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8

    夜幕中坠下一颗星子，落入九霄峰山顶一间竹轩小舍。
    孤灯暗影，袅袅青烟，青衣人面朝西方，闭目念诀似在默念着什么。
    “清儿，你怎么还在祷告啊，这都几天了。”
    云墨回来便见清瞳还在原位那般坐着，炉里的青烟都不知烧完几轮了。
    云墨伸出手背拭清瞳额前渗出的薄汗。
    “见到师尊了吗？”清瞳睁开眼便问。
    “没有~我在须弥山打听遍了，谁都不知道师尊去了哪，除非他要见你，你想找他，难~”
    “我向师尊祷告了五日，依然没有回应……”清瞳手紧了紧：“师尊是否不同意我两人的事，才刻意回避不见我……”
    云墨一手勾着清瞳的肩膀把他揽近些，望着他纯澈的眼睛：“那你师尊若不首肯，清儿就放弃与我成亲的念头啦？”
    清瞳顿红了脸：“我…我决意已定，自然是会求得师尊同意……为止。”
    “那不就行啦，反正结果都一样，他若一月一年不见影，清儿难道就这么跪着等他一日一年。”
    “可，可是…师尊若是怪罪…”
    云墨一把将清瞳揽入怀中：“怪罪什么，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你师尊若要怪罪早怪罪了不是？”
    双臂将那纤弱的身子圈得更紧了紧：“经历种种磨难，清儿还想要我等多久？嗯？！”
    手臂收紧的力道传递出他的焦躁与不安，脸颊感受着他胸口传来的灼人热度，欠他的，是还不完了……
    沉默片刻，怀里的人终是点了点头。
    隔日，青丘三皇子府收到一封来自九霄峰的帖子，由于诺凛正与东海龙王一同寻那剩下的几张残卷，帖子便转到了东海龙宫。
    玄沧坐于案前百无聊赖随手翻着那一堆堆各路修行者邀请赴宴的帖子，翻到这一封时，猛然坐直了身子。
    “表弟！凛儿！快，你快过来看这封请柬！”
    诺凛正在另一张案几上协理奏折，撩起眼皮扫了眼满脸惊喜兴奋的玄沧，又低下头写字：“限期已过三年，仍未寻全头绪，你还有赴宴的闲工夫。”
    “这封可不是请本王的，是请你的。”
    “我的？”诺凛抬头。
    玄沧煞有介事的晃了晃手中的请柬：“是喜帖~九霄峰的——”
    帖子瞬间被抽走，玄沧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看帖子的表情，只见他面色从凝重到舒展，最后归于平淡。
    “这旧爱与别人的新婚喜宴~凛儿是打不打算去呢？”玄沧问得一副漫不经心，心里却是万分在意他的回应。
    “你同我一块儿去吧。”
    “啊？”本想酸他几句，却得来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帮我备份贺礼，要很厚很重的大礼。”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
    玄沧嘴角一抽，自嘲道：“那臭狐狸千年前各种找麻烦，本王这还得送他份大礼，真是便宜他了。”
    诺凛笑了，第一次见他笑得这般开怀。
    同一天，连尧和夙唯，烛龙断澈和云溪，冥府的钟馗，都相继收到了喜帖。
    “连大侠~~~九霄峰的青天尊和云墨要成亲了——！”
    在躺椅上假寐的连尧见到兴冲冲拿着贴着跑来的人，揉了揉眉心：“别咋咋呼呼的，我知道了。”
    “我高兴啊！又有喜酒吃了！下次是不是就该轮到老大和龙王了！！”
    “喂喂喂，别压过来。”夙唯像只兴奋的大狗扑过来，连尧慌忙起手去挡。
    “抱……抱歉，连大侠，我过于激动了……”那狗耳朵的两撮红毛随着他脑袋的动作晃了晃：“没想到青天尊的师尊就准了。”
    连尧不自在得整了整衣服，从躺椅中坐起身来：“自家的徒弟能够得到幸福，他作为师尊同意也属于正常。”
    “连大侠你懂得真多~”夙唯眼中又闪着崇拜之光。
    “你可是烛龙皇子，都不好好读书的吗？”
    “我……我看不懂……”夙唯低着脑袋缩成圆润的一团：“连大侠可不可教我。”闪着期待的狗狗眼。
    “想得美——”一纸扇拍上了脑门，竖立的‘狗耳朵’如泄了气般耷拉了下来。
    “把那盘水果削了皮，给我捶着肩捏着背，我再讲给你听。”
    夙唯瞬间又活了：“是！连大侠！”
