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梁婆子却不欲多说, 只是拍拍她的手道：“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姑娘家不要多问。你好好歇着，家里还有许多事, 我先回去了。”
    说完又嘱咐赵氏几句, 便起身离去了。
    温宁觉得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思绪翻腾, 像一个咆哮奔跑的怪兽, 随时要冲到现实世界来。
    室内安静下来, 布料翻动的声音清晰可闻，温宁甚至一度觉得听到了针线刺穿布料的声音。
    好像过了许久, 又好像才过了几息的时间, 赵氏先开口了, “你等会想吃些什么？娘给你做。”
    “我不饿。”
    “不然做个鸡丝面你看好么？正好鸡汤鸡肉都是现成的。”赵氏继续问道。
    温宁心中烦闷，见她一问再问, 语气分外的不耐烦，道：“我都说了我不饿, 你能不能不要问了。”说完了她低声又嘟囔了一句, “烦不烦哪。”
    赵氏像是听到了又好像是没听到，她有些失落的站了起来，看着温宁欲言又止, 最后却只是道：“我先去把菜洗了, 等会要是想好了吃什么，就告诉安安。”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纤弱的背影, 竟有种萧瑟的味道。
    温宁一时也怔住了, 想起从前自己口口声声控诉赵氏的不公平, 一副站在道德高点制裁她的模样。如今想来，她又和当初的赵氏又有什么不同呢。哦，还是有些不同的，她一直打着有话直说的直率性子，肆无忌惮的伤害着自己的父母。明明有那么多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见，却选择了最伤人的一种。
    她娘这些日子，一直在有意识有行动的修补两人之间的关系，她却总是毫无顾忌的，从不配合。淋漓尽致的将自己的不耐表现出来。一旦到了外头，却又能拿出十足的耐心，对待一个不过一面之交的陌生人。
    她想起从前工作之余网上吃瓜的时候，总是最讨厌那些站在道德高点制裁别人的键盘侠，万万没想到不过是十来年的时间，自己就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键盘侠是拿着键盘对着一个陌生人哔哔，她却是用一张嘴做武器，对着本该是最亲近的人，一刀又一刀，毫不留情。
    她忽然双手掩面，低低的笑了出来。
    温安有些担心她，轻声道：“阿宁你怎么了？”
    见温宁还是笑，她想了想，继续道：“我知道你可能心情不好，只是娘她也是关心你，你这样和娘说话，是不是不大好？”
    自从温宁掌握了家中的经济命脉，温家人除她的态度都有了微妙的变化。温安从前还敢指着温宁的鼻子一通教育，如今却是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温宁捂着脸大笑起来，笑声在手掌下变得有些闷闷的，一锤一锤的敲打着空气。
    温安担心不已，问道：“怎么了？阿宁你怎么了？”
    温宁不答，只是笑。过了好一会，她像是笑的喘不过气来，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挥挥手道：“我没事，不过是一时想起好笑的事情来。姐你帮我和娘说，就说我想吃鸡丝面，面要做的细细的。”
    温安见她脸上确实是笑着的，便放心许多，应道：“哎，那我去和娘说一声，晚点再给你煮点鸡蛋红糖水，好不好？”
    “好，谢谢姐姐。”
    温安愣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是你姐姐。”
    等人走后，温安盯着屋顶上明瓦投下来的一片小小的阳光，放松的将手枕在脑后。
    要不然，就先把这片阳光一点一点的慢慢变大？
    想通了某些事情，温宁身上的刺仿佛一下都消失不见了，整个人都好似变得温润起来。
    赵氏怔怔的看着盆子里的菜，只觉的眼睛涩的厉害。阿宁从小的时候，就太过与众不同。刚出生的时候，便极少哭，好照顾的很。再大一点，尚且未能走路，就显出与旁的孩子的不同来。安安那是也还小，对这个妹妹的到来甚是欢喜，总爱凑过去逗阿宁。逗的多了，赵氏便发现，有时候阿宁看着安安的眼神，倒像是一个大人看着小孩，有些纵容的意味在里头。
    赵氏性子柔弱，心思细腻敏感，有了猜想，也不敢与人提起，只是自己开始下意识的关注起女儿的种种来。
    那时候温屠夫两家已经分家了，赵氏不想和梁婆子朝夕相对，便一个人扛起了照顾孩子的活计。梁婆子自然察觉到她的意思，每日过来帮着把饭做好，把尿布洗好晾起来便又离开，从不踏入赵氏房间一步，自然不会发现孩子的不对劲。
    那时候正是温屠夫最忙碌的时候，新开的铺子是租来的，一时也没余钱请伙计帮忙，每日在外边都忙的天昏地暗的，回家吃晚饭便蒙头大睡，根本没精力关注母女二人的不对劲。
    赵姥姥倒是来了几次，听了女儿的话，又知道女儿不会哄她这个老娘，倒是信了几分。为此她还特意请人帮小外孙女批了命，得了个这好那好全都好的结果，便放下心来，还让女儿不要多想，只管好好照顾孩子。
    赵氏本就是容易多想的人，月子里又没个人陪她说说话，自然就越发敏感，钻进牛角尖里了。
    这孩子本就不是她所期待的，赵氏这牛角尖一钻，便在也出不来了。等到怀上温静的时候，温宁已经四岁了，除了洗衣做饭，剩下的她一个人已经做的很好了，赵氏便心安理得的忽视起了二女儿，甚至有些刻意避开的意思。
    哪怕是这个时候的温宁，除了不爱出门不爱说话，已经能很好的掩饰自己，早已不会露出小时候的那种眼神，赵氏却仍对这个女儿喜欢不起来。温宁也是个性子倔的，赵氏不喜欢她，她也做不出小孩子争宠的举动来，自己也跟着冷落赵氏。母女二人都不愿意踏出第一步，甚至隐约有些斗气的意思，两人间的裂缝，自然也越来越大了。
    自从上回阿宁在家里吐露心声，她受到不小打击，回到娘家后又被亲娘一通教训。赵氏对她亲娘还是很信服的，听了这番话，她便有心弥补两人间的裂痕。可惜温宁不配合，从不肯和她好好说话，但凡她多说几句，便是一脸的不耐烦或者有意无意的转移开话题。
    赵氏一度想要放弃，可惜赵姥姥察觉到母女二人之间的不妥，特意趁着温宁不在家的时候来了好几次。每次过来便和赵氏关在房间里，说的什么，连温屠夫都不知道。
    “娘，阿宁说要吃鸡丝面，面要做的细细的。”温安的声音打断了赵氏的思绪。
    她眨了眨眼睛，低着头道：“知道了，我把菜洗了就去做，你先去把鸡捞出来放凉。”
    赵氏的厨艺着实不错，一碗鸡丝面，做的肉嫩汤鲜面条有弹性。温宁尝了一口，想了想，忸怩道：“娘你这鸡丝面做的真好吃。”
