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过往与梦想

        拍完当天最后一个镜头，出了戏的柯然却在经过穆封的时候，刻意说了句：“你还真会护短呢！”
早就受够了她的阴阳怪气，穆封也不甘示弱地回怼：“自家的粉丝，自然要宠着，不像有些人，眼里只有利用。”
一次又一次受挫，柯然那点自尊总是在穆封面前被践踏，在夜色中，她动荡着赤色的瞳仁，一字一句从齿缝中挤出：“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夜色笼罩了他半边俊挺的脸，穆封只谈谈地说：“只是同剧拍戏的同事，能不能不要执着于这个话题？”
“我跟你合作过那么多次了，是观众心目中公认的金童玉女，我们在一起名利双收，有什么不好？要是我们在一起，我不会管着你，咱们依旧可以各玩各的。”柯然从身后抱住了穆封，在她的世界里，人与人的任何关系都将作为利益链的一环，即便是婚姻，都要看重回报。
穆封心里一沉，即刻摆脱掉柯然的怀抱，用嫌弃的语气说：“我真的很佩服你的三观，男女关系都可以这样不堪，炒CP话题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容忍了。”
眼看穆封的背影越来越远，柯然忍不住在他背后说：“在这娱乐圈，没有谁是干净的，你我心知肚明，没有背景的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付出了多少各自心里明白，你用不着摆出一副圣人的姿态。”
他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微微抽动，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破碎的画面，那些来自他做练习生时的晦暗日子。无依无靠的孤儿，没有任何背景，没有一丝人脉，被同期学员欺负、霸凌，他只能拿着扫把在练功房外偷学。
这一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收工路，这天却走得尤其漫长，穆封内心深处的空洞被放大，曾经为了成功、为了不被欺负而做出的牺牲，是他这一生的梦魇。
白天还酷热难耐，入夜了，这天竟然下起了雨。穆封失魂落寞地淋着雨，步行到了医院里。
方才困到打了个盹儿，依稀感到有人影靠近自己，夏如苏猛地心头一惊，睁开眼，却看到了穆封最狼狈的模样。
“外面下雨了吗？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夏如苏焦急地掀开毯子走下病床，手背上的输液针都被扯掉了。
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毛巾，轻轻地替穆封擦去头上的雨水。
“怎么不让司机送你过来呢？我都已经好了，你还这么着急干嘛，也不知道避一避雨，感冒了怎么办？”夏如苏絮絮叨叨，眼中满是担忧。
从未想过也会有被人温柔相待的一天，低头看着满眼都是自己的夏如苏，穆封获得了最大的救赎，他情感自控，一把抱住夏如苏。
“你这么好，我怕我配不上你怎么办……”
夏如苏听着他颤抖的声音，感到很迷惑，但头一次见他这副软弱无力的样子，还是很心疼的：“你今天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你平时的骄横霸道哪儿去了？你怎么会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
话未说完，夏如苏就被穆封堵上了嘴，柔软的双唇在斯磨中变得咻麻，意乱情迷间，她忘却了手背的疼，血正一丝丝渗出。
热吻间，他抓住她的手，却感觉到湿滑，低头一看，心隐隐抽痛，穆封红了眼，这才回头看见了垂着正在滴液的针头：“你的手！你怎么把输液针头拔了，都流血了啊！护士！医生！”
她赶紧抱住他，制止了他的躁动不安：“没事，我没事的，我已经好了，你别喊医生了，乖，你冷静一点，我真的没事，一点都不疼，我太担心你了，才没意识到把针头扯掉了。我们回酒店好不好，我陪着你……”
费了好一阵功夫，夏如苏终于将穆封的情绪安抚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何今天的穆封会这样，但她只想给他带来安全感。今晚的穆封，脆弱得像一个孩子。
提着打包盒，风急火燎跑进来的姚婧，迎头撞见的就是夏如苏跟穆封相拥在一起的这一幕，搞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呀，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我再出去一趟？”
“叫辆车，我们回酒店吧，我怕他着凉，反正我已经好了。”夏如苏转头对姚婧说。
姚婧顺手将打包的食物放在的床头柜上，立马应承：“OK，我这就去给你办手续交费，这粥你先对付两口？我马上就回来！”
一边往大厅跑，姚婧一边嘟囔着：“白天还很man呢，这穆封晚上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吗？好家伙，到头来，我还是跑腿的那一个，男人啊，真是——”
