红的大门忽然开了,启了一道一人宽的缝隙,像是在请她入内。
    那镜中不断传出海鬼的哭嚎声,她听得实在瘆人,便立刻离开镜子,朝大门走去。虽说心中有些忐忑,但她只是在门前迟疑了一会,便还是迈过门槛进入了其中。
    一进入那府邸,岑吟就听到了一阵窃窃私语声。有人在说话,语气十分急促,像是许多人正在谈论她一般。但正要仔细听时,忽然周围就恢复了安静。
    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了。岑吟听着那合拢的声音,转头环顾四周。果然是一处奢华府邸,飞阁流丹,雕梁画栋,十分干净宽敞,却空空荡荡。两旁各有一条抄手游廊,屋脊上蹲着角兽,个个面貌狰狞,虎视眈眈地俯瞰着她。
    这元辰宫里虽是白昼,却是阴天,浅浅乌云弥漫在头顶。岑吟将手伸向背后,摸到了自己从不离身的拂尘,下意识地搁在臂弯里,缓步朝几处正房走去。
    这地方很干净,四周芭蕉茂盛,柳树嫩绿。游廊上挂着鸟笼,里面有食水,却不见雀鸟。几盆红白相间的曼殊沙华开得正好,屋檐下挂着风铃,因着无风,便也没有发出声响。
    岑吟缓步走着,沿途经过几间偏房,几处耳室,还看到了几间有些古旧的厢房。这些屋子都关着门,窗子有的半开半闭,有的全开。岑吟每看到一个,便会停下来仔细看一看。这里明明空无一人,但她却觉得……到处都是人,而且每个人都在盯着她看。
    这种感觉令她毛骨悚然,喉咙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但既然来了,断无半途而废之理,因此岑吟定了定神,默诵着护心咒,继续朝正殿走去。
    历来元辰宫,大多是此人心魂之映射,有殿堂,有草屋,贵贱不同。元辰宫内一应事物皆对应主人五行、五脏、气运、康健、财运或福报等。不过,在华丽也终究只是一间屋子,像萧无常这样,是极其完整的一座府衙的,岑吟从未听说过。
    她急着找正殿,是因为正殿对应的乃是心脉。殿中必然会供奉着一盏命灯,她想去看一看萧无常的命数究竟如何了。
    可谁知正殿未到,她倒是先到了厨房。
    岑吟停在厨房外,见里面似乎很宽敞,便犹豫着是否要进去。她来到门边站定,缓缓推开那扇木门,发现厨房十分干净,灶台一尘不染,下方柴火却是熄灭的,厨房里的水缸和米缸也都是空的。
    这不太好。岑吟记得师傅曾说,柴火不旺,则命主运势不旺,食水为空,则命主饥寒交迫。她心说萧无常是护法神,理应当不受这些事桎梏,但又一想他吃不得凡间之物,到底还是不能享口福,竟然也能对上。
    这样一想,岑吟便来到灶台边,弯下腰来,试图点燃那里面的柴火。
    但忽然间,她隐约感觉……门外好像有人。
    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十分明显。岑吟瞬间转头,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白惨惨的人,从头到脚一片白色,像是涂了一层白灰,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岑吟哪里有防备,还未等她有所动作,那人就忽然抬起手来,竟张开口,吐出一条鲜红的舌头,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要扑过来。
    她心头一惊,向后退了一步,不想却撞在了米缸上,一下子便栽倒了进去,撞得肩膀生疼。屋子里有脚步声传来,一步步朝米缸挪动。岑吟心知那东西过来了,情急之下捂住自己的口鼻,在米缸中屏住了呼吸。
    果不其然,脚步声一下子就停滞了。那东西像是失了她的方向,竟然没了动静。
    岑吟以为他走了,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就见米缸上方出现了一张白惨惨的脸,泛青的眼珠用力向下瞟,死死地盯着她看。她急忙又捂住了口鼻,那东西却不走,一直垂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岑吟几乎要背过气去时,那东西忽然缓缓收回了头。有脚步声朝屋外挪去,随后就消失了。
    岑吟松开口鼻,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她从米缸里站起身来,勉强爬了出去,一边拍着衣服上的灰一边离开了厨房。
    她不再想着给灶台点火了,心中一阵后怕,也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像鬼又不像鬼,但想来……这地方肯定不止一个。
    岑吟屏气凝神,一路快步朝正堂走去。走着走着,却忽然经过了一处偏房,那里面隐约透出光来,有灯烛气息,竟像个供神的屋子。
    既有神龛,岑吟自然十分好奇。她踌躇了半晌,还是上前去,又推开了门。果不其然,那里面有一处供神台,两旁立着旗幡,底下放着蒲团,神位上还置着果盘与香炉。上面供着六尊神像,最上面一尊是释迦,下方两个一位是慈航真人,另一位是三曼多跋陀罗菩萨。三位神像皆有莲花座,纤尘不染,显然十分恭敬。
