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 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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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吟以为萧无常疯了。
    她大睁着眼睛,后退两步,像是不信自己眼前所见。
    而萧无常手上仍然动着,差不多割断了自己半个脖子才停下手。岑吟看着他那血糊糊的口子,胃里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但她什么都吐不出来。连着几个时辰没进食水,早已腹中空空。她只能靠着一根竹子站着,也不知萧无常要做什么。
    不过她却察觉,那些术士没有再靠近,他们看上去似乎并不喜欢萧无常的血。
    显然,那白面郎也做此想。他缓缓仰头,被割断的脖颈张开来,露出里面血糊糊的碎肉和骨头,还在微微蠕动着。
    那些没有五官的术士摇摇晃晃,又渐渐围了上来。长在他们嘴部的小手朝萧无常挥舞着,像是在召唤他过来一样,上面的眼睛仍旧滴溜溜地转。
    萧无常的脸上毫无表情,这时,他脖颈上那道伤口忽然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无数獠牙从他碎肉中刺出来,还有一条血淋淋的巨大舌头。
    那些手掌上的眼睛骤然睁大了。术士们纷纷后退,极快地远离萧无常,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
    岑吟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时萧无常却扯过她手里的竹棍,在血糊糊的衣服上擦了擦,又递给了她。
    虽然心中万般不愿,但岑吟无法,还是抖着手接过来握紧。萧无常起身朝前方走去,岑吟持着竹棍小心地跟在他身后,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山洞走去。
    旁边却忽然闪过一个术士,直扑萧无常而来。但他脖颈那血口忽然一动,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卷住那术士勒紧,直接把他掐成了两段。
    这下那些术士不敢造次了,都远远地看着没有近前。萧无常喉咙处的舌头收回去,舔了舔脖颈上的伤口,慢慢缩起来恢复了原状。
    他一直仰着头,终于板正了脑袋,朝旁边呸了一口。
    “难吃。”他皱着眉道,“不怪乎枕寒星不喜欢食鬼,当真是难吃。”
    岑吟看着他那模样,想笑又笑不出来。萧无常伸手在衣服上抹了一把,转头将一点血按在岑吟眉心处。
    “这是……”岑吟觉得有棍子足矣,何必多此一举。
    “凭什么他封魂使点得,我点不得,”萧无常不满地咕哝道,“我也要点。”
    “什么点得点不得的?你做什么呢?”岑吟拍开他手掌,看他模样像个小孩子似的,更加不安了,“你别是……割坏了脑子?”
    “谁家抹脖子能抹到脑子,你用指甲想也不会。”萧无常拉住她的手腕快步向前走,“走,趁他们不敢过来,我们尽快离开。”
    岑吟被他拉着,一边走一边朝旁边看。果然那些东西没有跟上来,而是躲在一根根竹子后面远观。
    四周隐约有咯吱声传来,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响。这声音听得人发毛,十分不舒服,当真是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什么动静?”岑吟问,“听着像是老鼠打洞一般……”
    “谁晓得呢,或许真是老鼠打洞也说不定。”
    “话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究竟怎样了?”
    “我可是佛国护法,你莫要太小看我了。”萧无常挑眉,“先别提外面,你可知你这是身在何处?”
    “我……只记得我喝了柳小姐的酒,”岑吟回忆道,“那酒极甜,后来我就……”
    “人有三魂,生魂,识魂,觉魂。”萧无常道,“你喝了那尸酒,觉魂离体,与酒气相融,飘到了这亡灵地。想必看到了许多幻象吧?”
    “是,”岑吟点头,“我看到了这铺子来龙去脉,还有……你。”
    “我?”萧无常有些惊讶,“敢问女冠,我……是什么模样?”
    “你是——”
    岑吟刚想如实告知,忽然转起念头,想着也不急在这一时,何必倾囊相告,不如先试探他一番,看看他有何反应。
    “我看见了你小时模样。”她也打诳语道,“约摸三两岁,光着屁股帘满街跑,还偷拿人家果子吃。”
    “啊?”萧无常慌了,“这可不成!”
    “有何不成?”
    “我清清白白一个男儿家,待字阁中多年,好好的黄花大闺男,被你看光了身子,是不是得把我收在屋里,才能保全我的名声?”
    “放屁!”岑吟生了气,“我看你像个黄瓜老龟蛋!”
    “你你你你你怎么还骂人呢!”
