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章

    回国后不久, 王勇一行人就在新闻上看到了韩国的一则推送：
    就在文本结束的当天，韩国某处发生了小型地震，某处房屋倒塌，地面被掀开，土壤翻滚，露出其下一个巨大的坑洞。
    阳光照下来，照到了坑洞里铺满的累累白骨, 计其数，少则数百，多则逾千。
    这些白骨显然死于蓄意谋杀——大多是被捆着的, 有些被砍下了头颅, 有的颅骨上留着子弹孔。
    千人坑的出土远不是结束。
    第一个千人坑出现后，全韩都陆陆续续都发现了这样的坑洞, 里面堆满尸骸。
    甚至有万人坑出现。
    经过初步统计, 光是第一波发现的，就有十万之众。
    举国哗然。
    经过现代科技的辨认、追寻、分析，一段被掩埋的历史大白天下。卢武宣布, 这是当年建国初, 被韩奸无辜坑杀的受害者！
    他主持开始为这些尸骨寻找亲人。
    于是, 各地断断续续有人前来认领这些尸骨。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被儿女、孙子扶着，来到万人坑前, 辨认自己那一去不回, 失踪了几十年的丈夫尸骨。
    有即将老去的中年人, 带着童年孤独无依的遗憾，来寻找自己缺席了半生的父母。
    新闻的短视频中，第一个坑洞出土在首尔。
    总统卢武也到了现场。
    但也唯有卢武到了场。其他绝大部分出身韩奸、旧贵族门第的显贵官员、大人物，几乎人人避席。
    分外冷清的现场，坑洞边零散的放着鲜花，偶有号哭的老人在风中，哭声被吹散。
    白骨在地下日久，发黄沙化。
    他们当中的大部分，无名无姓。也许曾是冲在第一线与日本侵略者死斗的抗日志士；也许曾是悲悯同胞贫困，希冀改变的仁人；也许曾是勤勤恳恳生活，善良老实，却因一时义愤，便身首异处的普通农民。
    几十年后，他们风霜满面，家境贫寒的亲人站在坑边，放声大哭，却甚至无法辨认出他们的模样。
    而不远处的现代大厦上镶嵌着巨大的屏幕。
    屏幕里，举起屠刀的窃国者后代，褪去血痕斑斑，正西装革履，光鲜亮丽地发表的演说，名字一遍遍在国人眼前滚动。
    骷髅空荡荡的眼窝，对着久违了几十年的阳光，对着在风尘中老去的亲人，对着这个世界，沙子顺着骨殖落下，似嘿然无言的眼泪。
    卢武望着这一幕，许久，才深深吐出一口气，步步走到那累累白骨前，像一个普通的敬献者，郑重地低头，捧上了花束。
    动作之庄重，似无言的许诺。
    看到新闻的众人便忽地想起了当日在《咏史》山谷中所见所闻：
    【森林的树木们不动了，似乎又重新扎下了根系，一动不动地送资深者们离开。
    风吹动树叶，簌簌林海微波。
    资深们似乎听懂了森林未尽的低语：一定，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这则短新闻一会就滚动完了。
    它是数日前的。
    而韩国近日来的大新闻还有不少。
    就在万人坑被发现后不久，驻韩美军要求重返韩国，却被总统卢武拒绝。
    在他主持下，韩国的《亲日反民族行为者财产归属特别法》公布。
    卢武任命亲日反民族行为者财产调查委员会委员九人，成立亲日反民族行为者财产调查委员会。开始调查和清理当年的韩奸后代的财产，这些韩奸辞典中列了长长的名单，其中甚至包括韩国前总统，被誉为韩国国父的朴正熙。
    朴正熙从小接受日本奴化教育，青年之时主动投身侵华战争，作为一名日本军官带队清缴中/共抗日武装力量，大肆屠杀中国军民，杀害根据地的八路军战士、干部。
    甚至因为手段残忍，比一般的日本侵略者更凶残，而受到了当时日本军国主义政权的褒奖。
    他手上沾满了中、韩人民的累累血债，却在日本战败后安然脱身回国。回国后，更是趁韩国进步人士反对卖国反动政府，要求与北朝鲜和谈，民族统一的时机，窃取了群众民主运动的成果，一跃而成韩国总统。
    而他借着“民主”成为总统后，转眼便忘恩负义，向进步人士、群众举起了屠刀！
    被他囚禁、逮捕、杀害死的进步人士便逾十万！
    此后，朴正熙在任期间一度发誓效忠天皇，靠出卖韩国底层人民当越南战争的炮灰，依仗美、日市场输血，养肥了财阀。壮大的财阀和美、日输出的订单，带来了韩国的工作岗位，生活条件的提升。
    而他本人也从此被吹捧成韩国经济腾飞的国父。
    在他的手下，谗人高张，贤士无名。韩奸后代窃据高位，荣华富贵。当年的志士仁人却被尘封史册，无言泉下几十年。
    可以说，中国对这件事恶心已久，一度碍于经济往来，明面不好直言。
    而今时移势异，中国、新日本两国便不约而同地都向卢武的举动表示了支持。
    放下新闻，郝主任颇为唏嘘：“这也算是这次韩国难得的好事吧。如今美军势力被驱逐了，而卢武一贯亲中、亲朝，我们的目的也算至少达成了一半。”
