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寥落-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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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少吃些蛇果吧……这都第六个了。”
    “哦,好,等我手里的吃完就不吃了。”
    “您手里还有四个!”
    “那就吃四个。”
    “吃那么多果子会涨肚的!”
    “不会的。”
    “会的!殿下!”
    老内监苦口婆心地劝,对面那人却置若罔闻地吃。他一整天一口饭都不进,整整吃了六个蛇果,甚至还抓着四个准备继续吃。
    “您就这么爱吃这果子吗?”老内监的脸皱成了苦瓜,“它哪有苹果好吃啊!”
    “是没有苹果好吃。”
    “那您还——”
    “我苹果都送人了啊。”九皇子无辜道,“好了,别再说我了。我知道自己傻。”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是怕您吃坏了身体……”
    九皇子嚼着蛇果,咯吱作响。他一边啃着一边摇头晃脑,眼神却若有所思。
    “你知道人,最怕什么吗?”他问。
    “人最怕什么?”老内监很是疑惑,“怕……怕死?怕鬼?怕暴雨雷电?”
    “都不是。”九皇子笑道,“人最怕,没有特色。”
    “特色?特别色?”
    “……特别色也算特色。但我的意思是说,怕碌碌无为,性情平庸,最后只能泯然众人矣。”
    “殿下这话,老奴听不太懂。”
    “我很怕别人记不住我。”九皇子啃着蛇果道,“我母妃去世得早,我就一个人在那书院里,跟我的哥哥姐姐们一起读书,习武。”
    可是父皇好像从来看不见我。
    他眼中就只有文武双全的大哥,才华横溢的二哥,善于谋略的三哥,还有会作诗的二姐姐,善歌舞的四姐姐,总之大家好像都会点什么。
    只有我不会。
    “所以我五岁的时候就觉得,人要有特色。你要和别人不一样,才会被注意到。”
    可自己天赋不强,天资也不好。习武避不过四哥,作诗比不过五哥,就连为人处世,都比不过六哥和七哥,更别说其他的姐姐了。
    “我没有办法凌驾在众人之上。”
    那我就只有……
    “当个异类。”
    反其道而行之,不按常理出牌。别人不敢说的话我说,别人不敢做的事我做,跟八哥学学分寸,跟三姐学学度势,一个一个接近哥哥和姐姐们,一个一个把他们擅长的东西学过来。
    然后全部推翻。
    最后变成自己的东西。
    “我小时候,最不爱吃的就是苹果。”九皇子道,“然后我发现,哥哥姐姐们都不爱吃。扔在地上,烂了一路。我就一路捡那些烂苹果吃,偏偏不吃新鲜的。”
    “为什么呢?”老内监问。
    九皇子忽然开心地笑了。
    “父皇,父皇问我在做什么,我说,哥哥姐姐们不吃了,很浪费,所以我吃。”他乐不可支道,“父皇就特别高兴,我第一次得到了赞赏!”
    每每谈及此事,李崇玖都非常非常高兴,像吃到糖的孩子,至今想起仍是欢天喜地。
    “所以你看,我不靠母家的扶持,我也一样是父皇最赏识的皇子之一。”他高兴道,“这是我凭本事得来的!我是不是很厉害?”
    “殿下当然厉害。”老内监笑道,“老奴打小看着殿下长大,一直觉得殿下很厉害。”
    九皇子吃光了一个蛇果,丢下果核,又拿起了一个。
    “我今年三十二岁了,”他低着头道,“我是不是老了?”
    “殿下正当盛年,怎么会老呢?老奴才是真的老了。”
    “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才三岁吧?”
    “是。”
    “我那时候,是不是看着特别可怜?”