    萧无常一脸委屈,抿着嘴像是要哭出来。岑吟瞪着他那张脸,深深叹了口气。
    “不骂你,不骂你,”她平心静气道,“走,先出去再说。”
    但她走着走着,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冷风。那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响,听得她头皮发麻。不安之下,她转过头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响。
    但赫然映入眼帘的,竟是那群术士跪在地上,脸上的小手中生出一张嘴来,像竹鼠一样啃着竹子,咔嚓作响。那竹子已经快被咬断了。
    虽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但岑吟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她慌忙推萧无常的后背快步向前,万不肯再多留一刻。
    萧无常被岑吟一推便知道事态不妙,马上向前跑去。这时身后传来咔嚓一声,那些竹子已经被咬断,被那群术士拿在手里,忽然就朝他们投掷过来。
    这些人虽死,仍旧有术法傍身。掷来的竹子竟如利剑一般迅猛,只朝岑吟后背而去,若是被这东西扎穿,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千钧一发之际,萧无常一把将她抱住,俯身死死护在底下。
    竹棍刺破皮肉的声音传来,却好似隔着一段距离。岑吟越过萧无常的肩膀朝那边看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站在他二人面前一动不动,身上插满了锋利的竹棍。
    “封仔!”
    “走!”那人扭过头道,“快!”
    他每说一个字就喷出一口血。那些竹棍穿透了他胸腹和肩膀,连他左腿也被穿透,脸上喷得全是血。
    萧无常将岑吟拉起来,却露出了些不解之色。
    “你为何……”
    “废咩话,走啦。”黑封说着,将腿上那根竹棍往外拔,“我撑不了几多……”
    “山洞……不见了……”他听到岑吟在身后道,“我们只怕被困在这了。”
    黑封冷笑起来。他拔出竹棍,朝着一个术士投了过去,一下将他肚子捅穿了。
    “那就没办法了。”他笑着,由着血从嘴角流下来,“你瞧,护法神有咩用,还不系我一路相护。这要不给脚尾饭吃,可太对不起我了。”
    他忽然将手结印,朝前一推。瞬间身上那些竹棍便离了体,直朝着那些术士而去,将他们嘴里的手连头一起打得血肉横飞。
    接着黑封回过身来,强撑着精神,以手沾血在空中画了一个潦草的封字。那封字闪着红光,如符咒一般,被他喝了一声猛然推向了岑吟。
    封字穿透岑吟,突然在她身后开了一道门。黑封踉跄着上前,一把扯住她和萧无常的肩膀,径直推进了门中。
    “天堂刹路,地狱封门。”黑封在他们身后道,“黄泉引路,奉吾为尊。”
    岑吟被推出去时,只见黑封像是松了口气般一脸笑意,邪气如旧。他背后却出现一个持棍的术士,朝着他的头颅狠狠刺了下来。
    门就在这一刻关上了。
    岑吟大叫了一声,猛地睁开眼,却见自己还趴在桌上,手指还按着那白瓷碟。
    她一身装扮齐整依然,发髻丝毫未乱。魂魄归位,她已回过神来,立刻抬头四处查看。
    这一看,她才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是柳小姐,而是那个白面郎君。他手指也按着碟子,正睁着一双黑洞洞的鬼眼盯着她看。
    “封仔……封仔!”岑吟一下子站起来急道,“封仔他——”
    “封魂使一定无事,他可是行家。”萧无常道,“眼下,不是着急他的时候。”
    他忽然回过头去。在他身后,柳小姐仍旧站在破碎的酒缸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而此时,外面的天已经有些亮了。
    萧无常站起身,面朝着柳小姐看。
    “收手吧,小姑娘,此时还来得及。”他道,“你真想让这些人陪葬不成?”
    柳小姐却笑了起来。她盯着萧无常那张脸,笑着笑着竟落下泪来。
    “你谁也救不了。”她笑道,“你只会害人,不会救人。”
    萧无常没有动。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小姐,又看了看她手里那颗碧绿的珠子。
    “你叫含桃,对吗?”他问,“含桃,樱桃也,谐音应逃。”
    “是又如何?”
    “水府仙童,乃祭河童女,属水鬼。但凡水鬼之流,皆需替身,方得往生。”萧无常指着她道,“你被买进柳家,这地方阴气极重,以你做镇,反倒滋养了你。而你见那柳家小姐天生阴命,乃是最好的夺舍之人,便于她父母暴毙无人看顾时,趁机夺了她肉身。”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柳小姐沉声道,“这与你有何干系?”
