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捉虫）

    第二十二章
    一只莹白修长, 保养良好的手伸了出来，紧接着便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从车里下来了。
    杨衍一双桃花眼打量着周边环境略显矮小的建筑，一张英俊的脸上, 满满的不耐烦, 嘴巴张张合合，吐出一连串嫌弃的话来，“果然是小地方, 就这也算是大酒楼, 玩我呢？这里怕是连个消遣的地方都没有。长亭, 回去，这破地方谁爱来谁来, 小爷才懒得待在这里。”
    小厮长亭也顾不上主仆之别, 一把拉住杨衍的袖子, “不行啊三少爷，老爷和大少爷说了, 你没改好之前，是不许回去的。我们才刚来, 不然还是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再回去, 那时候老爷他们也气消，你再回去也不迟是不是？这里虽然小了点，但是城外的风景就怪不错的。再一个, 正好这酒楼没开张呢, 不如三少爷你看看怎么弄，让这里的人也开开眼界。”
    “什么玩意, 就那几棵破树烂草, 哪里比得上家里的园子。”杨衍翻了个白眼, 嫌弃都要冲破天际, “行吧，那我就留下来住一段时间，也让这里的人开开眼。你说大哥怎么回事开酒楼还开到这里来了。”
    不远处那几个本来还羞涩的偷看这边，窃窃私语的年轻姑娘，听了杨衍这些话，差点也没控制住翻白眼。什么人啊，看着皮囊不错，没想到嘴巴竟然这么臭。不行，回去非得和家人好好说说不成，这酒楼，是不能来吃饭的。这店家话里话外这么看不上她们东平县，想必做生意也不会多真心。
    杨衍不知道，他家的酒楼还未开张，就已经失去了一批潜在的客户。当然，怕是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乎，毕竟这酒楼要是做不下去，他说不定还能早些回去呢。
    因为家里还有个行动不便的温屠夫，赵氏这次倒是没有在娘家住下，便跟着温宁一块回去。
    天色早已暗下来，周边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赵家人放心不下，便安排两位表哥负责将他们送到家。
    温宁也不敢托大，便答应下来。要是她自己一个人，或者只带了一个人，那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对于自己的武力，她还是挺有信心的。
    但是同时带上赵氏、温安、温静三人，她便不得不小心一些。
    赵姥姥一把拉住利索的要往车上爬的温静，慈祥可亲道：“小静去你表哥车上，男孩子不能一直扎在女人堆里。安安啊，你和陪陪小静。”接着又对二表哥道：“你去给你阿宁表妹驾车，她今天奔波一天了，肯定累的不轻。”
    “你也上去，你们娘儿两个好好说说话。”赵姥姥推了一把站在身边的赵氏。
    好么，温宁明白了，这是要她娘和她好好谈谈的意思。一时又想去饭桌上姥姥有意无意提到的话，温宁心里叹了一口气，脸上却一派平静，扶着她娘上了车，一边挥手告别。
    温宁赵氏两人别扭的不看彼此，车上的气氛尴尬的很。二表哥有心活跃一下气氛，开了几次话口子，才说不了两句，就又被堵的死死的。
    二表哥不死心，又找了一个话题，“对了，这次表哥怎么没过来？是不是太忙了啊？姥姥昨天还一直念着她的大外甥呢，今天表哥没来，肯定很失望。”
    二表哥比温平还要小一些，对这位在城里做账房的表哥，他素来是比较佩服的。做账房，可比他在村子里种田轻松多了。这次温平没来，他也有些失望，以为是温平工作太忙的缘故。
    赵氏：“对啊，他太忙了。你表嫂要照顾家里，她一个女人家，我也不放心她自己回来。”
    温宁保持沉默，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
    二表哥十分感叹，“要是我以后也能像表哥一样就好了。”
    温宁微笑开口，“是好，只是对舅舅舅母可能不大好。”
    “啊？”二表哥不明所以的回头看她。
    “没什么，表哥仔细看路。”温宁看了一眼表情不好的赵氏，也没接着说下去。
    好吧，她自己也发现，也许是因为接手铺子，自觉腰杆硬了的缘故，平日里还好，面对她娘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怼一怼。
    看来她们母女这么不对付，除了她娘，自己的嘴巴也要负一部份责任。
    她的锅，还是自己背好吧。
