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辰宫-神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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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寻常时候,岑吟原本是上不了九霄宫阙的,那地方岂是凡人能到达之处。但今日却不同以往,因着扶乩请来的仙指点了迷津,所以或可借他之力直上青云。
    “殿下,帮忙看看,那个仙人可走了吗?”岑吟问。
    “还没。好像是在等你。”九皇子道,“你这就要上天吗?”
    “你这话说得我像个炮仗,”岑吟笑道,“是,我马上就上天了。有劳你们点个火。”
    她说着,心知事不宜迟,随便讲了几句之后就迅速收拾了沙盘,随后到床榻上盘膝坐下。
    “我出去一趟,可能要晚上回来。劳烦你好好护持我肉身。”她对枕寒星道,“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也不敢多待,马上就回。”
    枕寒星答应了。
    岑吟一边排着术法一边又嘱咐了几句,把能想到的都叮嘱一遍后,这才催动术法,缓缓入了定。
    她去得急,只求早去早回,因而也没有顾及自己安危。想着有枕寒星在应该无虞,自己只管速速办事就是。
    朦胧间隐约看到一个身形模糊的和尚,手持念珠朝上一指,岑吟元神便顺着他的指引朝九霄宫阙而去。隐约听得耳边仙乐阵阵,她猜测自己离上重天越来越近了。
    忽然眼前闪过一道金光,抬头一看,只见一道天门出现在不远处。岑吟刹不住,直冲那门而去,情急之下她在半空将身一转,硬是收回了气劲,朝天门落了下去。
    谁知惯性还是太大,她差点崴了脚栽倒在地,急忙单手撑地半跪下来,看着还算飘逸,也算挽回了颜面。
    站起身时,她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仰头望着那高大的天门时,她隐约觉得自己仿若微尘,不过众生之一。
    原以为九霄宫阙极其奢华,但今日一见倒觉得颇为朴素庄严,但是极有灵气。那门立在云雾之上,周遭云霞呈淡金色,不断有流光自浮云间闪灼。
    岑吟发现这里空荡荡的,竟没有守卫。她大着胆子挪到天门之下,去仰望那高高的匾额。
    “门天南。”她从右往左念道。
    “是南天门。”身后一个声音忽然道,“这匾额被他们做反了,要从左往右念。”
    岑吟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劲装男子,梳着高马尾,瘦高身材尖下巴,背后如开屏孔雀一样背着九把剑,腰上两侧还各挂着一把。
    “哟,”那人一见她便眉毛一挑,“你不是萧释身边那个女道士吗?”
    岑吟记得他,先前在海陵城里见过他一面,记得萧无常说他叫……鬼伍十一。
    “贫道起手了。”岑吟道,“见过鬼伍先生。”
    “叫我十一就好。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事说来话长,萧释病了,我上天来看看可有救他的法子。”
    “你这话挺短的。萧释是怎么了?”
    “这要说就长了。”
    岑吟叹了口气,仍是言简意赅地把发生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
    鬼伍十一听罢却笑了一声。他不置可否,而是朝着南天门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又停下来,转头看着岑吟。
    “你今日有运气,遇上了我。”他笑道,“走吧,同我一道进去。否则你就是在这站一百年也进不去。”
    他既这样说,岑吟也不敢怠慢,立刻跟在他身后朝南天门走去。
    鬼伍十一在天门前站定,朝四周看了看,随即从腰间解下来一块通行令牌。
    那令牌是玉做的,上面泛着紫光,盘绕着若隐若现的龙气,想来大约也是一件法器。
    “阁下为何今日也到这里来了?”岑吟问。
    “我是来替一位尊者向西王母讨东西来的。”鬼伍十一道,“上次他老人家来赴宴,也不知吃了什么糕点,叫樱桃毕罗的,乃花露琼浆所制,回去之后想了几日,今天就派我来再讨一些回去。”
    岑吟暗道可真是好口福,下意识地竟然也想要两块,带回去给萧无常吃。毕竟那家伙吃不得人间的东西,若是给他带点天上吃的,估计他要乐死。
    她在想什么,鬼伍十一一见便知。他也不戳穿,只是笑了一下,持着令牌朝天门走去。
    谁知刚到门前,只见两道紫竹长戟骤然探出,猛地交叉拦在他面前。鬼伍十一停了下来,也不惊讶,只是站着不动。
    “怎么?”
