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0 章

    华盛顿。
    天色黯淡, 铁似的阴云，雪花纷纷而下，整个城市的色调都变成了清冷的灰色。
    与冷清的天色不同, 华盛顿的街头十分热闹。
    砰砰砰的枪战声不绝如缕。
    沿街都是被砸破了玻璃，抢劫一空的商店，被砸瘪的汽车。
    柏油马路地面上没有积雪的地方, 坑坑洼洼、布满子弹坑、炸出来的焦黑。
    天气如此寒冷，而溅起火花的子弹飕飕艘的速度如此火热。
    热门商店处甚至子弹能构成火力网，堪媲美现场版吃鸡。
    砰, 兜着金条夺路狂奔的一名街头蒙面枪战者被射中了后脑勺倒下，金条和怀里的几包白色粉末洒了一地。
    几名脸颊凹陷、双目布满红丝，一看就是瘾君子的流浪汉看到金条和白色粉末, 禁不住贪婪, 冲过去扒拉倒地者身上还没被抢走的赃物，甚至随手扯开一包白色粉末拼命往嘴里塞。
    没吸几口，砰砰砰, 他们也被打成了筛子, 倒在了现场，鲜血染红了雪地，几缕黑烟从他们死前抽搐的身体里升起，飞向城市中央的神像。
    街头上热闹万分, 居民区里也不停地响起枪声。
    唯有白雪宁静而凄婉地落下, 逐渐冰冷了大街小巷旁三三两两无人收敛的新尸骸。
    与漫天大雪, 混乱寒冷的城市街头截然相反的, 是高楼大厦里的景象。
    在巨大的玻璃落地窗旁的高级沙发上, 房间里暖融融的, 酒红色的绒帘半垂, 金粉的透明纱幔延到地上，空气里散发着懒洋洋的酒香混着脂粉香，房间四面都安着镜子。
    一个赤身的青年躺在柔软的胸脯中，脚边伏着几具雪白无暇的躯体，他醺醺然地享受着顶级美人的服侍。只是他享受之余，却时不时要抬头看一眼奢华房间里那面落地镜，确定脸上身上的肌理光滑依旧，脐下的二两肉没有萎缩，才能继续安心享乐。
    正高床软枕，红绡香暖，一派旖旎的氛围却骤然被打搅。
    “总统阁下！”
    “总统阁下！”
    急切的呼唤。
    棕发青年不悦地光身而起——自从他回春以后，他不但在每一个房间里安了落地镜，还不喜欢穿衣服，就喜欢光身走来走去，欣赏镜子里自己那万金难挽的年轻躯体。
    来人却不以为杵，恭恭敬敬地面对着光身的总统：“阁下，又有几大家的掌权人都想拜访您.....”
    棕发青年脸上浮出一抹笑：“怎么，他们都同意了？也是。这一群老家伙个个七老八十的，看到我变年轻了，很嫉妒吧。当时谈合作不肯，现在，呵呵......”
    秘书道：“是，他们这次的让利条件很大，非常想通过您和怀特神使联系......有些人还......”
    “还什么，说。”
    “还说，如果您还不肯，他们可以直接绕过您，联系怀特神使......”
    下属尚未说完，棕发青年面部抽动了一下，神色骤冷：“他们想干什么？我才是总统，特安部部长也是我任命的！”
    在原地踱了好几步，重返年轻的总统才冷静下来：“去，把他们带过来！”
    等下属回禀了，总统又打发了美人出去，赤脚在绒毛地毯上转了几圈：“鲍比.怀特这个废物，连向中国投放一点‘小礼物’都能搞砸，还想当特安部部长......如果不是因为女神冕下选中他......”
    总统站在落地窗前，看向窗外巨大的女神像。
    在华盛顿的城市中心，离白宫不远的地方，伫立了一尊巨大的自由女神像。
    这尊自由女神像材质奇异，似铜非铜，伫立在合众国首都的华府中心。
    这是总统接受了女神的恩惠，女神传播“自由”到华府以后，由总统亲自下令重金为女神打造的。
    根据鲍比.怀特的说法，凡有神像处，女神神灵自至。
    此时，巨大的女神像俯身下视，祂青铜的裙裾被白雪覆盖，华盛顿州四面八方无数道黑气联结着祂。
    铜面上本该固定不变的笑容固定在了诡异的角度，面部正对着总统所在的落地窗。
    活似巨人不怀好意地透过笼子的缝隙，窥伺着自己蓄养的小人。
    但总统却毫无所觉，只迷恋异常地望着女神像：其他人获得女神恩赐之后，年轻的岁数都不算多，只有我一下子重返青年时代，女神一定是对我特别恩惠！
    女神，如果您能听得到，为什么要选择鲍比.怀特，而不选择我呢？
    同样都是凡人，您赐予他超凡能力，不如给我！我是总统，一定会为您带来更大的荣光，传播更多的自由......