    这倒是不难理解。萧无常是佛国人,自然信仰佛国诸神。既信奉,心中便有菩萨,因而元辰宫里有神位也不足为奇。
    岑吟吸了口气,又朝下方看去,却见下面的三个神像稍小一些,也简朴许多。只见中间立着的是一位和尚,左边是个环抱手臂的金衣男子,右边则是一位八臂阿修罗女。这三尊像没有莲花座,像是只放在这里,享受香火而已。
    岑吟认出了那个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萧无常的二哥,萧如笛。虽然他乍看上去与萧无常一模一样,但那笑容却远比萧无常干净灿烂许多。
    神位的最下方则放着一块牌位,乃是乌木做制,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萧氏如笙之位。
    这东西……显然是供死人的。
    岑吟莫名觉得有股寒气,喉咙动了动,后退一步准备离开。但神位上却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只见萧无常的牌位突然倒了下来,在那供桌上碎成了三块。
    就好像那东西砸在心中一般,岑吟莫名觉得胸口一痛。她皱起眉,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先对着神像拜了三拜,随后将萧无常的牌位扶了起来。
    她将碎块拼回去,勉强支撑得住。放好之后,她便朝门口走去。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这一回头,岑吟却看到神位旁出现了两个纸扎的童子花姐,白色的脸上涂着腮红,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要多阴森有多阴森。岑吟几乎想都不想,一下子便跳出门去,差点撞在一处柱子上。
    “该死,该死。”她怒骂道,“萧释匹夫,元辰宫里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平白无故要这样吓唬我!”
    “姑娘。”
    一个冰冷冷的声音忽然从岑吟背后响了起来,把岑吟吓得差点跳起来。她急忙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这下岑吟是真的急了。她一步都不肯多留,迅速朝正堂而去。
    她气势汹汹地推开正堂的门,却看到里面齐刷刷摆着两排太师椅,仿佛要人按时晨昏定省一般齐整。正上方有一方木桌,两旁又各有一把太师椅。桌子上摆着茶杯,里面是空的,盖子掀开来放在一边。
    而就在那主位的上方墙壁上,悬挂着一座神龛。里面燃着一盏灯,灯火颇亮,灯油亦十分充足。岑吟朝着神龛走去,抬头仔细地观察着那命火,却又实在看不出有一丝异样。
    再去别处看看吧。岑吟沉思着,徐徐转过身来。
    结果这一转身,她赫然看到两旁的太师椅里竟坐满了人,每个人都是那副白惨惨的模样,面目幽怨,眼下皆挂着两道血泪痕,正一齐扭头盯着她看。
    岑吟毫无防备,瞬间坐在了一张太师椅里。
    但却不是预想中那样冰冷,而是坐在了什么很软的东西上,似乎是……什么人的腿。
    她一转头,却见那太师椅上正坐着一个男人,正懒洋洋地单手支着头颅,像是在休息。他眼睛上蒙着红布,遮蔽了那双鬼眼,另一只手则扶着太师椅的把手,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不是萧无常是谁。
    岑吟想都不想,在他胸口上推了一把,猛地站起身来。
    “你——”
    “这么主动投怀送抱,倒是颇为热情啊。”那人冷冷道,“你是何人?竟敢到我府上来?”
    “你不记得我了?”岑吟诧异地问,“萧无常,你是……在装吗?”
    “装?”那人笑了一声,仍旧用手支着头颅不动,“你有这资格让我装吗?”
    岑吟咬紧了牙关。她隐隐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发作,转头看时,那些白惨惨的人仍然在盯着她看,不断有鲜血从他们眼中溢出来。
    “萧无常——”
    “萧无常是谁?”那人问,“这里没有这个人。若是进错了门,出去右转不送。”
    “……萧瑟,”岑吟立即改口,“你可是萧瑟?”
    “是。”
    岑吟看着他,却忽然没了话说。她不知该怎么同他讲,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我该如何说……说此地是幻象,请他与我一道离开?不成……他看着不像善类,这话极有可能激怒他,或是招来他的讪笑。
    得想一个借口,先混过他再说。
    “你家里……有邪祟,”岑吟忽然道,“我是游方道士,路过你家门前,特来——”
    太师椅上那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冰冷阴郁。两旁椅子上的人忽然发起抖来,显然十分……惧怕他。他们的身上也渗出了血来。
    “你真无趣。”萧无常冷冷地笑道,“这样的借口,也说得出来?”