    “何故带凡魂而入?”那兵器竟开口问道,“你竟不知上重天的规矩吗?”
    鬼伍十一让开身,示意岑吟自己上来说。
    岑吟无法,一边想着怎么解释,一边谨慎地靠近了天门。
    “贫道乃下界釉云观的女道士岑君故,见过各位仙君。”她起手道,“我今日……想……想见钦天神女娘娘。”
    “原来你就是岑君故。”那兵器冷笑道,“神女不在九霄宫阙,你来错地方了。”
    “你何故不通常理,纵然不在,想必她也是有事而来。”另一个兵器道,“她身上有神女拂尘,原也进得来,没必要不知变通。”
    “你既知变通,那就你来放行,让她从你这边走,反正与我没有关系。”
    “成成成,怕了你了。”另一兵器笑道,“且从我这里入内吧。”
    它说着便让开了路,请那二人进入。
    岑吟还想再问,鬼伍十一却示意她跟上自己,两人快步走入了天门之中。
    “不必与他们聒噪,办你的事要紧。”他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哪有那么容易。”岑吟叹道,“我扶乩卜到仙机,只说让我上九霄,却没说后续之事,只知道要寻访那人前世。如今我上来了,要做什么,毫无头绪。”
    鬼伍十一闻言,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她。
    “你是个聪明人,有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既是为你而来的,你又如何会没有头绪呢?”
    岑吟听得出他这话里有深意,急忙请他赐教。十一却说赐教不敢,倒是有个地方,可以带她去看看。
    天门不远处有一处花池,彩旗无风自动,四下仙乐飘飘。许多仙鹤正在其中徘徊起舞,偶尔有一两只去那云池中捕捉鲤鱼,也不吃,只是玩耍。
    鬼屋十一来到那花池前站定,观望一番后,朝那仙鹤勾了勾手指。
    “过来。”
    循着他的指示,瞬间便飞来两只白鹤,张开翅膀落在了旁边。鬼伍十一示意岑吟骑上去,以此来通行上重天。
    岑吟望着那小小之鹤,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坐在了它脊背上。那仙鹤展开翅膀,鸣叫一声,瞬间飞了起来,载着两人朝宫阙深处而去。
    那仙鹤带着他们穿过层层流云,向上空飞去。岑吟只见四周渐渐暗下来,竟似傍晚景象,下方云海汇集,铺开一条长长白路。两侧立着许多铜像,皆手捧花篮,从中弥漫出许多烟雾。更有灯笼悬浮在半空,里面染着长明烛,照亮了道道云层。
    在那云层之上屹立着许多宫殿,虽气势磅礴,却十分清冷,既无护持者,也无仙侍从。只偶尔有一两个提着宫灯身着宫装之人乘青鸟徐徐穿过,却也显得有些孤寂。
    “这地方与我想的不同,与书中所说的也不同。”岑吟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仙界如何富丽堂皇,宝马香车,如今来看……好生寂寞。”
    “所谓仙宫者,本就是十方界内最孤寂之所在。”十一在一旁道,“所谓高处不胜寒,愈到上重天愈冷清。凡人书中那些美不胜收之景,大多是以美好之心寄托的向往。这地方其实沉寂安静,若无盛会,是从不热闹的。”
    岑吟只见雾霭之中,有许多宫阙剪影若隐若现,那角兽蹲在屋脊上匍匐,龙凤麒麟,鸡鹤猴羊,一应俱全。远方层层云朵遮蔽万象,只在当中投下一缕光,罩在那幽暗的宫殿之上。
    鬼伍十一引着岑吟,乘仙鹤朝其中一处大殿而去。他们穿过迷雾,落在那大理石圆台上,不远处是一条抄手游廊,沿着游廊便可到达那偏殿之外。
    “这里是?”