    陈薇道：“对了，主任，我一直有个问题，为什么卢总统会跟我们合作？还有那朴应贤不是美方的人吗？”
    就连王勇，也只是按命令行事。普通资深者更是被瞒在鼓里。
    郝主任还没开口，陶术却早就想明白了：“因为我们跟卢武的目的重合最多。”
    他推了推眼镜，开始分析：“我认为在这次的文本里，有四个态度不同的势力。”
    “中国，美国，文本生物，卢武为首的韩国爱国力量。”
    “中国的目的是：1、消灭文本。2、借文本的手，驱逐美军，借此韩美脱钩，打造亲中包围带。”
    “美国的目的是：1、继续维持美国对韩实质殖民。2、消灭文本。”
    “文本生物的目的是：1、维持文本。2、韩美脱钩，消灭财阀，韩国重生。”
    “卢武那边的目的是：1、消灭文本。2、借文本的手让韩美脱钩，消灭财阀，韩国重生。”
    “而中国跟卢武的目的重合最大，所以，我们和卢武，应该是一开始就有合作。而朴应贤看样子，应该一开始就是卢武的人，他来中国，是来送情报的？”说完自己的想法，陶术的目光看向郝主任，寻求肯定。
    郝主任道：“没错。不过，小陶，你说错了一点：我们跟卢武的合作，应该是从朴应贤来到中国开始。”
    虽然现在关于超级文本的阴影挥之不去，但国家在地缘政治上的布局也算功成大半，郝主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朴应贤一开始就是卢武的人，假意投靠美国而已。”
    最初，两年前，韩国出现了大型文本世界，宗主美国开始没有在意。
    但随后的发展，出乎美国人意料：受这个文本世界影响的韩国，竟把势力孤微的进步派卢武选上了台！而卢武上台后，就在文本生物帮助下开始对付财阀！
    整个韩国的风气也越来越倾向于改制反美。
    美国见韩国有脱离控制的趋向，急急忙忙派出了第一波资深者，试图抢在其他各国发现异常前，封锁消息，解决文本。以免被中国趁虚而入。
    孰料美国第一波前去的资深者几乎全军覆没。
    但是他们从韩国财阀嘴里探知到了，韩国境内出现的文本应该是《将进酒》，而且核心文本极有可能就在中国。
    陶术道：“核心文本为什么会在我国？”
    郝主任摇头：“据卢武自己的说法，当年一位中国的退休干部，把这幅书法送给了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卢武将这幅书法留在了中国，说‘功成之日’再来取。”
    美国又不敢惊动中国官方，只得一边派安琪拉封锁韩国的能量外泄，一边暗地里派人潜入中国国境，寻找核心文本。
    郝主任冷笑道：“美国人心里倒是清楚，一旦我们知道这件事，必然会顺水推舟，一边睁一只闭一只眼，让卢武利用文本生物，先解绑美、韩，再下手解决文本。”
    经过“心愿”，美利坚在亚洲已经损失了盟友日本，于他们而言，不能再失去一个韩国，让中国把自己周边的堡垒打造起来。
    到时候美国偷鸡不成蚀把米。
    而另一方面，掌握了韩国官方的文本生物为了对抗美国资深者，也私下派出投靠文本的韩人，入境中国寻找文本。
    出现的《而朴应贤看样子，应该一开始就是卢武的人，他来中国，是来送情报的？”
    “在其中，朴应贤的角色是什么？”
    郝主任道：“朴应贤是卢武的人。”
    朴应贤一向敬佩卢武，也厌恶美国，希望韩国独立，他是赞同文本生物在韩国的具体举措的。
    但他作为一个资深者，知道文本彻底与地球融合的后果。为此，他徘徊两难。
    此时，他的“恩公”卢武却绕过严密监控他的文本生物，私下隐蔽地找到“罗宾汉”朴应贤，希望朴应贤假意投靠美国和财阀，帮助他们潜入中国寻找文本。但同时，又要故意露出破绽，引来中国官方关注。
    “事实上，朴应贤来中国，其实为的就是帮卢武和我们搭上线。”
    而也正是朴应贤的牵桥搭线，让中国发现了异常，并通过朴应贤，与卢武接上了头，发现了韩、美的反常举动。
    这才有后来中国顺藤摸瓜，顺势而为，在特安国际会议上，联合日本的小林美子，一起直接向美、韩发难，逼迫美国公开承认韩国出现大型文本的行为。
    从而，中国借着“就近原则”，得已顺理成章参与《将进酒》文本的驱逐。
    陈薇恍然大悟：“这么说破，我们一开始到韩国，就有两重目的？”
    郝主任颔首。
    所以王勇一开始就接到了两条指令：
    一：配合文本，摧毁萨德系统，驱逐美军。
    二：配合卢武总统，驱逐文本。
    可以说，中国从入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把水搅浑，一方面暗中派人联系卢武，商议如何对付文本生物。一方面明面上跟美国打太极，扯后腿，留给文本生物驱逐美军的时机。
    陈薇咬住下唇：“主任......那袁煦......朴应贤他......”