    “世间事,未必非有干系才会插手,也不是非有理由才能为之。你若就此罢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一意孤行,只恐你灰飞烟灭。”
    “我若不依呢?”
    “何苦来着。”
    “萧无常,你贵为佛国佛法神,吃的是琼浆玉露,饮的是天山冰雪,住在那轻歌曼舞地,乘着那玉龙鎏金车,坐卧立行皆有人服侍,四方神祇奉你等为上宾,你当真懂人间疾苦?当真明白幽魂厉鬼之怨?”柳小姐质问道,“我们这些卑微孤魂,早听闻你鼎鼎大名。你命好啊,生在富贵人家里,可能尝过一点辛酸?你有什么资格渡世人出苦海?你不过是那何不食肉糜之辈罢了!”
    “你只管骂,我无所谓。”萧无常道,“你说你的,我做我的,互相没有关系。”
    “果然,都说薄命郎君油盐不进,纨绔不堪,今日一见当真如此。”柳小姐讽刺道,“既这般,我同你也无话可说。你做你的,我做我的,生死有命。”
    她说着,一把将那手里的碧绿珠子放入口中,仰头吞了下去。
    岑吟却注意到,柳小姐背后的台子上不知何时点了一盏蜡烛,正闪烁着幽幽烛火。旁边的地上全是酒,还在汨汨流淌。
    她心中一惊,几乎想都不想,猛持起一块小石子投去,欲打灭那火焰。但柳小姐却将手一拂,蜡烛坠在地上,瞬间点燃了地上烈酒。
    那火一下子便烧了起来,火苗窜得有一丈高,透过裂缝引燃了客堂里的帷幔。萧无常后退着将岑吟挡在身后躲避着那火苗,自己的袖口却被燎着了一块。
    小寒一直远远地站着,隐在酒窖外那财神旁边。神像两侧还燃烧着红烛,已经快熄灭了,她将蜡烛持起来,轻声念诵着什么。随即那火苗就变成了金色。
    萧无常倒是不慌,虽火势有蔓延之象,但他仍旧朝火海里张望。柳小姐站在一小块空地上,旁边全是火焰,但她却只是微微一笑。
    “护法神,你想救人,我也想。”柳小姐轻声道,“虽各有手段,总也算殊途同归。”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萧无常道,“你想替那柳家小姐换命。”
    柳荨遥天生阴命,必须待在家里,躲五方五鬼,瘟神太岁,勾魂无常。一朝躲不过,便会失了性命,不能寿终。但如以人为祭,凑满九九之术,或可与天一搏,阴阳颠倒,将她八字化解。如此,便不再有短命之忧了。
    “你明明可以借这肉身而活,不过是出不得这宅子,又为何打算救她?”萧无常问,“若是救她,你仍旧会死。”
    “我早就死了。这十年都是借来的,陪着父母兄长,过了一段安生日子。”柳小姐道,“如今,该是我还回去的时候了。”
    萧无常待要说些什么,上方却传来一声尖叫,还有桌椅翻倒的声响。只听狐金雀在跳脚骂娘,似乎那个韩狐狸使了什么诡计,从她手掌心里脱逃了。
    她骂得甚是难听,显然急红了眼。但小寒却吹了三声口哨,一短三长,忽然上面就没了声音。
    但紧接着,数条雪白的狐尾便顺着裂缝伸进来,抓住了酒窖中的三人,一把将他们提了上去。
    萧无常微微有些吃惊。耳边传来嗖地一声,只见小寒将两个染着金火的蜡烛丢进了火中,那火苗立刻逐渐化为金色,在他们被拽出去之前吞没了整间屋子。
    “你做什么!”一到客堂,萧无常便立刻喝问道。
    “她既想救人,自然是助她一臂之力了。”小寒拍了拍罗裙。
    “那火乃是丹炉之火,你分明是想烧死她!”
    “萧公子,听了这许久,小寒不聋,还算听得明白。你根本不是什么驱鬼天师,分明是个有目的而来的佛国护法。我虽然不知你们佛国人有多么行侠仗义,普度众生,但这小丫头方才险些杀了我。你可以不报仇,但莫要妨碍我。”
    “你要杀她,为何方才不杀,现在才动手?”