从医院到酒店房间，夏如苏都不敢轻易提起点什么，心思细腻的她隐约感觉穆封有些什么不能说的郁结，时不时地，她偷瞄他两眼，体恤着男人都有的自尊。只要他不主动提及，她便不想揭开。
就这样，静静地等到穆封洗完澡，夏如苏才用一双充盈着关切目光的眸子盯着他：“你肚子饿不饿，婧买了点吃的，我去她房间里拿点过来？”
他额前的几绺发丝还滴着水，眉头微蹙，一副倦态却只是轻声对她说：“你白天才昏倒过，早点休息才是，晚安。”
这是对自己下了逐客令吗？夏如苏并没有理会，而是迅速起身，打开门冲出了穆封的房间。
当门被咣当一声带上的时候，穆封多少有些失落，他很清楚自己方才只是口是心非，多希望夏如苏能拒绝并表示留下来陪自己，他用尽半生只是为了想要获取真心实意的那么一点点爱。
早已了然一切的姚婧，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夏如苏火急火燎地回来，拎着几盒点心又步履匆匆地离开。
“夏如苏，薄情的妹子，重色轻友啊你！”姚婧故意忍住笑腔打趣她。
“哎呀，好姐妹，来日方长嘛，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夏如苏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姚婧的视线里。
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念起了跟那个人不清不楚却跨不出世俗的“兄妹”关系，姚婧努力劝说着自己要清醒一点。
“真美好啊，我什么时候能谈一场干干净净、单单纯纯的恋爱，身份地位不一样都能在一起，真令人羡慕啊……”姚婧拖着腮，想起自己那可笑荒唐的初恋，就再也不妄想拥有爱情了。
随着门被打开，穆封正脱去睡袍，却吃惊地看着同样震惊的夏如苏。“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夏如苏咽了咽口水，慌张地将视线移至别处，心心猿意马：“你，你，你穿上，我，我，我今晚陪，陪你，因，因为，你不开心……”
正是他预期的，他早知道她是关心自己的。穆封还是喜出望外，潦草地重新系好浴袍，扑过去抱住夏如苏，脸埋在她白皙的脖颈处，倍感窝心。
“该是我照顾你才是，你就别再操劳了，先去洗澡吧。”穆封只有单独面对夏如苏的时候才会如此温柔。
她却又想起刚才那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又开始局促不安起来：“澡就不洗了吧，我只是担心你而已，我就坐在沙发上，守着你睡。”
这傻丫头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穆封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用略带宠溺的语气说：“一身臭汗不洗澡？让你洗澡放松一下，早点休息，一天到晚你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为了掩饰心虚，夏如苏就喜欢装出一副更加凌厉的模样，她双手叉腰，毫不客气的回击：“还不都是你演的那些电视剧，教坏小朋友啊，一到这气氛上，不都是会上演那种少儿不宜的剧情嘛。欺负我是吧，人家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对这种事也会怕的啊——”
见夏如苏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穆封倒认怂了，再次将她拉回到自己怀抱里：“好，都是我的错，以后一定好好选剧本，绝对不演那种教坏小朋友的戏。苏苏，我只想你知道，我视你比自己更重要，我珍爱你甚过一切，所以答应我，不要再做这种没必要的担心，好吗？”
“嗯。”夏如苏看得出穆封眼里的真诚，这跟他演的戏都不同，“我知道我很奇怪，总是想得很多，因为，我是一个尤其重视自己的女生，等到我们感情很稳固了，我想，我会改变的。”
穆封笑着摇摇头，神情瞬间转悲：“不用你改变，你是你就好，我爱你，是因为你是你，跟别人都不一样。但是，你能不能老实的告诉我，你对感情是不是有什么洁癖，或者换句话说，你会在意男朋友有多少前任吗？”
“我不在乎，”夏如苏的眸子都亮了，“你如果在担心我会介意你的过往情史，那真的没有必要，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沉湎在过去的人。你或许曾经有过很多女人，但我真的不关心，也不在乎，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对我的与众不同，我能看出来，自从那次你从深山里把我抱出来。我虽然不自信过，但从没有怀疑过。”
早知道将心事摊开，就免去了一切不必要的忧愁，穆封顿时觉得自己的失落多少有些可笑了，他用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呢喃：“能不能不要再用喜欢这个词，对我说那三个字，说一次，好不好？”