    “这边，捏这~对，好酸。”连尧眯眼享受着夙唯的殷勤。
    夙唯却在自顾自想着什么，青天尊和云公子成亲，那我和连大侠是不是也……
    “哎哎~你在想什么呐？”捶肩的手停了下来，连尧转头就见夙唯一副失神的憨笑。
    “我，我什么也没想！”
    “警告你，别胡思乱想啊，这不可能！”
    “哎？？？”
    烛龙族，烛龙王府邸。
    “朝夕，乙渊，青天尊要和他伴侣成亲了，这是请帖，要我邀请你们一道去。”断澈豪笑着将喜帖递予二人。
    听到消息后，朝夕犹自发怔：“神族同妖……男子同男子……真的可以成亲吗？”
    这是他从前与鸿吉在一起时，奢望却又不敢想的。
    人类惧怕妖，神族看不起妖族，身为半妖从出生起所经历的歧视与痛苦，他一直视之为偿还父母人妖结合所造的罪业。
    何况同性相恋有为人间伦常所不容……
    云溪将一杯温茶递给断澈笑言：“我们妖族不吃人间那一套伦理道德！别说男男，一群男女混居也多的是，只是这妖同人嘛……我五嫂曾是犯了错受罚的神族，他们刚成亲时也听到背地里的嘲言碎语……”
    断澈猛然一拍案：“都被我抓到宰了，看谁还敢多嘴一句！”
    朝夕被他震天的气势吓得缩在乙渊身后，问乙渊：“那魔呢？”
    乙渊摆摆手：“魔死后化为气，气又凝合诞生成魔，也有繁衍而生的，但不兴人间成亲这套。”
    “这样啊……”朝夕忽觉心境开阔释然了不少。
    原来世间之大多元多样，是他故步自封，自怨自怜了……
    地府这边，灯鬼伞鬼见钟馗收到喜帖后，翻来覆去读了无数遍满脸问号的样子窃窃私语：“老爷不会到现在都没看出青天尊和云墨那狐狸的关系吧……”
    “看他那目瞪口呆的反应百分之百是了……”
    “估计看这情况，老爷要是知道青丘三皇子和东海龙王的事……估计啊，得傻半天……”
    “有可能哦~”
    三日后，自东海龙宫来了一队扛着五只大箱子的虾兵蟹将，行至九霄峰洞口。
    云墨远远瞧见为首的诺凛身边，那龙角张扬，碧发金冠的人，纳闷：“我又没请他，他怎么来了？不会是来算旧账的吧……”
    “算何旧账？”清瞳不解。
    “我这不是千年前……”云墨挠挠头说得有些弱气：“其实不是就是我因为嫉妒你和白狐狸做的那件错事嘛，这绿毛总想着将我生吞活剥了……”
    清瞳忍不住捂口轻笑，“诺凛与龙王……果然成了一对啊~”清瞳勾起唇角，说得煞有介事。
    云墨闻言差点没一纵身跳起来，这白狐狸……和绿毛？！亏他还一直把诺凛摆在头号情敌的位置呢！
    这绿毛是怎么回事？！
    毕竟自己曾利用绿毛不知诺凛身负诫咒之事，算计了诺凛。这事也是自己一时糊涂，最后悔的事。
    “艹！那他更是来找本爷爷麻烦的了。”
    “嗯？”
    云墨连忙抢先一步迎上去，扯出副假笑，什么老邻居喊得亲切，玄沧也挂着副假笑配合着他一阵客套寒暄。
    云墨以看礼物为由，邀了龙王借一步说话，背着他们二人时，云墨才卸去假笑，摆出副威胁的架势，近距离瞪着对方：“劝你不要在我家清儿面前，提我与你合谋算计白狐狸之事，否则东海龙宫休想再得安宁！”
    “嚯~口气挺大啊~”玄沧双手插胸睨着眼气势不输其半分，他不怒反笑，扬起嘴角道：“说起这码事儿来……本王还得感谢你，若没这事，本王还真不知该如何…才能拿得下表弟的心。”
    云墨一愣，有些意外他的反应，不过不是来提旧账的就行。
    “那就看好白狐狸，别让他没事往我家清儿这跑。”
    “你也一样，看好你的青天尊~”
    两人对峙着沉默了一阵，忽然心照不宣得一笑，本来降至冰点的气氛顿时热络了起来。
    另外两个人边聊着边走出了洞外。抬头望天，蓝幕银缎，草木葱茏，水雾过身，倍感凉爽惬意。
    清瞳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转头对诺凛道：“在九霄峰译书时，另外虽还是条小鱼，却觉得你们之间有一种……”清瞳微微红了脸：“……所以我并不意外。”
    诺凛望着他一派纯真略显稚气的眼，一如化龙之路上同侍者自言自语，倾诉快乐与烦恼的那个清瞳，微笑着淡言：“前世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清瞳想了想：“已经全都不记得了……只是在不经意间，会闪过某个片段。”他垂下头，长睫颤了颤：“还好你曾来九霄峰助我译书，不然此刻你站在我面前…我恐怕都认不得你了……”