    总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青春之后，却更加不满足。如果连鲍比.怀特那个废物都能得到女神垂青，从普通人变成超能战士。他作为名正言顺的一国总统，大权在握，更加不甘心只当一个软弱无力的凡人。
    不知道是不是总统的强烈欲望终于传递了出去。
    一个女声在他脑海里响起：【你说的对。你确实比鲍比.怀特更优秀，你为我塑的神像我很满意。】
    窗外巨大的自由女神像忽然眨了眨眼：
    【只是，我为鲍比.怀特塑造能力，已经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我可以为你塑造更强大的能力，但现在的信徒提供的反馈不够了。】
    总统楞了楞，反应过来，欣喜若狂：【女神冕下！您忠诚的教徒一直在等着您的指示！您是需要更多的信徒吗？】
    自由女神说：【北方城市的自由信徒的反馈，还是不够。但是南方有新崛起的异教神灵，阻碍了我信徒们的南下，只要我吃掉祂，我就能完全复苏了。】
    女神微笑着注视着他。
    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手里是握着外交和军事大权的。总统完全可以发起战争。
    这是祂对他最满意的地方。
    总统能爬到这个位置，他是美国有数的聪明人和精英——也是最自私的那种人，立刻允诺：【我一定会为您铺平南下的道路！】
    总统自然也接到了特安部的报表，南方出现了奇异的异教神灵，带着一群该展览在博物馆里的亡魂掌控了南方。
    南方本来就是红脖子盘踞的地方，是象党的底盘。就算人头打出狗脑子，第一他有清除南方异教神灵的大义，反正群氓们的肉身早就被人占用了，他这是帮他们去见耶稣。第二南方各州是象党的票仓，打烂了也不心疼。
    至于还在南方的安琪拉、科迪......
    如果能借此取得美国最强大的特质能力，到时候他甚至可以一直把总统当下去！当成实际上的终身制，到那时候，就算死了再多人，国内包括教会有再多的争议，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误伤。
    他的想法得到了女神的“小小”嘉赏。
    在一群各大家族的掌舵进来时，就看到了落地窗前，恢复了青春的棕发总统光身站在落地窗前，形象十分不雅。
    他们的修养自然不至于面露异色，只是腹诽了几句，却见总统转过身来，手一挥，凭空凝出雪花，雪花成衣，覆盖在了他身上。
    总统转过身来，面部上略微扭曲，眼里布满血丝，神态十分狂热，却似看透了他们的内心：“你们在心里腹诽我，可真不礼貌。”
    老狐狸们本来就极羡嫉他年轻的面容，此刻被这手凝雪为衣震住了一下，随即面露狂热：“阁下，你这是？”
    “不用去找鲍比.怀特那个废物了。”总统道：“他能力太低，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科长，根本不能为女神冕下带来更大的荣耀，女神已经有了新的选择。”
    “现在有一个让我们都得到冕下亲睐，为冕下前驱的好机会。”总统眯了眯：“就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了。”
    窗外，整个都市，各个角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伸出一条细细的黑线，蔓延向一个方位。
    从无数凡人身上长出的黑线，交织而密密麻麻，无处不在，像蛛丝编织了一个大网。
    黑线似乎具备活着的特性，它们在不断蠕动、生长，扩张，织成的网络覆盖了北方后，还试图蔓延向南方蔓延，却遭到了阻碍。
    每当风吹过，密密如蛛网的黑线，就似被拨动的弦。风中有男女老少尖利失真的声音一齐喃喃合唱：
    “While the storm clouds gather far across the sea，
    Let us swear allegiance to a land that's free，
    Let us all be grateful for a land so fair，
    As we raise our voices in a solemn prayer.
    God Bless America......”
    “乌云孕育着风雨在大海的远处聚集，
    让我们宣誓效忠于一个自由的国度，
    让我们深深感激美丽的祖国大地，
    让我们庄严地祈祷这是我们的声音。
    愿上帝保佑美国......”