    “这里是一座佛寺。乃是九霄宫阙为佛国诸神所建。我等有时来朝贺,不便回佛国,就在此地休憩。不过……”
    “怎么了?”
    “不过这地方处处都是禁制,非佛国人不能入。其他地方你倒也不必去,只跟我去佛国护法祠就是。”
    岑吟答应着,下了仙鹤,同他一起朝游廊而去。两人来到一处偏殿之外,只见周围薄雾蒙蒙,将其他殿堂都隐匿其中,看不清形状。
    十一推开门,请她入内。岑吟迈过门槛,发现里面十分宽敞,穹顶极高,两旁立着许多石柱。一进去便觉得有压迫感,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瞬间打了个寒颤。
    “这里就是佛国护法祠,”十一道,“里面供着佛国十八位护法,每人面前都有佛灯,可受仙凡香火。我们几人若来上重天,就是来这里休养生息。”
    岑吟听着,点了点头。她四处张望着,只觉得十分幽深,稍远一些的东西便看不清了。唯有前方星火点点,隐约有光,两旁似乎挂着许多画卷,每个都有数十丈高。
    “敢问佛国护法,是以什么排名的?”岑吟问,“武艺吗?”
    “神通。”
    “什么?”
    “神通。”鬼伍十一道,“若论武艺,其实能相差几何。真正区分排行的,说到底还是神通。”
    谁能呼风唤雨,谁能请仙扶乩,谁能诵经传法,谁能十界通行,谁神通最广就可以排在前面。
    “但我看萧无常没什么神通。”岑吟叹道,“他好像什么都不会。”
    “谁办公事尽心尽力的。都是能偷懒就偷懒。”鬼伍十一道,“除非你把这公事变成私事,那时候你且看他还掖着藏着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引着岑吟来到了大殿正中。岑吟只见两旁果然悬着画卷,奇高无比,每一个上面都绘着一尊护法神,姿态各异,却十分庄严华美。那些画卷前都供着灯烛,莲花形状,一排排燃烧不熄,烛火中隐隐冒着佛光。
    但岑吟却发现,这十八幅画卷并不齐全,有些竟然是空的。而这些佛灯也不是个个都亮,有些灿若星辰,有些炫目如阳,还有些烛火寥寥,甚至有的已接近熄灭。
    而与之相对的,却是最里面的三幅画卷,个个烛火通明,香雾缭绕不散,甚至有仙子若隐若现,在雾中对那画卷描绘拂拭,以佛法加持。岑吟猜测,那大约就是护法神中佼佼之三人。
    “你一定疑惑,为何画卷有所空缺,且明暗不同。”鬼伍十一道,“空缺者,乃是护法之位有缺,暂无人填补,或是已经来了新人,画卷被拿去替换。而香烛是否长明,则是看人间是否有人供奉。若供奉信仰其的人多,便光彩夺目了。”
    他说着,将手一指,指向了自己的神位。岑吟一看,上面星火点点,竟然有些零星。
    “我排行十一,出身不算光彩,人间对我也贬大于褒。没什么人供奉我,也极少有人夸赞于我,所以我这里很是冷清。”
    他说着,又带着岑吟向前走,随后停在一处光华璀璨的神位前。
    “这就是萧无常的神位了。”
    岑吟放眼看去,心内不由得暗自赞叹。只见那神位前不但有许多香烛,还有一只巨大的莲花海灯,上面刻满了梵文。在那画卷之中,伫立着一位手持长戟的金衣护法,眼上蒙着两道金锁链,嘴角带笑,背后一轮佛光,身材修长,肤色白皙,看样貌的确无双。
    只是……不知为何却隐隐透着一丝阴气。
    “萧释此人,生性顽劣,但极犯桃花,倾慕他之女子甚多。”十一仰头道,“只是可惜,供奉信仰他的人,以幽国女为众。幽人毕竟是死人,因此他这画卷也有了些阴气。”
    他对面也有两幅画卷,也同样耀目,但却没有他这样的阴气。岑吟猜测应该是第一护法和第三护法之位。但却只有其中一幅绘着护法像,另一幅空白一片,竟什么都没有。
    “好奇怪,怎么……第一席居然是空的?”