    “殿下是皇子,谁敢觉得殿下可怜。”
    “那你会心疼我吗?”九皇子咬着蛇果问。
    老内监的神色微微顿了一下。
    “自然,老奴是心疼殿下的。”
    九皇子吃着蛇果,忽然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这里,一直很空。”他轻声道,“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找了很久,找不到。我每天都在笑,每天都笑,可是忽然有一天,觉得最可笑的是自己。”
    李崇玖知道自己性格很古怪。吃什么,玩什么,可以一样东西一直吃一直玩。听一首曲子,好听就让他们重复弹奏整整一天。喜欢跟喜欢的人交朋友,只要欢喜,就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们,无所谓对方怎么看待自己。
    “后来我遇见了金翼。笑起来干干净净的,跟姐姐一模一样。”九皇子回忆道,“我喜欢姐姐,姐夫我也喜欢,所以姐姐和姐夫的儿子我也喜欢。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我心里忽然就不空了。”
    然后金翼死了。就又空落落的了。
    “殿下是在伤心吗?”老内监问。
    “我不伤心啊。”九皇子一边啃蛇果一边摇头,“你见过我为死人伤心吗?就算是金翼我也不会。”
    人呢,感情不必那么充沛,否则,累的只会是自己。
    “你说是不是,物部重阳?”
    九皇子说着,缓慢转过头去。老内监也抬起了头来。两人目光所及之处,屋子中央的一个蒲团上,正跪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泪流满面,却寂静无声。
    他的手紧紧地抓着膝盖,手指因紧绷而青筋暴起。
    九皇子有些不解地低头看他。
    “你为什么要哭?”他问。
    [我不想活着。]
    “我听不懂东瀛话。”
    [您听得懂。]
    “我听不懂。”
    [听得懂。]
    “我不想抬杠。”九皇子示意他打住,“金翼在,我就听得懂。金翼不在,我就听不懂。这样。”
    “您为何要救我。”
    “我身边缺个护卫。”
    “我是少主身边的叛徒。”那年轻男子道,“我不配活着。您不该救我。”
    “死过一次了,已经赎罪偿还了。”九皇子说着,丢给他一个蛇果,“你主子肯定是不要你了,你就跟着我吧。”
    “您不怕我也背叛您?”
    “你?”九皇子忽然笑了,“你不敢。物部重阳,你现在是幽国人,身上是有禁制的。错一点儿,不管你在哪,那些幽吏都会找上门来,把你挫骨扬灰。”
    举一国之力来杀你,轻而易举。在幽国,没有幽人敢轻举妄动。
    “我不怕灰飞烟灭。”
    “那你就再也见不到源风烛了。”
    轮回不止,总有再见之时。不怕轮回,怕不能轮回。
    “我留着你,不是因为你有多出色,而是我想多听听金翼的故事。”九皇子道,“你从小就跟着金翼,把你知道的,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猜测的,通通都告诉我。”
    “为什么您会想知道这个?”
    九皇子忽然长叹一声,仰起头来,像是在思索如何作答。
    “我只有金翼这一个朋友。”他喃喃道,“我的嗓子坏了,讲话像吹气,别人都觉得我令人厌烦。”
    所以,把他的故事讲给我听吧。
    不急。可以慢慢说。
    一个面具忽然落下,当啷一声掉在那年轻人面前,来回摇动。
    “把它戴上吧。”九皇子道,“你已经死了,从此以后,你不再是物部重阳。”
    你就叫……
    祸殃。
    *********
    夜已深时,源氏塔楼的观景阁中空无一人,那画像立在屏风之上,面部遮着帕子,仍旧漆黑一片。
    原该寂静一夜的塔楼,却偏偏有一个人,趁着这万籁俱寂的时辰,独自来到了观景阁外,向两侧推开了木质拉门。
    他手中拿着一个火褶子,将它吹亮,逐一点燃了屋内的烛火。随后他站在那扇屏风前,看了一会后,伸出手取下了那方帕子。
    南国公主的脸上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
