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行-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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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的时辰,大约是傩祭的时辰。既然这人还有心看画,想来傩祭并未开始。
    岑吟将手中的画卷了起来,站在源风烛身后小心地打量着他。大约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源风烛转过身来,将画丢回桌上,颠着剑玉上的球冲她一笑。
    “为何这样看着我?”他低声问。
    “看看你是人是鬼。”岑吟道。
    “鬼无心,脉搏不动,若能触碰,则僵硬冰冷。”源风烛道,“我心是活的,不然你摸摸看,亲自确认我是人是鬼?”
    他既这样说,岑吟竟连迟疑都没有,伸手上前按在他胸口处。掌下心率强而有力,躯体柔软,显然是活人。她竖起二指,抵在他脖颈上探他脉搏,指尖碰到血管,尚能循到他呼吸。
    岑吟心无旁骛,不过是试探他之身份。源风烛被她碰来碰去,全无准备,反倒有些意外。
    但他却只是望着岑吟笑,忽然抬起手来,指尖轻轻按在岑吟腕上,触感微凉。岑吟抖了一下,立刻收回手,甩了甩手腕。
    “你做什么?”
    “你怕我是鬼,我自然也怕你是。”源风烛道,“礼尚往来,莫要见怪。”
    他语言恭敬,声音却很轻。岑吟细细看了他面相,发觉他虽然容貌干净,眼神明亮,实则喜怒不形于色,气势隐而未发,乃是心机深沉之人。
    不能与他言谈过多,恐试探他不成,反被他看透心事。
    岑吟正想着是否要找借口试问或是离开,源风烛却收起剑玉,侧头打量着她看。
    “你有些怕我?”他问。
    “怎么可能,”岑吟觉得好笑,“先前在屋顶上,可是我略占上风,说怕你未免太……”
    “你是南国道士?”
    “……是又如何?”
    “你什么都不问我。”源风烛笑道,“少倾我就要走了,此时不问,只怕以后更难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欲擒故纵吗?岑吟第一次见到这样言谈之人,不知他在想什么,反而觉得不舒服起来。
    “我其实有许多事想问你。”岑吟皱起了眉,“只怕你不敢回答。”
    源风烛不置可否。他低下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竟忽然笑出声来。
    “怎么说?”
    “几日前,我刚入扶桑郡的时候,见到一个黑衣人,正说着话时,突然不见了,只余下一把桧扇。”岑吟回忆道,“我那时听了老板的话,以为是那个鬼太子,还猜测他是不是盗女之鬼,当真是踌躇了很久。”
    “哈哈哈,鬼太子,这称呼有意思。”
    “后来我生魂离体,与一个白衣人交手,见到了古战场。我又在猜测,他究竟是不是鬼太子。”岑吟盯着他道,“谁知道,原来哪个都不是鬼太子。这黑衣人和白衣人,皆是你源风烛。”
    “你这么笃定?万一我不是呢?”
    “那把桧扇,还有你这颗泪痣,太好辨认了。”岑吟指了指他的右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果然……扇子还好说,这颗痣这我就无法了。”源风烛叹道,“毕竟是父母给的,又不能去了它。”
    “你堂堂郡守,午夜为何独自在外游荡?”
    “自然是为了护人周全。”
    “护人周全?”
    “这扶桑郡几百年,烛龙太子一直作祟不休。那古战场噬人生魂,若不镇压,只怕还要再伤人命。”源风烛道,“我那日夜巡,也冲撞到了古战场,后来就病了,这几日方好。”
    “夜巡?”岑吟思量道,“你……夜巡竟亲自为之?”
    “你可还记得那伞女?”源风烛问,“我原是一路追着她的,孰料碰见了你,又被人追杀,后面更是引出了那处古战场。不过,今日傩祭之后,它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出现,大约,也就不再引人生魂了。”
    “那伞女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是谁在追杀你?”
    “这事牵扯甚广,与东瀛幕府有些关系,恕我暂时不能相告。”
    岑吟听了他这番话,忽然回过神来。她想起萧无常曾说,这位源氏贵子,不能以寻常人论之。
    他本是官家联姻所生,又坐上这郡守之位数年,只怕未必是什么善类。
    许多话,极有可能是假的。
    “单看你相貌,一点也不像坏人。”岑吟对那人说。
    “看里子,我这个人很坏不成?”源风烛挑起了眉。
    “源郡守,其实这太子作祟之说,是你故意放出来的吧?”岑吟试探道,
    源风烛一脸惊讶:“何出此言?”
    “我初来扶桑郡时,看到那些商铺的门前,都会放一只碗,说是供奉太子所用。”岑吟道,“可那日,在御田店,明明是太子的碗,却是你坐在那里吃,不觉得很奇怪吗?别现在说那人不是你。”
    “此事——”
    “我身边有个人,是个极聪明的楞货。他说这扶桑郡闹鬼的消息,多半是假的。”岑吟道,“不但如此,那碗也极有可能是你暗示百姓放的。”
    “我放出闹鬼的传闻,又要求百姓放碗?”源风烛觉得好笑,“我为何要做这种事?”