    “我跟你不一样,我知道什么人该救,什么人不该救,”小寒说着,指了指岑吟,“女冠魂魄未回,小寒不会动手。那柳小姐我不会救,但这位女冠先前帮了我,小寒是知恩图报之人。”
    萧无常脸色有些不佳,却也没有当场发作。地下火焰约烧越旺,已将许多木柱点燃,已有火势难收之意。众人商议着不如先退出客堂来到屋外,免得那房子塌下来砸在里面。
    岑吟心知那些被吊着的人尚有气息,不肯扔下他们,同狐金雀一起将他们救下,丢到了屋外。
    刚一离开客堂,身后金色火焰便席卷而来,点燃了整间屋子。屋内的许多器皿皆是前朝陪葬之物,价值连城,这样一把火烧得干净十分可惜。萧无常那财迷显然有些肉痛,却也无可奈何。
    他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转头看时,见那大人参还在院子里蠕动着,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
    “你这小棒槌!吃鬼吃得饱了还不显人形!”他吼道,“丢你主子一个人应对,成何体统!改日我一定把你切成八块,喂狗吃!”
    那大人参立刻哭了起来,震耳欲聋。岑吟耳朵嗡嗡作响,气急败坏地看着萧无常。
    “在外面受了委屈责骂自家孩子,算什么男人!”她骂道,“有种你去打架啊!没见你跟厉鬼斗,倒是把封魂使打得不轻!你分不出好坏人是吧!”
    “我……”
    萧无常被她说得无处还嘴,又没法子解释,只能插着腰生闷气。而柳家火势则愈演愈烈,木头本就腐朽已烧,一下子引燃了好几间房屋,顿时四面楚歌,逃脱不能。
    那火烧得不小,来势汹汹。枕寒星的根须都被点燃,哭声越发大了。岑吟根本听不见身旁人在说着什么,只能捂住耳朵,用力地撞萧无常的肩膀。
    萧无常也捂着耳朵,瞪大一双鬼眼尝试读岑吟的唇语,却见她说的是如何是好?
    “我也没法子。”他缓慢地对岑吟说,“我今日算是栽了大跟头,你问我,跟等死没什么两样。”
    “你不是自诩堂堂护法神?”
    “堂堂护法神也有短板,就好像女人没物色,男人生不了孩子一样。”
    “女人没什么?”
    “物色。”
    “那是什么?”
    “生儿育女的东西。”
    “你简直胡闹!”岑吟火冒三丈,“那算什么短板!没有我还不稀罕!”
    “也对,那东西该算是长处。”
    “住口!”
    一旁的小寒看着他们吵架,虽然那大人参哭得太厉害,听不清说些什么,但也十分无奈。都什么时候了还吵架,也不怕死在这铺子了。烧死虽然未必,但有可能被烟呛死。
    眼见着烟雾大了起来,她撩起衣袖,捂住口鼻。其他人也纷纷照做,饶是这样也被呛得直咳嗽。
    火光将那天空映得如白昼一般。岑吟仰头望着,心知跃出已不可能,便赶紧去寻可用的符咒。偏偏并无引水灭火的咒法,更何况那火被小寒加持,只怕寻常雨水也熄灭不了。
    但不知为何,这几个人倒是也不十分慌乱,只是一个个推推搡搡,好似只想等别人来解决一般,看得岑吟一百个无可奈何。
    就在她踌躇之际,忽然感觉那灼热火浪温度低了些。隐约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天而降,一滴一滴,打湿了自己的发髻。
    “太元浩师雷火精,结阴聚阳守雷城。关伯风火登渊庭,作风兴电起幽灵。”隐约地,一个温润平缓的男声透过那嘈杂之音传入岑吟的耳朵,“飘诸太华命公宾,上帝有敕急速行。收阳降雨顷刻生,驱龙掣电出玄泓。”
    似乎有衣带纷飞之响,那人大约站在高处,正双手结印,于幽夜中骤破天光。
    “我今奉咒急急行,此乃玉帝命君名,敢有拒者罪不轻。急急如律令!”
    他念的并非别物,正是道家的求雨咒。
    岑吟转过头来,只见那人一袭白衣,立在一处屋顶,手持一把残剑敕令上苍。
    他眉目温和,衣袂飘飘。那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眼睛,许多年来一如既往。
    岑吟顿时大喜过望。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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