    “这说来就有趣了。”鬼伍十一语气冷淡,倒完全不像觉得有趣,“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因他生性低调,最不喜欢张扬。只是这低调的有些太过了。”
    与之相对的,第三护法就显得热情多了。只见那上面画着一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大,笑容灿烂可爱,也穿着一袭金衣,怀里还抱着一把古琴。
    岑吟只是略看了看他,就又转头去看萧无常。那画中还有许多细节可供推敲,她正想再看看,鬼伍十一却忽然推了她一把。
    “这画卷之中,藏着萧释的过往记忆。你可入内一观。”他道,“只是我要嘱咐你,若在其中见到萧释,尽量不要与他搭话,恐你被他蛊惑,留在那画中出不来。”
    “这有什么说法吗?”岑吟问。
    鬼伍十一仰头望着那幅画看。有一瞬间他的眼神忽然有些阴森。
    “萧释与其他护法不同。”他道,“每位护法都有一位引路人,他的引路人乃是佛国尊者尘海微生,曾经的第二护法。但萧释受箓时,我们却发现他之过往被尽数抹去,没有人知道他过去之事,只听说曾为厉鬼,杀尽家人。具体的一概不知。”
    有人想隐瞒一些事,而这些事与他有关。这副画卷内虽未必会有答案,但却也算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我在这里守着,你只管去吧。”鬼伍十一道,“必要时我会叫你出来。那时你不可违逆我。”
    “好,多谢你。”岑吟起手道,“如此就有劳了。”
    鬼伍十一又推了她一把,这一次,直接将她送入了画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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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吟先是听到了一阵笛声。眼前薄雾蒙蒙,她伸手拨开,发现自己落在地上,竟然在一处海边。
    她先是愣了一会,随即便缓过神来。想着这里若是萧无常的前生记忆,那想必此处应该是西海。
    有乐声传来,岑吟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衣,正坐在一块礁石上吹笙。他眼睛上蒙着红布,敝膝上绣着一只斑斓黑虎。
    他只是在礁石上吹着,并没有去看岑吟,也没有开口。但岑吟却分明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
    “你是谁?”那个声音问。
    “我是……”岑吟迟疑了一下,“来寻你之人。”
    “那只怕你要失望了。”那声音道,“我从不离开这地方。”
    “为什么?”
    “你且看就知道了。”
    那人仍旧在吹着笙,远远地坐在那块礁石上。而在离岑吟不远的地方却站着一个小孩子,也不过四五岁大,穿得锦衣华服,正蹲在沙滩上翻找着什么。
    他正找着,却听到旁边传来了一阵笑声。岑吟转头一看,看到一个英俊的男子笑嘻嘻地朝他走过来,穿着一身白衣,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你在这做什么呢?”那男子问。
    这声音一出,岑吟顿时有些惊讶。因为那人无论怎么看,都是萧无常本人。
    他那笑容太过熟悉,甚至这略带调侃的声音。而且他腰间也系着一堆物什,各色小挂件或是巧具匕首等一应俱全,最边上仍旧悬着那只不大的青葫芦。
    原来他那时候就喜欢戴这些怪东西了啊。岑吟暗道。
    但谁知那人却蹲下来,就蹲在那孩童面前,歪着头看他。
    “长生,你做什么呢?”他问。
    此话一出,岑吟又是一愣。原来那个孩子才是萧无常?那这个人又是谁?
    “我在挖海螺。”那孩子道,“你来做什么?”
    “什么叫我来做什么?叫哥哥。”那男子不满道,“我好歹也是你的哥哥。”
    “我哥哥太多了,数不过来,不叫。”
    “他们都不打紧,你只要认我就行了!我是你最好的哥哥!”
    那孩子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小年纪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把那男子看得大怒。
    “你这是何意?莫非你看不起我?”他怒道,“你这小鬼,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海里去!”
