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崔智贤笑意盈盈等着他们的回答。
    大厦的玻璃门上, 凝霜。似有什么极寒的气息吐在玻璃上, 白茫茫一片。
    迷蒙的玻璃上, 贴着一张复一张, 没有眼睛，眼眶黑窟窿洞的青白脸。
    死人们已经把这座大厦包围了。
    阴气中, 花园里的花卉被滋润得如血，风一吹，便轻轻颤动，唱着冥府微茫的歌谣：
    “我们的眼睛已经腐烂,
    我们的身躯化作白骨，
    开在死亡上的花朵啊,
    请当我们的眼睛，
    怨恨地，
    无奈地,
    注视着这个罪恶的世界吧！”
    资深者们面色凝重。
    【动手吧。】王勇道看到安琪拉向他点点头, 扶着盲杖从地上站了起来。
    在之前，四维频道中，众人已经商量好了对策：他们可以先带着犯人跳出横截面, 跳到黄金台上, 在最短的时间内，黄金台出问题前，返回场景一的咏史山谷。
    但是安琪拉刚刚站起, 崔智贤就似知道他们的打算一样, 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
    一位日本资深者瞪大了眼睛：“天......天......”
    天怎么了？
    他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却只透过玻璃门，见到原本阴云千里的天空更上方，出现了一个更为巨大、颜色更深的黑影。
    那黑影遮天蔽日，仿佛整个宇宙缓缓向着地球沉了下来。
    杞人忧天变作现实，似天塌，若地陷。
    黄金台上的资深者惶然叫道：【黄金台又开始下沉了！比之前还快！】
    崔智贤却好整以暇地望着那笼罩了整个现代横截面的阴影：“原来在横截面里看招贤台的时候，高了一个维度的它，对一个小时空来说是这样巨大。”
    王勇霍然看着她。
    她真的知道黄金台的存在！
    《登幽州台歌》中的“幽州台”，就是黄金台。亦称招贤台。
    战国时，燕昭王筑招贤台，上置黄金千两，以招揽天下贤才。故后人又把招贤台叫做黄金台。
    看起来，崔智贤不但知道黄金台的存在，还知道它的来历，知道它本名唤作招贤台。
    她生活在云下世界其中一个时间分支截面而已。为什么会知道高踞在云海上的招贤台？
    崔智贤仿佛看懂了他们这一刻的心中所思，此时，大局已定，她笑了一下：“我的档案里不是已经写了吗？我的能力是召唤。”
    她的档案里，基本能力这一栏，只有召唤两个字。
    “对不起，我骗了你们呐。
    “真正召唤出亡灵们的是招贤台。”
    “招贤有灵，它可叫出不同时间线上，所有死去的好人。”
    “至于我？我的真正能力不是召唤亡灵，而是呼唤‘招贤台’。”
    她双手合十，笑意盈盈：“不过，它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功能。”
    包围大厦的阴气太重，已经重到玻璃门上的白雾，化作了冰霜，室内的温度开始迅速下降。
    而那压迫感十足的阴影已经越发明显，横截面的天色全然黑了下来，似末日将临。
    科迪察觉不对，暴喝：“杀了她！”
    崔智贤却不在乎资深者们的表情已经变得危险。
    她闻言笑道：“哦，看来你们已经做出选择了。那也好。那你们就和那些渣滓一起留下来吧。”
    其他各国资深者们没有立刻遵从科迪的话动手，却有默契将崔智贤团团围住。
    褚星奇的双眼闪动光芒：“所以，招贤台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功能是什么？”
    崔智贤却丝毫没有被他催眠，只微微笑道：“你们以为浮在云海上的招贤台是‘安全区’，还把现实的据点定在招贤台的位置。还留了同伴在上面，对不对？”
    崔智贤连这些也知道？
    见他们面色又发生了一些改变，她越笑越甜美：
    “告诉你们，也没有关系哦。”
    你们知道为什么唯独招贤台可以独立于混乱的时空上吗？”
    “因为，它是一个坐标台。”
    “一个定位于现实的坐标台。”
    “所以其实你们不肯交出那些犯人，也没有关系。”
    “招贤台落下来，也能真正砸断循环，拖着这个横截面，与现实彻底融合。”
    科迪在她说话的时候，朝控火的资深者使了一个手势。
    火焰猛然冲向崔智贤，覆盖了她的身躯。
    但等火焰散去后，崔智贤仍旧坐在原地。
    起火的是她身后的地毯。
    那地毯燃烧着，仿佛崔智贤只是一道幻影。
    她的肉身渐渐虚幻。
    “我的故事，其实还有些没有讲的番外。”
    那一天，台上的少女，面对着无数死去的好人。
    耳边，他们的声音汇成一个巨大的，穿过了更古时间长河的、异类生物的声音，隆隆而起：
    崔智贤，我们将应你的邀请而来。
    只是你必将舍弃此身，为我们在阳世之中提供坐标。
    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一条长河浪花涌起，云海茫茫，她看到了紫英。
    紫英的身后是无边黑暗。她的脸庞沾满灰尘，发丝黏在额头的狼狈面容上，却只望着眼前那一缕将落未落的阳光，如此虔诚地祈祷：“真好啊。太好了。智贤，你不用生活在我的时代，太好了。”
    但她的对面，宛如隔着一道镜子，百年后的崔智贤站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之上，身后却依旧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一样年纪，时隔百年，一样命运。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她的双眼穿过台下愚茫欢呼的观众，穿过了被水泡涨的妈妈，穿过了死得五官扭曲的爸爸，望见了无数挣扎呼号在江河里的孩子，望见了无数麻木的面孔。
    最终，她穿过了他们，望见了时空长河的影像。
    那是一个巨大的环形。
    千古之下，同样面貌的统治者宛如一个巨大的环，轮回不尽。
    有一只巨大的高纬度生物，用冰冷无情的眼俯视着那轮回。
    低头看了一眼早已千疮百孔却用脂粉涂抹出漆壳的身躯，又望着台下无数张麻木痴愚的面孔，少女哑然失笑：这里是地狱吧。呐，这里真的是地狱吧？
    谁都好，只要愿意救救我，愿意救救我们，那谁都好。
    可是，一直没有人来呢。
    我愿意。少女最终回答了那生物。
    “不过，看起来，你们也没有耐心听了。”
    “啊，忘了说了。”
    “我之所以能呼唤‘招贤台’，之所以知道你们谈话的一切，是因为，我就是招贤台啊。”
    如果没有人来，那就我自己来吧。
    人世昏昏复沉沉，千年苦海无边崖。
    愿我此身化明台，渡尔众生出轮回。
    资深者跟前，崔智贤身形彻底淡化，化作无数微光，飞向天空的招贤台。
    窗外，无边阴影铺天而下。
    轰——
    无形之中，苏醒过来的招贤台与这条时间线对接成功。
    它——或者说崔智贤，咬住时间线，拼尽全力，将把现代横截面彻底拉离循环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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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