    如果朴应贤早就跟中国搭上了线，那袁煦一家人岂不是被无辜地牺牲了？
    郝主任苦笑道：“袁煦的事确实是意外。我们也是搭上线之后才知道的。”
    朴应贤之所以去掳袁煦，是美国人、财阀，和中国国境内一些败类、地下势力的交易，也是美国人对朴应贤的试探。
    掳走袁煦，去给那些败类当试验品。而败类们为美韩在中国国内搜寻核心文本大开便利之门。
    与此同时，朴应贤作为“罗宾汉”，对袁家人这样无辜的平民行此不义之举，会崩了自己的锚，从而走向崩溃。如果朴应贤连这都愿意做，美国人才相信他确实是真心被美国捏住了把柄。
    朴应贤最终还是出手了。
    “朴应贤其实后来，一直在阻止美国人、败类们伤害袁家人，也一直在保护袁煦。”
    但是对袁家人来说，被卷入这场斗争，又何其无辜呢？
    尽管中国方得知这一个意外后，让王勇在执行任务之余带回了袁家人，但事实上的伤害已经造成，比如，袁煦的容貌。
    郝主任叹了口气：“不过，袁煦也没必要恨朴应贤了。”
    众人微微迷惑看向郝主任。
    王勇、褚星奇这几个老资格的资深者却骤然明白了过来。
    王勇道：“罗宾汉要‘迷踪’了？”
    郝主任道：“嗯。韩国从此，将少一位资深者了。”
    年纪最小的张玉问：“什么是‘迷踪’？”
    张玉现在也不是几年前什么都不懂，刚刚从蒙昧里苏醒过来的小女孩了。
    郝主任道：“这是目前学界的主流理论。”
    目前学界的主流理论。资深者们都是半只脚踩在文本生物边缘。
    资深者们的力量，大多来自文本世界对他们的同化。
    或者，可以说是一种“污染”——资深者们被这些文本世界携来的时空能量所浸染了，变成了或多或少的异世生物。
    文本世界本质上是异世界，这些异世界一旦被剥离了地球的时空线后，就会回归茫茫时空，从此与地球再难交集。
    一旦文本世界离去，资深们者们身上的能量就失去了“根”，也失去了束缚与“形状”，随时可能暴动。
    幸而资深者们身上残留的该文本世界的能量，就如那个文本世界在地球做的“标记”。
    资深者们想要源源不断地获取能力，稳定体内失去了“根”的盲流能量，就要通过身上的能量，不断定位那个茫茫时空中若星辰一样渺远的相应“异世界”，加强联系。
    怎么加强联系？异世界大多是被地球某个内容相似的文本吸引、呼唤而来。
    而它们赋予资深者的能力，也大多与这些文本里的某个“角色”或者某些“故事”相关。
    资深者们只要选择遵守自己能力来源的“角色”、“故事”的一些固定行为准则，处事逻辑，就能不与那个异世界彻底断开联系，稳定体内的能量。
    他们要遵守的该“角色”、“故事”的一些固定行为准则，逻辑，就是“锚”。
    譬如朴应贤获得“罗宾汉”能力，就是在侠盗罗宾汉的文本碎片当中。
    他就必须遵守“罗宾汉”在故事里的行为准则，也就是“锚”。
    “但是，遵守‘锚’，也有风险。”郝主任道。
    太遵守“锚”的规则，太符合“角色”，等于不断加强与那个异世界的联系。
    如果联系太强烈，资深者就迟早被自己获取能力的文本彻底同化，变成文本生物，彻底化作非人，失去为人的记忆、理智，而只遵守非人的准则，遗祸地球。
    甚至......