    那男子在岸边与那孩子说话,岑吟却后退了一步。不为别的,就为太像了,那人简直就是萧无常,无论语气或是样貌,甚至抑扬顿挫的语调都一样。
    “他是谁?”她下意识地问。
    “他是我哥哥。我的二哥。”那声音在她耳边道,“他叫萧唢,字如笛。”
    萧如笛……岑吟发觉果然他们家的人都是如字辈从乐器出的。
    “你有几个哥哥?”她问。
    “我有三个哥哥。一个嫡出,两个庶出的。”那声音道,“世人都这么说。”
    “世人都这么说?”
    “是。世人都这么说。但只有我自己记得,其实我……还有一个哥哥。”
    在那沙滩上,萧如笛正拉扯着那个孩子,要他同自己回去。
    “家里都要开饭了,你还不回去。”他对那孩子道,“正巧西海开海,今日做了你最爱吃的梭子蟹,足足有一盆。再不回家,父亲母亲和大哥都要打你了。”
    “我不走,”萧无常道,“我要找金海螺。”
    “金海螺?什么金海螺?”
    “我今日停经问法,说西海有金海螺,若能寻之供奉给尊者,便能有大功德。”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诨话,金海螺也是你能找到的?那只怕是要几世的缘分。”萧如笛笑道,“谁怕你诓骗到这里来的?”
    “我做了个梦。”萧无常道,“梦见我就在这挖出了金海螺。”
    “好吧,就算你做的梦是真的。”萧如笛说着,扯了扯他的手臂,“但你该回去了,晚些时候若涨潮,只此地不安全。”
    “萧二公子,你很烦呐。”那孩子甩开了他的手臂,“不要你管我。”
    “萧小公子,你不烦,在这里发疯。”萧如笛想生气又想笑,“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我帮你一起找吧。找不到我们就回去。”
    “为什么要帮我找?”萧无常问。
    萧如笛一下子就笑了。
    “因为我也是哥哥。”他道,“对你好的又不是只有大哥一个。”
    他说着,就在海边同那孩子一道挖了起来。两人挖出了海星,海葵和寄居蟹,但就是挖不到一个海螺。
    远处的海水涨了潮,又渐渐退了下去。萧如笛看了看,便在那泥沙湿润之处又挖了两下,挖着挖着,只听他们两个都惊呼了一声,原来还真的给他们挖到一个大海螺。
    “好了,有这一个,行了吧?”萧如笛捧着海螺道,“回去我给你涂成金色的。”
    萧无常撇了撇嘴嘴,但是也无法了,只得答应。
    于是萧如笛将他抱起来,朝着岸边走去。但走着走着,忽然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他的眼睛,便回过身来。
    只见离岸边不远处,浅浅的海水冲刷的地方,隐约有一抹金色,看上去倒的确像个海螺。
    萧如笛看了看那处海滩,又看了看远处的海水,见隐隐有涨潮的态势,却又不会立刻到来,想了想便将萧无常放在了沙地上。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那边摸摸看。”他道。
    “哪边?”萧无常看了一眼,“那边太远了,算了……”
    “没关系,我去去就回。”萧如笛说着,解下了自己腰封之外的腰带,将那一堆物件同腰带一起给了萧无常,“替我看着这些宝贝,不许弄坏了。”
    他说着,一并把那个青葫芦也给了萧无常,便朝海滩走去。
    那水虽然不深,却也没过了小腿。萧如笛蹚水走着,踩着脚下的砂砾,弯腰不断摸索。不管抓到什么,都丢到萧无常旁边,但却没有摸到那只金海螺。
    “奇怪了……”他翻找着道,“明明在这附近的……”
    “哥哥!”萧无常在岸边喊他,“快涨潮了!回来吧!”
    “好,马上就回来。”萧如笛道,“你这小子也不知哪里听来的,还有什么大功德。能有多大功德?难不成……能让你去当个佛国护法吗?”
    他一边笑着,一边继续在海里摸索。就在拨开一处泥沙时,果然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在里面,立刻就伸手去拿。
    “长生!我好像找到了!”