    “那你想我怎么样?”岑吟的火气渐渐有些压不住了,“好,我擅闯你府邸,擅自游荡,还擅自打扰你,这样总行了吧?”
    “你在同我讲话?”
    “不然呢?难道我在跟鬼说话?”
    “别以为我不敢动你。”萧无常缓缓放下了手臂,“你一个女人,也敢在我这里生事。”
    “你敢,你敢。我也不想生事。”岑吟不耐烦道,“是你咄咄逼人,不是我纠缠不休。我此番下来,的确是有事找你……”
    萧无常忽然伸出手去,扯住她手臂猛地一拽。岑吟猝不及防地跌在他身上,竟又坐在了他的腿上。她奋力想要挣脱,谁知萧无常死死钳制住她的身体,竟将她搂在怀里,无法推开。
    “我这府上,无聊太久了。”他一只手揽着岑吟的腰道,“仔细看看,你倒是很有些姿色。”
    “这话也是你说的?”岑吟火了,“你怕不是疯了!”
    她一巴掌打在萧无常脸上,并未下狠手,却也打得一声脆响。萧无常却猛地将她扯了下来,仰头一口咬在她脖颈上,把她咬得生疼,奋力推开了那人。
    “萧无常!”岑吟眼珠都红了,“你敢!”
    太师椅上,那眼蒙红布之人却忽然开始发笑。
    外面瞬间风云翻涌,阴晴不定,竟从白昼转为了黑夜。电闪雷鸣之间,震得岑吟有些发慌。她朝外面看去,只见乌云压顶,眼看着是要下雨了。
    再一回头时,两旁的椅子上空荡一片,中间那张椅子上的人也不知所踪。
    岑吟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她摸了摸脖颈,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上沾了血迹。
    出血了?!
    她暗道不好,刚要回头,却又一下子撞在一个人胸口上。
    抬头看时,只见那男子眼蒙红布,正站在厅堂正中,脸上毫无表情。
    “你——”
    “你是谁?”萧无常问。
    “你管我是谁!”岑吟冲他吼道,“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哪还有空管我是谁!”
    “你饿了吗?”萧无常问。
    听到这话,岑吟一下子愣住了。别的都可以不在意,唯有这句话……他总是反反复复对自己问起。
    外面忽然响起一道惊雷,把岑吟吓了一跳。萧无常转头看了看外面,他虽然眼睛上蒙着红布,但却似乎看得见东西。
    岑吟以为他会说什么,谁知片刻后他转过头来,伸出双手,堵住了岑吟的耳朵。
    一下子,那雷声便不那么惊人了。
    岑吟诧异地仰头看着他,愣了好一会。之后她缓缓抬起手来,按在了萧无常的手背上。
    连番惊吓勾起的怒火,在这一刻随着减弱的雷声渐渐远去。面前那人朝着自己靠近一步,双臂微微动着,捂着她的耳朵将她拉到了怀里。
    岑吟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觉得他极暖,却不能感觉心跳。
    像个死人,又像个行尸走肉。
    外面的雷声忽然停了。岑吟直起身,萧无常也松开了她的耳朵。他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萧瑟!”岑吟在背后喊他,“萧瑟,你去哪?你跟我走一趟——”
    “不去。”
    “萧瑟!”
    “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萧无常停下脚步道,“我父母兄弟都在此处,你要我同你到哪里去?”
    “父母兄弟?”
    “你若是饿了,就跟过来。若是不饿,就自便吧。”
    言毕,他就不再理睬岑吟,而是自顾自离开了。
    岑吟独自一人站在正堂内,惊愕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外面的风雨停了,露出了一片夜幕。岑吟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朝屋外走去。她觉得不太对劲,这里有些诡异,而且那个人行为反常,显然是有大问题。
    她这样想着,立刻冲出门去,打算找萧无常问清楚。可谁知一出门,她就看到院子里居然站满了人,家丁,侍女,洒扫的婆子,上夜的更夫,都在院中忙着做自己的事。但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白惨惨的,脸上和身上皆有血迹,面容或是呆滞或是惧怕,无论做什么都无声息。
    但在惧怕之间,却隐隐约约地……透着一股怨气。
    岑吟忽然一下子明白了。这些人……并不是人,而当是萧无常的冤亲债主。
    但寻常人冤亲债主不过几个,他偌大的府邸,居然有这么多,实在是不正常。
    萧释啊萧释……岑吟皱着眉暗道,你究竟有多少受生债,才招来这么多东西阴魂不散的东西待在你元辰宫里。
    还是说……
    是你自己关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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