    甚至什么，郝主任没有说下去，只道：“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如果屡屡违背“锚”的原则，则将会彻底地失去与获取能力的异世界的联系，等同于坐标失效。
    没有了联系后，资深者身上残留的这些外来能量没有了“制约”、“容器”，没有了“根”，就再也无法被资深者们控制。这些能力随时可能暴起，撕开时空，将宿主一起拖入缥缈的时空风暴之中，彻底迷失。
    张玉问：“这就是‘迷踪’？”
    郝主任道：“是。有不少资深者就是这样永远消失在了地球上。”
    即使不战斗，资深者们也经常为此减员。
    郝主任道：“朴应贤离‘迷踪’不远了。”
    王勇问：“卢武知道他的情况吗？”
    郝主任道：“卢武以前是普通人，大概是不知道这些的。要不然，卢武这样的好人，恐怕不会将这些事情委托给朴应贤。”
    但朴应贤是知道的。只是他明知如此，仍然为了报答卢武的知遇之恩，为了韩国的将来，装作被美国的不义之财“收买”，假意答应为美国做事，在现实，在文本里，都屡次违背罗宾汉的“锚”。
    在“登幽州台歌”的场景中，朴应贤就已经数次出现过能量暴动，身体透明化的情况。
    恐怕，这位罗宾汉早已在“迷踪”边缘。
    郝主任叹了口气道：“他......偿命了。”
    *
    袁煦独自站在阳台上，听见屋子里父母压抑的哭声，摸着自己毁容了一半的脸，抿着嘴唇，望着星空，努力不去想以后的事。
    脸而已......爸爸妈妈都平安就好。
    她望着天空时，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受惊地转过头，却听见一个生疏的中文：“小姑娘。”
    眉毛杂乱，五官硬朗的“罗宾汉”正略有些局促地站在她身后，屋里父母毫无所觉，他却朝她“嘘”了一声。
    奇异的是，他身形居然有大半是透明的。
    “你来干什么？”一起经历过一个梦幻奇诡的世界后，袁煦对他没有这么怕了，但仍警惕地退后一步。在同行的过程里，袁煦其实已经隐隐有感觉：朴应贤大概不是她想的坏人。但她心里仍有一些怨气，因此只冷淡道：“道歉也没什么用。”
    “我知道。”朴应贤忽然向前一步，伸出手，在她面前一晃。
    “你干什么！”袁煦忽然来不及反应，猝然被他吓一跳，险险把喉咙里的声音压下去。
    随即，她却一愣。
    因为“侠盗”硬朗的脸颊上，竟然无端少了一片肉，皮肤下的肉空了一块，看着无端可怖。
    朴应贤挠挠头：“那个，丫头，虽然我年纪大了一些，性别也可能不大对......但这些皮肉因为有能量催动‘活化’，还是是好的。你摸摸看！”
    袁煦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发现面部竟然恢复了光滑，宛如从未被削下一片肉。摸索的时候，甚至于自己周边的其他肌理融为一体，没有手感差异，更没有排斥反应。
    真是神奇......真的像故事里，不，真是这段时间，她看到的这些超凡者的手段。
    “你......”袁煦凝视着眼前的侠盗，蠕动双唇，说不出话来。
    “我该走啦。”侠盗满意地看着她恢复原状的脸颊，长舒一口气，大笑道：“当时在黄金台上，你这臭丫头冤枉人，根本不让我说完！现在老子再说一遍，你给我老老实实听着！我可不是坏人！老子是罗宾汉！”
    语毕，便忽然向阳台外仰身一倒！
    “！”袁煦瞳孔一缩，几步上前：她家可在高层！
    却见月光下，侠盗发出一声怪叫，竟从空中沿着大楼滑翔而下，洒脱至极，很快不见了踪迹。
    她的父母听到响动，匆忙拉开阳台门：“小煦，怎么了？”
    月下，袁煦侧着脸，正愣愣地望着楼下，半晌道：“妈，来贼了。”
    “来贼了你还这么高兴？”
    她父亲眼尖地看到阳台上掉落着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捡起一看，竟然是一张银行卡，正纳闷道：“咦，这是什么银行的银行卡，好像是英文的外国卡......美国的？”
    闻言，袁煦转过了脸：“什么银行卡？”
    在她转过来的一霎，母亲目光一凝，不敢置信：“小、小煦，你的脸......！”
    月亮下，一道身影滑翔而过。
    伴随着某个窗口传出的喜极而泣声，身影逐渐消融在月下，侠盗的传说故事落幕。
    从此，绝迹人间。
    ※※※※※※※※※※※※※※※※※※※※
    《将进酒》剧情大体结束。
    请假三天，整理接下去剧情的思路，3.7号准时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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