    这几乎是这段日子以来，小女儿头一回和她好好说话，赵氏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道：“你要是喜欢，我明日还给你做。”
    温宁见赵氏神情有些激动，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她默默的转开目光，埋头苦吃。
    这碗鸡丝面份量十足，鸡肉更是堆的高高的直冒尖。饶是温宁较一般姑娘家能吃，这么一碗吃下去，也觉得撑的厉害。
    赵氏看着只剩下一点鸡汤的碗，有些开心道：“正好家里有只母鸡不怎么下蛋了，我明日杀了再给你做一回。”
    听了这话，温宁感觉自己的胃都要开始抽搐了，她连忙摇摇头，道：“娘，我明日不想吃鸡丝面。”
    “那要不然我给你做大骨肉丝面？”赵氏端着碗，细声细气道，眼睛里隐隐有些期待。
    温宁还不大适应这样子和赵氏相处，连忙假装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道：“娘，我困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赵氏有些不甘心，见温宁已经闭上眼睛躺到床上，只好端着碗出去了。
    等赵氏走后，温宁复又睁开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能和她娘杠起来，而是好好说话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太不自在了。她僵硬的动了一下身子，绝不肯承认自己有杠精的潜质。
    高程村。
    程瑾明拿着那半本破破烂烂的医书问程父，“爹，这医书真的是我们家传的么？这里边的内容怎么这般奇怪，同一味药材，前边说是性寒，后边又说是性热的。”
    程父勉强能认写字，许多年不用，早已忘的七七八八了。他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道：“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是我祖父当年留下来的，这上边的方子，就是他写的。”
    程瑾明疑惑的看着程父，道：“爹你不是说曾祖父曾是城里的坐堂大夫，医术高明么？”
    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怎么可能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还把它写进了书里。
    程父看着小儿子质疑的目光，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咳，我有说过么？”
    程瑾明十分肯定的点点头，道：“你当年就是用曾祖父做例子，告诉我去念书识字是有多重要的。你说要是我比曾祖父还有出息，以后肯定也像曾祖父那样受人欢迎敬仰的。”
    虽然他稍大些便知道这只是他爹哄他的话，但是曾祖父曾经是个受人喜爱的大夫，他却是一直都深信不疑的。
    毕竟程父的谎话还是编的很有水平的。比如说曾祖父是在隔壁县的医馆里坐堂的，东平县人不知道也正常，况且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大家自然也就淡忘了。为了配套，他甚至还润色过亲爹的故事，好让故事变的连贯起来。为此他将所有家人都拖下了水，就为了哄住程瑾明。
    没办法啊，程瑾明小时候，那是真的十分抗拒去私塾念书。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日子，绝对没有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放牛抓蚂蚱有意思。
    程父仰头望天，小时候的儿子可好哄了，人又乖的很，唯独对念书这事十分抗拒。他没办法，便随便编了个故事，谁知道这孩子还真的信了。
    只是后头程瑾明没再问过，他自然渐渐的把这故事忘了，谁知道今天竟忽然问起。
    程瑾明确实没质疑过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他头一回听到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既然信了，大脑自然就十分自动的把故事完整起来。
    随着年岁的增大，他其实也把这个故事忘了，自然也没机会发现个中漏洞。
    直到昨晚心血来潮，把书拿了出来，想要从中找出个可用的方子，这才发现当年被哄骗的真相。
    见父亲一脸心虚，程瑾明越发肯定自己心中所想，笑道：“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程父看着如今长的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的小儿子，讪笑道：“我是这么说的么？我记得我是说你祖父曾跟着坐堂大夫学过几个月，那大夫是个医术了得的，又有仁心，很受百姓敬仰。”
    程瑾明抖了抖手中的医书道：“那这医书呢？”
    “咳咳，有些是你曾祖父当年游方的时候记载下来的，有些是我请人写上去的，不然才十来页，我怕你不信。家里人都知道的，主意还是你二嫂出的，人是你大嫂帮忙找的。”程父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着自己的儿子，还十分爽快的出卖了两个儿媳。
    程瑾明感动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听见一家人都参与进来了，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彼时陆胡两妯娌正欢欢喜喜的抬着一大篮子的菜回来，正巧就听到了自家公公最后一句话，惊得菜篮子都掉到了地上。
    真当她们做嫂子的不要脸么！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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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就要到了，我终于可以好好宠幸万贵妃了……感谢在2020-02-27 23:49:53~2020-02-28 17:3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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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