    他说着,正要拿起来时,忽然一个浪头打来,瞬间将他吞没了。
    “哥哥!”萧无常急了,慌忙朝海边跑,“哥哥快回来!”
    浪头过去,只见萧如笛坐在水中,被淋成了个落汤鸡。他晃了晃头发,湿漉漉的糊了他一脸。
    “你别过来,我自己过去。”他道,“这里太滑了,你还是小心——”
    话未说完,忽然又一个浪打了过来,将他再次吞没了。
    岑吟却觉得不太对劲。这浪来得毫无预兆,一连几个冲过来,都打在萧如笛身上。每每他要站起来,都会被再次击倒,竟好像是故意的一般,渐渐将他越扯越远。
    萧如笛似乎也有些慌了,眼见着离岸变远,他奋力想要游回来,奈何根本不敌那浪潮退去时的撕扯。
    “长生!快跑!”眼看着萧无常朝他奔过来,萧如笛慌忙制止,“跑啊!”
    “哥哥!”萧无常却扑过来试图拉他的手,“哥哥!快回来!我不要海螺了,我们回家!”
    他扯住了萧如笛的手,想把他朝岸上拉,但他一个小孩子如何有那么大的力气。
    “我不要海螺了!”萧无常哭了起来,“我不要了!快放开我哥哥!”
    萧如笛吞了几口海水,觉得又咸又腥。他回头向后看,眼见几个大浪打开,顿时急了。
    “长生!快跑啊!”他对萧无常吼道,“快走!别发疯!”
    “我不走!”萧无常死死拉着他的手不放,“哥哥你快回来!”
    萧如笛努力想带着他一起游,但奈何身后的吸力却越来越大,竟是生生把他往水里扯。不得已之下,他一把甩开了萧无常的手,狠狠地将他朝岸上推了一把。
    “长生!快回家!”
    一个巨大的浪潮打来,将他湮没在水中。萧无常坐在浅水滩里,而他则被越冲越远。
    “长生!”
    这是他最后听到的声音,也是兄长最后的呼喊。
    萧如笛没有再出现。他被西海吞没,沉入了那深不可测的大海之中。
    二公子淹死在海中的传闻很快便传入了萧府。萧无常受了惊吓,竟忽然不再言语,也不哭不闹。萧家人信神信鬼,立刻请神人占卜做法,得出的结果竟是萧如笛做了他的替身。
    原来萧无常命薄,本该四五岁上死于海中,才有那一梦引他去海边寻物。谁知萧如笛不放心他,一路跟随,竟阴差阳错替他送了命。
    萧家打捞不得,几次请人做法超度,又试图请神婆上身。但神婆却说那海中怪物千百,请不上萧如笛来,反而要被那些怪物吞噬。数次寻而不得,竟无人能助。只有街上一个疯子在他门前坐着大笑,说他们一家都是傻子。
    “你小儿子命薄,二儿子陪了葬,给他换了十七年寿命。”那疯子笑道,“不用找,不用找。再过几日,他会来找你们。”
    果不其然。五七过后不久,就有人在海边发现了萧如笛的尸首,已被鱼群啃得千疮百孔,身上也挂着海草,却没有泡胀,面容与生前无二。他睁着眼睛,眼珠已被啃空了,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茫然地看着苍穹。
    萧家来人收殓,因是横死,便一把火烧了,立了牌位在萧家祠堂,日日供奉香火。
    萧无常就是在那时忽然变了样子。
    他小小年纪,言谈举止却开始极像他哥哥,说话也如出一辙,且每人都要往西海去跑,拿许多石子朝海里填,如精卫鸟一般欲把西海填满。
    他说只要西海干了,哥哥就能回来了。
    不但如此,还常在家里手舞足蹈,有时候发疯乱叫,说哥哥在海里冷,要给哥哥拿衣服。还要去陪他一起找海螺。
    他这样闹,把萧家人吓了个半死。他们不得已,只能去求神佛,想求他们救救自己的儿子。
    那时恰有一个护法神经过他门前,便进去看了看。他算出了事情因果,原来是萧无常借了萧如笛的寿,自然行事会越来越像他。萧如笛已被西海束缚,无法归来,唯有抹消其存在,方可保全家平安。
    萧老爷无奈,只得命人撤下萧如笛的牌位砸碎,且命家中上下,不许再提萧如笛的名字,一并他所有旧时用过的东西,或烧或埋,连屋子也拆除了。旁人问起时,只说家里从来就没有这个人,全部都被逼着忘记了。
    那年萧如笛二十二岁。自此后家中便再无此人。
    此法果然奏效。那之后不久,萧无常便渐渐安静下来,恢复了正常。
    家中不再有人提起萧如笛,仆从也换了一批。萧无常偶尔去问,都说小公子记错了,哪里有这么一个哥哥。