    “你方才也说了,夜巡。我猜测你这么做,应当为了掩人耳目,好方便你在城里巡逻,独自游荡,排查……一些事。”
    她说着,想起萧无常为自己绘图那日,曾经言之凿凿道:那个源郡守,源风烛,很有可能是在声东击西。
    这个人心思重,颇有城府。闹鬼这消息,八成是他散布的。太子作祟或许不假,却未必十分严重。他作为一郡之守,一个好官员,自然是要保护百姓。大扶桑小扶桑都是扶桑,合该一视同仁,扫除邪祟。
    何况太子作祟之说,用得好了,便能控制民心。先搞得百姓人心惶惶,他再出面解决,百姓必然拥戴他。如此,他这个郡守就当得更稳当了。
    “口说无凭,我若是不认呢?”源风烛道。
    “你郡中可有阴阳师?”岑吟忽然问。
    “我先前见你时,曾说起过,郡里的阴阳师都——”
    “都被你打发回东瀛去了,对吧?”岑吟打断他道,“阴阳师若在,必会辨别闹鬼之说究竟真假,你自然就会暴露。所以你不会留着他们,但同为东瀛人,你也未必会杀他们,所以便都找借口赶走了。”
    “哦?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自然有好处。若他们不在,这整座扶桑郡,便都是你做主了。你说有鬼就有鬼,你说镇压就镇压。”岑吟冲他一笑,“你能召麝凤蝶,我亲眼所见,别说你不会阴阳术?”
    源风烛没有做声。他眉头微动,仍是静静地望着岑吟。
    “至于商铺门口那些碗……”
    照萧无常的说法,极有可能是因为他夜巡累了,半夜也是要吃东西的。总不能上去敲门,说我是源风烛,快给我东西吃。
    他是便装出行,大扶桑的人要是知道他去了小扶桑,定然不高兴。小扶桑的人知道他来了,那不得疯。干脆假借闹鬼,他独自巡逻,定是不会惹人怀疑。
    “这算什么缘由,放碗是因为我饿了?!”源风烛哭笑不得,“这帽子我可不戴!”
    “那你自己说,你为什么放碗?”
    “那自然是因为……”源风烛刚欲开口,忽然转头瞪她,“你诈我?”
    “别装了。你若不想,是不会被我诈的。”岑吟讪笑。
    源风烛对她无可奈何。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说的这些,其实无关痛痒。”他抱起手臂道,“就算是我做的,我也是为了这扶桑郡百姓。”
    “还有层关系,或许众人都没想到。”
    “什么关系?”
    “独自在郡中巡逻,说你勤政爱民也可。”岑吟阴森地盯着他说,“说你就是那盗女之鬼,在搜寻猎物,亦可。”
    源风烛忽然收起了笑容。
    “这话有趣。”他平静道,“我如何盗那些女子?”
    “据说那些女人,神隐前都会捡到一把桧扇。随后不出三日便消失了。而你,那晚丢了扇子,被我捡到了。”
    岑吟说着,伸手向腰间,去摸那把桧扇。
    “你是故意的吧?包括此刻你在这现身,与我见面。”她轻声道,“你当知今日,正是我捡到它的第三日。”
    源风烛侧头看着她,等她将那扇子拿出来。可岑吟摸了几下,都没有摸到。
    “糟糕,”她心里一凉,“忘在那客栈里了。”
    源风烛忽然大笑起来,前仰后合,险些笑掉了头上的立乌帽。
    “我一郡之主,源氏之子,用得着偷女人吗?”他认真道,“纵然我是‘黄泉贵子’,但身份犹在,也不必用这些手段。”
    “这……也许你……另有他用……”
    “罢了,我也不瞒你。其实你大多都猜得不错。”源风烛点头,“扶桑郡安稳得很,太子亡魂早已平息,闹鬼的传闻,确实是我放出去的。”
    “果然是你?”岑吟暗道萧无常好生厉害,全猜对了,“那些神隐的女子——”
    “是人为。但非我所为。”
    “可你——”
    “常言道,兵不厌诈。”源风烛道,“我散布鬼魂之说,一为令始作俑者放松警惕,二为让扶桑郡百姓夜间不要出门。而我每夜都会巡视街道,独自出入大小扶桑,看似捉鬼,实则捉贼。”
    “那碗——”
    “奉碗之说,是为安抚民心。”源风烛道,“只要供奉太子,就能平息他怨气,何乐不为。还有……我确实半夜会找东西吃。”
    “好个源氏公子,做戏当真做全套!”
    “过奖过奖。”
    “少来!”岑吟一把握住身后剑柄,“光凭你一家之言,焉知你是不是在暗度陈仓!”