如果演戏的话，说这样肉麻的情话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可是，一旦放在现实生活中，夏如苏多少觉得有点矫情了。
“嗯~~太肉麻了吧。”这是夏如苏有史以来第一次以撒娇的口吻说。
“我爱你，苏苏，来，你也对我说一次嘛。”穆封特别期待这种正式的告白，更加期待来自于夏如苏的认可。
被纠缠得脱不开身，夏如苏为了早点逃离去洗澡，只好用极快的语气含糊地说了句：“我爱你。”
他没有松手，不依不饶：“什么？没听清，爱谁？”
夏如苏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鼓足勇气说：“穆封，我爱你，好了吧，肉麻死了，你放过我吧……”前一刻稍微正经了些，后一秒她又瞬间破功，正是少女该有的青涩模样。
今夜，他满意地放开了她，也终于解除了所有担忧，整个人都豁然开朗起来。消除了顾虑，穆封连睡眠都变得好了起来，不一会儿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夏如苏洗完澡出来，看到了睡相姣好的穆封，嘴角不禁微微扬起，欣赏起他的睡颜，忍不住抚摸起他俊美的脸颊。
“醒醒，去床上睡吧，睡沙发对你来说太憋屈了，阿封，喂——”夏如苏不停在穆封耳边呢喃，语气极尽温柔。
从小到大，这一刻的温馨，都是穆封奢求不来的：有一个温暖的家，早晨醒来，身边有爱的人。演员的情感总是比一般的人要敏感些，穆封惺忪的眼角溢出一行泪痕。
他突然抱住了夏如苏，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今晚，我可以抱着你睡吗？就这样抱着就好。”
她没有说话，却微微点点头，这已经足够让穆封喜不自胜。
前一刻还在熟睡的穆封，这一刻瞬间来了劲，他一把拦腰抱起夏如苏，将她轻轻地安放在床上，并为她盖好了被子，而后自己才小心翼翼躺好在床榻另一侧，伸出胳膊紧紧将她揽入怀中。
“睡吧，今天很累了吧，做个好梦，梦里有我就行。”
“你真的很霸道哎，我们整天朝夕相对的，还要我梦里也要有你，阴魂不散哪！”
穆封赶紧转过脸朝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亲了她一口，表示：“呸呸呸，这是什么话，苏苏，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你真的很……好好，我答应你，除非不可抗力因素，我都不会离开你，行了吧。”夏如苏怎么也想象不到成为恋人的穆封会这样痴缠。
心里那处空洞又陡然沉了一下，穆封睁大双眼，有些不悦：“什么叫不可抗力，哎，你能不能认真一点，是不论如何，都不离开我，否则，就算你飞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生**漫的巨蟹座，夏如苏这个理智思维占领高地的天蝎座实在是觉得有点哭笑不得。“哎哟，你怎么这么矫情呢，你可是一个男人哟，别这么钻牛角尖好不好，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你是不是以前受过伤，有什么心理阴影吗？被人抛弃过？”
这女孩怎么如此聪颖，竟被她一语中的。穆封赶紧打住了话题，声音也越来越轻了：“睡吧，很晚咧。”
她伸出手抚平了穆封的眉心，而后恬淡地闭上了双眼，轻声呢喃：“谁啊，这么不长眼，会抛弃这么好看的人。”
谢谢你，来到我的世界里。
穆封内心感喟万分，她是这复杂叵测的世界给予他最大的恩赐，从她以实习生身份初次来EST报道的那日起，这个刁蛮傲娇的小丫头就成为了他暗淡的人生光景中唯一一抹炫丽的色彩。
没几天，姚婧的哥哥就千辛万苦打听到妹妹的下落，并亲自来接她回去。
一身潮流青年装扮的袁余鸿，颇有礼貌地对夏如苏表示感谢，感谢这些天对姚婧的照顾。
“咦？她姓姚，你是她哥哥，怎么姓袁呀？”夏如苏只是单纯觉得好奇。
姚婧却抢先说道：“我俩是异父异母的兄妹，都是孤儿院长大的。”
“曾经我也姓姚，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可是把她当做亲妹妹的，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了。”袁余鸿是十分疼爱这个妹妹的，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自知提起了不该提及的事，夏如苏即刻转移话题，凑到姚婧身边揽住她说：“不过，你哥好帅啊，真没想过出道吗？到时候找我啊，可别便宜了别家的经纪人。”
“就是啊，就怪他这么帅，我都找不到男朋友，”姚婧冲夏如苏邪魅一笑，“不过再帅，哪里有你那位帅啊。”
也是留意到这一段闲聊，穆封好像有了新的发现，他发现了夏如苏那热切的梦想，原来，这段时日，自己多少都是在委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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