    他去问父母,再问大哥,都是同样的回答。
    “什么二公子,你只有二姐姐和三哥,只怕你睡觉睡糊涂了。”
    那时候萧无常年纪小,旁人说什么,也就信了。天长日久,那些人又总也不提,时间长了,竟然都觉得家中没有这个人,连自己也都信了。
    于是这记忆也被封存起来,被他逐渐遗忘,只在梦中偶尔会记起。
    “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东西。”那声音在而岑吟耳边道,“我怎么可能真的忘记。”
    萧如笛所有的旧物都被丢弃,唯有他那腰带与青葫芦,被萧无常悄悄藏了起来,无人知晓。
    “我哥哥没有牌位,连祠堂也不能入。后来我做了护法神,就将他供在这里了。”那声音道,“可惜他与我萧家血脉已断,我数次入西海寻他,都找不见他。”
    大约,也不会再找到他了。
    那声音说着,便不再开口了。岸边那吹笙人仍旧坐在礁石之上,吹着那乐器未曾止息。
    岑吟的背后却冒起了冷汗。她莫名觉得有些诡异,又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唤她出去。
    “时候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
    岑吟想着,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瞬间她就从画卷中飞了出来,险些摔在地上。鬼伍十一在她背后扶了一把,这才没有受伤。
    “此处不能久留,早些回去吧。”他对岑吟道,“只有这些,也别无他物了。”
    岑吟惊魂未定,只是连声答应,过了一会才平复下来。
    望着萧无常神位上那些烛火,她恍惚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为他填了些灯油。
    “他给我看这些事,所图为何呢?”她喃喃道。
    “即便此时不知,以后或许会知的。”鬼伍十一道,“我送你出天门。”
    言毕,他也不再多停留,直接引着岑吟离开了此处。
    两人仍是原路返回,循着那云路回到了天门。鬼伍十一拿了令牌让她通行,目送着她朝下界去了。
    岑吟离去后,鬼伍十一没有立刻转身,而是立在云朵上仍旧向下往。
    他背上的九把剑闪着寒光,明明灭灭,如他心思一样浮动。
    “萧释,”他低声道,“你所隐藏最深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
    岑吟算计得不差。她回来的时候,刚好是傍晚。
    她就在那床榻上打坐了整整一天。枕寒星一直守在旁边,寸步不离。
    见她回来了,枕寒星愣了一下,马上站起身来看她如何了。隔壁的屋子里老庙祝早已取出了那些银壳子,正煎着药煮些参汤。
    九皇子正坐在里间的桌子上喝汤,老庙祝看她醒了,便也给她倒了一碗。
    “好孩子,喝点这个,驱驱邪气。”他对岑吟道,“估摸着你晚些时候,大约还要去下面一趟。”
    岑吟点头说是。枕寒星将碗端过来,她谢过后便慢慢地喝着。
    森威尔仍旧被绑在椅子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岑吟盯着他看了一会,还是让枕寒星给他也弄一碗参汤喝。
    毕竟是一条人命,也不能真的伤到了他。还是留着他一口气,好好审问要紧。
    “星星,我早上要的红布什么的,可都齐了吗?”
    “都齐了。已经备好。”
    “好……”岑吟点了点头,“多谢你。”
    上穷碧落下黄泉。接下来,该去黄泉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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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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