    诺凛轻拍上他的肩：“在你的记忆中，我只需是陪伴你走过千山万水的侍者，这样便好了。”他舒了口气，抚着那削瘦的肩膀的手紧了紧：“没想到……你竟有成亲的决心与勇气。”
    清瞳霎时红了脸，正想说什么，诺凛又道：“我曾担心你最后会重蹈前世的覆辙，曾对云墨起过杀心。”
    清瞳一怔，抬头望着他，诺凛自嘲一笑：“不过略输那狐狸一筹，没能如愿。”
    诺凛望天，缓缓说着：“后来我意识到，你并非前世的清瞳……云墨也不是我，他或许真能助你达成所愿…还能带给你幸福。”诺凛转过头，望向红了眼角的清瞳。
    “那狐狸，确实没让我失望。”
    他嘴角微扬的弧度，水光映照下，温柔美好得晃人心神。
    清瞳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小凛，也祝你……幸福！”
    诺凛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大——”背后一声不合时宜的呼唤，连尧和夙唯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转身便见云墨和玄沧跟了出来。
    云墨一看清瞳红着脸湿了眼的模样，转头对诺凛怒道：“趁我没注意，偷偷和我家清儿说什么呢？！”
    诺凛挑挑眉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并不答话，朝玄沧走去了。
    被无视的云墨正要发作，却被扯住了手腕。
    清瞳颇无奈得摇摇头：“事到如今，怎还这么浓的醋意啊。”
    “醋——？！”
    正午时分，烛龙王偕同朝夕，后面跟了群扛贺礼的小妖，也驾云来了。
    断澈笑得爽朗抱拳道：“溪儿和乙渊不愿来，所以只有我两，青天尊和狐狸莫要见怪~”
    清瞳还礼，垂着头，又羞又窘。
    玄沧揽过朝夕肩膀便问：“这几年功法学得如何？一会儿我要检验检验。”
    朝夕缩着脑袋怯生生答：“师父交代的，徒儿从未敢又半分懈怠……”
    “什么师父！接得住本王三剑才够格喊我东海龙王师父！”
    “哎~？”
    忽而，阴风袭来红绸翻飞，提灯鬼开路，执伞鬼随从，伏魔天师钟馗也到了。
    来人不说话，只是打量着云墨和清瞳，若有所思。
    云墨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不自在：“看啥呢？”
    钟馗干咳一声：“一别数年，见云公子仍未恢复本相啊。”
    云墨摆摆手：“是还矮了一截。”揽着清瞳的腰贴近自己比了比身高，原来清瞳该到自己的喉结，现在清瞳到自己的鼻端，云墨不爽：“法术也差了一大截，不过也没什么妖怪赶来惹我。”
    看云墨这样亲密揽着清瞳，钟馗转而看向对自己礼貌一笑的诺凛别开眼，脸上浮现抹可疑的红晕。
    两鬼看在眼里，隐于暗处窃窃私语：“老爷终是察觉道他对太初大人的那点意思吧……”
    “哪能呢……老爷是对断袖初次开了窍，这场面看不自在罢了……”
    九霄峰洞内摆开一桌盛大的午膳，众人大吃大喝侃侃而谈好不热闹。
    大白天的云墨和断澈就喝开了，朝夕也被他们灌了几盅已是不省人事。
    诺凛同玄沧未归，而钟馗不喜热闹，正坐于僻处自斟自酌品着云墨曾夸起的九霄峰桃花酿。
    申时，九霄峰山灵脉汇聚处，巍峨高峰穿云耸立。
    山崖平地上朝西起一法坛，清瞳跪于蒲团上焚香祷告，将心中所愿上达天听，云墨，诺凛，玄沧，断澈，连尧，夙唯，钟馗作为见证人围了圈候立在旁。
    清瞳师尊东华帝君微微颔首，走到云墨眼前，扬手，金光自掌心散发，云墨顿觉周身灵力翻涌崩腾，不多时身体竟起了变化。
    “云墨！你恢复原样了！”
    清瞳一提醒，云墨惊喜得翻手看着深了些许的发色，又拉近清瞳比了比身高，果真恢复如之前了，感觉浑身的力量也都回复了！
    云墨跪地一磕：“帝君深恩难报，请受小辈一拜。”
    东华帝君双眼微闭：“说什么报恩，你日后对清儿好些就行。”
    云墨喜不自禁，再一拜，高声应了个“是——！”
    眼见东华帝君要走，清瞳开口唤住：“师尊，且慢！”
    虚睨的眼转过来，等着他说什么。