    看着她那空寂的面容,李崇玖吸了口气,打开了一同带来的木盒,从其中拿出了一些颜料和几支绘笔来。
    那些笔大小不同,粗细皆有,有硬豪,也有软豪,皆是各类动物的毛所制。盒中还有几个小盘子,他将早已磨好的颜料置在盘中,又取了些水调匀,比照着那女子的衣衫与手部肤色研磨。
    调好色后,他先是在自己的手上画了几道,定了一款后,便持笔朝那女子脸上画去。
    “姐姐,好久不见了。”李崇玖轻快道,“我已经快不记得你的样子了。若是画坏了,不要怪我啊。”
    他将公主黑色的面容涂白,勾勒出鬓角,又小心地涂了一层妆晕。
    “我母亲去世得早,年幼的时候,是在你膝下养着的。”李崇玖一边涂一边说道,仿佛是在同故人聊天一般,“后来你出嫁了,得了空便回去看我,从没忘记过。再后来,你的儿子出生了,只比我小几岁,你带着他一起来见我,说给我找个玩伴。”
    他同那画像说笑着,回忆着公主的容貌,一笔一笔细细地描她的秀眉。
    李崇玖画得很专心,尤其是画眼睛的时候,心无旁骛得好像已超然物外。
    “姐姐,对不起。”他画着公主的眼瞳,用那阴森的气声对她道,“没能保护好你的儿子。”
    一笔描完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见过九殿下。”
    李崇玖没有回头。
    “你是何人?”他轻声问。
    “我是源郡守的朋友。”
    “朋友,有何事?”
    “来拜祭友人。还有,”那人顿了一下,继而笑了一声,“告知殿下一件事。”
    “说。”
    “九殿下不奇怪源郡守的死因吗?”那人问。
    “不是因为你们幕府逼迫太甚,为保全他弟弟,自尽而亡吗?”
    “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那人恭敬道。
    李崇玖持着笔未停。他已画好了眼睛,正在画公主的鼻梁。
    “你既然叫我九殿下,想必查了不少我的情报。”他用那气声平静道,“那你该知道,我最不喜背后栽赃嫁祸。你若撒谎,我即刻就能知。”
    “我早听人说,九殿下有阴阳眼,能观鬼神。”那人笑道,“但我此来是为告诉殿下,源郡守是被人害死的。”
    “说话要有凭据。”
    “殿下可以派人去打听,郡守出事那夜。究竟发生何事。”那人道,“言尽于此,在下告辞。”
    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即便是门拉开又合拢的声响。李崇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只是专心画着公主的模样,心无旁骛。
    “姐姐,你看,人总是这样恶心,百般试探,周而复始。”他对那画像道,“金翼的处境,比我当真是艰难得多了。”
    他画好了鼻子,已经开始绘那张朱唇。可一时之间,他却有些忘了姐姐是爱笑还是不爱笑了。
    画笔停滞了片刻,最后心思笃定,还是极稳地落了下来。最后一笔绯红色点上,又在那瞳孔里加了些光芒,瞬间一副美丽的仕女图便出现在了屏风上。
    样子与公主昔时一模一样。
    李崇玖挪开了笔。他咬着笔杆,歪着头反复打量着自己的作画,好一会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终于像了。”他笑道,“金翼要是在,该送我万两金。”
    李崇玖说着,伸出手去,拍了拍那画像。
    “姐姐,你放心。”他轻声道,“若金翼当真是为人所害……”
    我就一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只听咔嚓一声。他手中的毛笔忽然断成了两截。
    *********
    轩辕车停在了一处小城池前。
    那车子原本在田间小路上走着,只见四周阡陌交通,却不闻鸡犬。满目的祥和气象,却未见一个人。
    随后大雾又渐渐笼罩上来,将散未散时,前方一座牌楼便挡住了去路。
    萧无常走下马车,又扶着岑吟也走了下来。只见四周雾气弥漫,白烟缭绕城楼,尽显虚无缥缈之相。
    “装神弄鬼。”
    萧无常冷哼着,显然不把这地方放在眼里。三人仰头望着那漫天大雾笼罩围城,一时之间也无人多言。
    “女冠,我问你件事。”萧无常忽然道,“你说,是白天见鬼可怕,还是晚上见鬼可怕?”