    而黑线编织而成的大网中间，则是自由女神像——所有的黑线都伸向了祂。
    自由女神站在蛛网中间转了转铜眼球，盯着蛛丝蔓延受阻的方向，南方的方向，面部的嘴角微微勾起，定格在了一个略显诡异的笑容。
    *
    南方上空的巨型蛇瞳全部睁开，对准了北方。
    风吹过海洋、天空、森林、河流，吹遍了所有曾经长眠过印第安亡魂之处。神祗的低语回荡在南方的上空：
    【敌袭。有奇怪讨厌的东西从北方窥视着我，祂要来了。】
    *
    轰隆隆，战机接二连三地飞过，破空声震耳欲聋。
    那些不是追杀三人的武直，而是用于大规模战争的战争利器。
    杰米跳跃回来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跳跃去了一圈美国大部分城市。回来的时候神态凝重，语速极快：“北方果然很不对劲，每个城市都出现了一尊自由女神像，街上每一个人身上都跟女神像联结着奇怪的黑气。而且军队在集结，听说是总统以安琪拉失踪在南方的名义，对南方直接宣战，说要开启新南北战争，驱逐异教神灵。”
    科迪阴着脸：“南方呢？”
    杰米道：“南方在调动所有自己的陆地军事力量，打算反击......双方行动快得出奇，背后肯定都有超凡力量在鼓动。这么下去，新南北战争真的要开打了。”
    “自由女神......黑气......真相......”安琪拉沉吟片刻，问科迪：“你之前在马里兰想跟我说的超凡摄像机，跟‘将进酒’有关？”
    科迪当然也想起来了。自由女神像、黑气，也是跟“将进酒”文本相关。虽然那个文本世界里对伟大的合众国有抹黑的嫌疑，但科迪也第一时间想到了当时的情景。
    他迟疑片刻，把马里兰地下实验室用真相研究外国人的异变过程，跟安琪拉大略地讲了一遍。
    安琪拉从没在深入了解地下实验室，听到他们的研究过程，笑容淡了一丝，轻轻地向科迪摇了摇头。
    杰米更听不下去：“fu*ck，你们这就是邪恶帝国的作为！有本事你们把地下实验室的防护撤了，老子迟早进去把你们这个实验室炸了！”
    科迪顶着两个特质者不赞同的目光道：“美国的利益优先，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安琪拉大人，杰米，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更大的人道主义灾难就在眼前。
    杰米虽然听到这些恶心得要命，却也不能不管这场波及整个美国的内战，只能捏着鼻子忍下。
    安琪拉叹了口气：“杰米，双方行军的路线是怎么样的？”
    杰米双手一挥，他们眼前的半空就出现了一副由光点组成的虚幻地图：“这是我跳跃的落点的即时地图，这些南方的光点移动的方向，跟北方的军队，估计会在接近东北州的中部州对上。你想做什么？”
    安琪拉道：“如果双方会在这个位置短兵相接，这个位置脱离了南方州羽蛇神的势力范围，我的领域或许能展开。”
    杰米扬了扬眉，他虽然不喜欢安琪拉，也知道安琪拉领域的本事：“你是想？”
    “既然是以我失踪的名义宣战，”安琪拉说：“那么，就由我来叫停。”他顿了顿：“正好，我也想在领域内看看双方背后的超凡来历。”
    *
    双方的军事力量都不想在自己的直接势力范围内开战，南方联军一路北行，终于和北方的军事力量会在一个中部州。
    这个州刚好脱离了南方州的范围，接近北方。
    北方的火力更猛，天上的战机轰隆隆投下炮弹，火力四处开花。
    但南方的部队上方还一直跟着一个悬浮的巨大蛇瞳，祂赋予了这支南方联军以奇异的力量，为他们抵挡了绝大部分北方的轰炸。
    每当北方的空中武力想突破到南方城市去轰炸时，战机总会猛然撞上无形的屏障而坠毁。
    而每当南方的空中火力想向北突进，也往往会遭遇一大股黑气的吞噬。
    最后只能双方地面部队不断向前。
    两边都是黑压压的装甲部队，不断往前，而全副武装的士兵跟着装甲部队向前突围。
    天空上，蛇瞳和一股悬浮的黑气也在不断较量。
    就在地面的装甲部队即将短兵相接时，天上落下一道光，如分开红海般，在双方之间划出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伴随梵音圣乐，扇动六对羽翼十二只翅膀的巨型纯白大天使虚影降落在这条楚河汉界上。
    祂的心脏位置是张开了光羽的安琪拉。
    大天使将羽翼一扬，光晕随无数白羽飞散而急速扩散，几乎是呼吸间的功夫，就将这个州，包括两边的大军，包括蛇瞳与大股黑气全包围了进去。