    她猛地用力,欲拔剑出鞘。源风烛却将手一伸,按在她手腕上一推,瞬间卡住了那柄剑。
    “何必如此焦躁。”他温和道,“我若是那盗女之鬼,先时带走你生魂便是。何苦等到现在,在这里同你解释许多?”
    岑吟试图挣扎,源风烛手上用力,袖子向下落了几寸。岑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的手臂,看到那上面露出麻布一角,正包裹着那先前为救自己而伤到的地方。
    岑吟顿住了,举动竟迟疑起来。
    源风烛依然在笑,神色平和如旧。
    “我的伤好多了,不必在意。”他忽然道。
    “我……我没问……”岑吟一时语塞,竟觉得自己不知该怎么说了。
    源风烛放开了她,抖了抖袖子,盖住了那条手臂。
    “那把桧扇,是我不小心落下的,并非有意。”他笑道,“明日可否还给我?”
    “之前见你,我问那扇子可是你的,为何当时不收下?”
    “你那时是生魂,这扇子也是生魂。既非实体,我拿走也无用。”源风烛道,“还是说,你有些舍不得了?”
    “明日就给你,莫在这乱说。”
    源风烛点头,继而用那双墨色的眼睛盯着她看。
    “上次见你是在小扶桑,你是怎么到大扶桑来的?”他饶有兴趣地问,“若无贵人引荐,你可是进不来的。”
    岑吟暗道不好,自己不擅长撒谎,若被他发现那通行文书是买来的,便是让他捏住了把柄。这下搬起石头竟砸自己的脚。
    “我……”
    “要小心啊,私自闯入,可是犯了律法的。”源风烛意味深长道,“不过,既然我的扇子在你手里,我就对你网开一面也并非不可。”
    他说着,持起手中的剑玉,将它递给了岑吟。
    “这东西,是我之物,比令牌还有用。”他对岑吟道,“明日你只需拿着它,便可入大扶桑。”
    岑吟刚想开口,不远处却想起一阵太鼓声,接着尺八之乐便随之奏响,合着鼓声幽幽传来。
    “傩祭起了。”源风烛听着鼓声道,“我有事要办,先行告辞。明日再见。”
    “源郡守且慢。”
    “嗯?还有何事?”
    “今日相遇,是巧合吗?”岑吟问。
    源风烛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笑起来时当真是人畜无害。
    “你觉得巧合便是巧合,你觉得我有意为之,我就是有意为之。”
    他拱手作揖,同岑吟道别。临走时将剑玉放入她手中,示意她收好。
    岑吟起手施礼,目送着他离开。源风烛走了几步后,却停下身,朝她转过头来。
    “离此地不远。”他笑着说,“若想看,便过来看。”
    那人离去后,岑吟一手拿着画,一手拿着剑玉,若有所思了很久。
    她心神不定,但仍是拿着画去问那婆婆买了下来。枕寒星不知去了何处,唯有萧无常仍然站在原地等她。他眼蒙蓝布,抓着龙头拐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这人看着心情不佳,气场极冷,倒把岑吟吓了一跳。她想同萧无常说说方才之事,又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萧无常先朝她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朝向她。
    “耽搁这么久,又是见了什么野人?”他冷淡地问。
    “我见到源风烛了。”
    “呵,又是个美男子?”
    岑吟犹豫了一下,觉得不能老是跟他抬杠,便决定夸一夸他。
    “君美甚。”她认真道,“源风烛何能及君也。”
    “当真?”
    “当真。”
    “这话我爱听。”萧无常一下子便高兴起来,“走,我们看傩祭去。”
    “不去了吧。”岑吟迟疑了,“倒也不是……非看不可。”
    “眼不见,心会想。”萧无常道,“我宁愿你眼能见,心不想。”
    岑吟心中沉了一下。她觉得萧无常这话莫名有些道理,虽然不知是些什么歪理。
    “走吧。”萧无常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同去。”
    岑吟点头,愣了一会,才注意到他手上动作,当即急了。
    “你这是做什么——”
    萧无常忽然用力一拽,径直把她拉到了自己面前。岑吟骤然离他这么近,吓了一跳,想推开他,却被紧紧地扣住了手腕。
    “放开我。”岑吟小声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成何体统。”
    “你饿了吗?”萧无常问。
    “我……不饿。”
    “我饿了。”
    萧无常放开了她,取下自己腰间的青葫芦,倒出里面的丹药来吃。
    他看上去,似是有些不舒服。吃了丹药之后,便缓和了许多。接着他咳嗽两声,朝旁边看去。
    “小棒槌,走了。”
    枕寒星应声而出,手里拎着食盒,朝他们走了过来。三人沿着街边慢慢走着,朝那舞乐方向而去。
    无人注意到,在那画摊的一处卷轴上正那落着一只麝凤蝶。它微微抖动着翅膀,紧紧地抓着那卷轴停驻其上。
    旁边有女子欲捉它,那蝴蝶翩然飞起,灵动地飞向半空,隐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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