    “自然是晚上。”岑吟看了看他,“夜半三更,月黑风高,若有厉鬼出没,岂不是要将人吓破了胆子。”
    “我却与你相反。”萧无常不以为然,“我觉得,白日里见鬼,更可怕。”
    “你这话的意思是?”
    “你们先退后。”
    萧无常挥了挥手,岑吟与枕寒星对视了一眼,很默契地朝后退了几步。只见那白面郎君将双手抬起,朝那白雾做拨开之状。随即那雾气便徐徐朝两边散去,现出了当中那城池的模样。
    但萧无常并未停手。他鬼眼一动,将双手猛地朝前一推,瞬间那雾气便如狂风席卷般退去,从城中剥离开来。
    “哟呵。”岑吟听到他在笑,“这城里头,好多鬼。”
    “当真?”
    “骗你可以咬我。”
    “少来。”岑吟白了他一眼,也仰头朝城池望去,但却什么都望不见。
    萧无常抬起扇子,朝城的方向指去。
    “这城楼里头,有一块贞节牌坊。”他道。
    “哦?贞节牌坊?”岑吟挑眉,“这东西,在某一朝时,曾一度十分兴盛。那时寡居女子,以殉夫为荣,又或是不再嫁,或是出家为尼等。”
    杂文有载,所谓贞节牌坊,[通常是古时用来表彰一些死了丈夫或长年不改嫁,或自杀殉葬,而符合当时年代道德要求,流传特异事迹的女性,为其兴建的牌坊建筑。]
    [起初,女性在夫死后还多为自愿守寡,间或有殉情而死之人,但后期大户之家攀比贞节牌坊数量愈盛,甚至官员都以贞洁牌坊数量为自己政绩明证,期间被逼守寡、甚至被活活饿死的女性不计其数。]
    这些牌坊,大多是门形,或是牌楼样式,上刻贞洁二字,下方石碑上写着所立女子的生平。但如今已不在盛行此风,许多牌坊被拆,几乎已无从见之了。
    “女冠对贞洁二字,如何看待呢?”萧无常问。
    “随心。”岑吟道。
    “随心?”
    “身子和心长在别人身上,谁喜欢,谁不喜欢,我管不着。”岑吟道,“你也不必问我,就好比有的人喜欢眠花宿柳,有的人喜欢孑然一身。这种事高兴就好,与我无关。”
    “女冠,其实吧,我是个大度的人。”萧无常忽然叹道。
    “这话从何说起?”岑吟奇怪地上下打量他,“小肚鸡狼,转了性子?”
    “我尽量活得久一点,争取死在你后头。要是我不幸死在你前头,我不介意你找其他男人。要我还有口气,你看上哪个就告诉我,我给你扛回来,审核一番,放心了我再闭眼。”
    岑吟勃然大怒,一拂尘抽在他腰上,把他抽得一个踉跄。
    “污言秽语!”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其他护法神!不是那个!”
    “住口!污了我的耳朵!”
    萧无常被她揍了一顿,蹲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枕寒星靠在马旁边,也不敢搭话,只得拼命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枕寒星,”他忽然听到说少郎君喊了声他的名字,“我要入城一趟,你跟女冠在这里等我。”
    “好。”
    “不成。”
    说不成的是岑吟,显然,她并不同意萧无常独自入内。
    “让星星在这看马车,我跟你一起去。”岑吟道。
    “那感情好。”萧无常一下子站了起来,“夫妇同心,其利断金。”
    他本是想说兄弟同心,一时嘴瓢,又挨了岑吟一顿毒打。
    “别打了!别打了!”那拂尘气劲很厉害,抽得他身上生疼,“别谋杀亲夫——不是,我错了,你就放过我这一会,再给我二十次机会。”
    “你——”
    “走走走走走走走星星看车。”
    “是,少郎君。”
    萧无常抓住岑吟的手臂,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往城里拉,由不得她说不愿意。
    “走着,”他兴高采烈道,“去会会那城里头的鬼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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