    圣乐伴随着香花，安琪拉的声音响彻光晕所笼的这方天地：
    “止战——以吾神之名。”
    安琪拉张口，巨大的天使虚影也随之张口：
    【止战——以吾神之名。】
    神圣之音瞬间传遍美国上空。
    在领域内，安琪拉说的话就是无可违抗的神旨。
    战机退去，装甲车停步。
    双方的士兵不由自主地放下武器，匍匐在地，虔诚地划起十字。
    光晕熏得蛇瞳不由自主地闭上，流出了一行虚无的血泪。
    大股黑气则发出一声惨叫，黑气里显出一张脸来，又似是自由女神像的面容，又似一个胖大的，头戴奇怪冠冕的形象。
    双方均迫不得以地放弃了驱使士兵。
    安琪拉的第三对羽翼变成了实体。
    祂睁着纯金的瞳孔：“祷告，说出你们的名——”
    巨大的天使虚影敲击了一下手中的光剑，震动了大地，天使雌雄莫辨的秀美面目显出无上威严：
    【祷告，说出你们的名——】
    蛇瞳睁开眼，又闭上，它所在的位置闪过无数的景象，都是印地安人在这片土地上的生活片段。
    有些是丰富的，是不同的印第安部落里，不同的生活风俗，正在欢庆节日。
    有的是他们近百年来的正在被屠戮的场景。被割下的头颅，被剥下的头皮，堆尸如山的尸堆，全是各种传染病而暴亡腐烂的老弱。
    如此种种，安琪拉看不到世俗物体的眼睛，却借着领域的力量，将祂看得分明：
    难怪在南方州被其掌握的区域内，安琪拉难以施展领域。
    因为这个新崛起的异教神灵，竟是因“真相”的牵引而复活的印第安土地意志，以羽蛇神的形象化身而出。
    祂本身就相当于一个极为强大的领域类特质者！在祂的“领域”内，安琪拉自然步步受限。
    而那股黑气那边，却更为复杂。
    最开始，从黑气里显出一尊巨大的自由女神像来，但随着安琪拉加大能量的输出力度，第四对羽翼都爬上了凝实的色彩，它终于也抵抗不住似的，显出了清晰的真容。
    这根本不是什么自由女神像，而是另一股性质差异极大的存在，它由极端的自私情感组成，是一个巨大头颅，头顶东方帝王的冠冕，是个胖大的君王形象，张口尖啸，声音非男非女，似老似少，腔子处由黑气连着整个北方的大部分生人。
    它被安琪拉领域所迫，吐出了真名：“楚王”。
    科迪听到这个名字楞了一下，皱起眉：“楚王”，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又有一点耳熟......
    这些已经被驱逐的文本世界的剧情的基本资料，是各国都要按规定上传到国际特安联盟，世界共享的。
    他立即翻开了自己的通讯器，翻了一会，果然在特安部的电子资料里果然翻到了，不由愕然：
    “楚王”是隔海的中国在《三王墓》文本里的文本人物！更可怕的是，《三王墓》是中国报上的，早就已经被驱逐的文本！
    羽蛇神和楚王察觉不妙，开始极力挣扎。它们这段时间在美国南北分别养精蓄锐，力量惊人。
    安琪拉的羽翼上的实体再次开始蔓延，不由哇地呕出一口血，脸色瞬间苍白。
    天使虚影也生灭了一刻，领域晃动一瞬。
    趁此机会，双方都丢下了被安琪拉领域控制住的那些南北士兵，慌忙向后撤退，离开了领域的范围。
    它们跑了。南方和北方依旧被羽蛇神、楚王所控的部队也接到了撤兵收战的命令，各自往后撤去。
    这个中部州霎时清净了下来。
    安琪拉这才落在地上，脚步踉跄了一下。
    科迪连忙去扶他，杰米也落在他身边，看了眼他实体化的四对翅膀：“喂，你没事吧？”
    安琪拉摇摇头：“我......没事。但是，出了大事。比合众国的新南北战争更严峻的事。”
    安琪拉作为美国特安部名义上的首脑，他虽然不理世俗，但基本的常识和工作并不会落下，会定时翻阅国际特安联盟上传的资料。
    科迪隐隐猜到了安琪拉想说什么。
    果然，安琪拉说：“‘楚王’和被真相唤醒的‘羽蛇神’，它们身上能量的气息，一个来自中国出现的‘三王墓’，一个来自韩国出现的‘将进酒’，但这两个文本各不相同的能量，是同源能量。而且这两个文本，都是已经被驱逐了的。”
    科迪、杰米都瞳孔一缩。
    他们都是特安部的高层，即使是行踪不定如杰米，最开始也是受过培训的。
    杰米艰难道：“你是说？”
    安琪拉点点头，肃容道：“我怀疑有新的超级文本出现了。”
    如果真是这样，超级文本才是根源，新南北战争和美国目前的状况，都是这件事引起的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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