    威压依旧令清瞳心颤，他捏了捏双拳道：“弟子并非贪恋红尘，清瞳亦时谨记师尊教导度世宏法。情爱本身没有罪恶可言，障碍涅盘的是它分别心，有情而不为情所生偏执。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心乱不因心在尘世，心中有道，方为根本。”
    听他说完，东华帝君不禁沉吟：“……但愿你真能从情中悟得至道。”
    清瞳眸光熠熠，沉沉一拜。
    东华帝君转身，一袭蓝色华袍消失于风中。
    五日后，九霄峰洞内皆坐得立锥之地，来自大陆的贺礼都快堆成山了。
    外头喜乐喧天人声鼎沸，清瞳对镜看着自己身穿男式的大红婚袍，却头盖纱冠，显得突兀滑稽，实在难为情。
    云墨却说清儿的绝世容颜可不能给那些闲杂人等看了去，清瞳失笑，拗不过只得随了他。
    日落，九霄峰地界连绵十来座山头皆是灯火通明，洞内，主婚人站在高台上清了清嗓门，高呼：“吉时到！有请新人~”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云墨牵着清瞳步上礼堂，云墨低声侧语：“这场面我可是等了好久。”
    清瞳低头红霞晕染脸颊，会心一笑。
    “一拜天地！”
    双双拜过后，云墨又侧头道：“听说那白狐狸在阴间成过一次婚，我就好生嫉妒。”
    “二拜高堂！”
    云墨和清瞳一时不知往哪拜，清瞳想了想，拉着云墨一同朝西：“拜师尊吧，请师尊为我们作证。”
    十指相扣的手紧了紧，双双朝西一拜。
    “夫妻对拜！”
    面对面，共同许下互敬互爱永不辜负的承诺。
    “礼成——！”
    在众人的欢呼与祝福声中，断澈端了酒盏来敬，钟馗，杨戬，哪吒其余人等也不甘落后，争相敬上。
    清瞳本能反应得想婉拒，断澈先一步道：“尊者都已成亲，这喜酒无论如何都要喝上一杯的吧。”
    盛情难却清瞳只得应了，掀起小半截盖头饮下，在众人的鼓掌中呛得直咳嗽。
    云墨见状，将敬到清瞳面前的酒都夺过喝了，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调侃他护妻过头。
    玄沧与诺凛单坐一桌，远远望着这热闹场面。
    “凛儿此刻是何感想~有没有几分羡慕…抑或是嫉妒呢？”
    “有啊。”
    玄沧执酒的手一抖，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诺凛一笑随口道：“东海何时能有一场如此盛大的婚礼呢？”
    玄沧骤然起身：“本王立刻回去给你办！”欣喜激动的拽着诺凛就走。
    “这酒杯还没喝完……”诺凛起身时与红纱下的人视线撞上，转而扬了扬杯敬去，清瞳斟酒回敬。
    两两微笑点头致意后，诺凛便随玄沧离去。
    觥筹交错应接不暇，云墨不知喝了多少杯，终于是倒在酒桌上不省人事，清瞳无奈笑着谢过了宾客，和侍童一起把人搀回了房中。
    将人安顿在喜榻上，清瞳对着云墨施了个醒酒法，侍童留下他们二人闭上了门。
    云墨睁开眼，看到清瞳忽然猛得坐起，将人抱住，话语中隐有泣声：“我刚才……梦到你穿着喜服…走在轮回道上…任我怎么喊怎么追…也追不上。”
    清瞳轻拍着微微颤抖的背，柔声安抚他：“我是不会抛下你的。”
    云墨半晌换过情绪，羡起个笑，凝视着红纱后的双眸：“成亲了，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了对不对？”
    清瞳失笑：“傻瓜，只要你不离我便不弃。”
    云墨一怔，两两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云墨不禁伸手去揭那喜盖，露出截雪白的下颚曲线，和饱满的唇。
    纱还未完全揭开，便吻了上去。
    一方红帕盖住深情相吻的两人，红烛摇曳模糊了一双缠绵眷影。
    ※※※※※※※※※※※※※※※※※※※※
    这章狗粮可还甜？说到成亲大家觉得如果是咱们表哥和诺凛成亲会是如何的美好场景？清瞳的故事暂告一段落，下一章又会发生什么精彩的故事，敬请期待~喜欢本狐在上请大家收藏：(663d.com)本狐在上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