    县衙放榜这一天，温英和温奕两人便坐着温宁的顺风车，一同前往城里。
    “大哥，你们这次放假，是放到什么时候啊？”温宁好奇的问道。
    “现在离中秋也没几天了，先生说等过了中秋，没过院试的就继续回去学习，过了的自然是要去县学的。”温英道。
    “那这次假期还是挺长的。”温宁点点头。
    “是比往年长些，今年放榜的日子离中秋也没多远，先生干脆让参加院试的学子从府试结束一直休息到中秋之后。我听说其他的乡塾私塾也都是这样子。”温奕跟着道。
    温祖父：“阿宁啊，等会我就不去铺子里，我和他们两个去看榜去。”
    “好啊，看完榜你和大哥他们在城里逛逛，这些日子祖父你天天跟着我忙，虽然总是来城里，但是还没有好好逛过呢。”温宁拿出装着碎银铜板的小荷包，递给温祖父，“这些钱祖父你拿着，要是不够，到时候来铺子里找我拿钱。”
    “不用，我自己有钱，哪有花你钱的道理。”温祖父一脸严肃道。
    “那也没有做祖父的不许孙女孝顺的道理不是。”温宁笑嘻嘻的道，她朝温祖父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再一个，祖母在家里，也没时间出来逛逛，祖父你懂的。”
    “你这孩子，还打趣起祖父来，皮痒了是不是？”温祖父脸上的严肃也绷不住了，却还是竭力瞪大双眼，力图做出严肃的模样。
    “不敢不敢，祖父你们等会看完榜，也可以先回去，或者是等我一块也行，都随你们。要是先走，今日应当会有不少车出城吗，你们也别舍不得花钱，花几个铜板坐车回去便是。”见温祖父不接荷包，温宁干脆直接扔给温英，“大哥你看着些，让祖父别舍不得花钱。”
    祖父天天跟着她早出晚归，温宁一说到钱，他便生气，不肯接受。今日机会难得，她又不能陪着，钱总得跟上的。
    温英双手接住荷包，道：“阿宁此话有理，我手上也有些余钱，等会算我一份。”
    温奕：“也算我一份。”
    孩子孝顺，原还竭力半脸的温祖父一下笑了出来，他一把抢过荷包，道：“你们两个接什么茬，就你们那几个铜板，顶什么用。有本事，这次中个秀才才是孝敬我呢。”
    温宁故作赞同的点点头，“祖父说的不错。”
    温英温奕一点都没受到打击的感觉，“放心，这次不成下次肯定没问题的。祖父你就等着我和弟弟的消息吧。”
    两人都是开朗看得开的性子，这些天在家里，心情早就调节好了，总归是结果都要出来了，担心难过皆是无用，还不如开开心心的接受。
    温祖父将荷包收好，又瞪了两人一眼，说道：“有本事你们这次倒是拿个秀才看看，下次下次，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呢。”
    温英对自己十分有自知之明，闻言十分光棍道：“那得看看菩萨保佑不保佑了，反正我这次，对自己也是没什么信心的。”
    温祖父转向温奕。
    温奕跟着避开目光：“先生说了，我本来开蒙就迟，虽然学的还成，但是这一次的可能性不大，只是先下场熟悉熟悉环境的。”
    话里话外，反正就是这一次别指望他了。
    温宁听得憋笑，她这两位堂哥也是神奇，实在是打破了她对古代读书人的刻板印象。
    温祖父虽然没要求两个孙子这次一定要考中，但是听了这些没志气的话，也气的不轻，顿时忘了前头还有个温宁，他们现在是在路上，曲起手指就给了两个孙子一人一记，打的两人抱头求饶。
    温宁驾着车，留下一串的幸灾乐祸的笑声。
    程家。
    程瑾明今日也早早起来，正对着水盆整理衣裳。
    程母将一个刚从锅里捞出来过了冷水的鸡蛋塞到他的手里，道：“桌子上有馒头，快去吃吧。鸡蛋也得吃了，不要又留给孩子们，知道不？”
    程老大蹲在井台边，拿着一块布巾使劲的□□自己的糙脸，“不着急，我昨晚和人说好了，今日借他的车，我送你去。”
    “对对对，老大你送送他，到时候一块回来，免得走路辛苦，一来一回时间可不短，不比往常走一趟轻松。”程母连忙搭话。
    最重要的是，今日放榜，谁知道是个什么结果，有人陪着，她也能放心些。要不是家里的活太多，又担心孩子多想，她真想自己也跟着去。
    “娘，大哥，不用的，等回来我坐车便是，不用辛苦大哥一趟。”程瑾明连忙拒绝。
    “我不辛苦，这段时间地里也没什么活，家里的柴火也不缺，我少去一天也没什么，正好许久没进城了，我也进城买些东西。”程老大爽朗的笑道。
    程瑾明：“大哥要买什么，我捎回来便是，难得清闲，大哥在家，也能好好休息休息。”
    他一早就计划好怎么偶遇阿宁了，要是大哥也在，叫他如何偶遇。
    可惜程大哥完全没有体会到他的心情，反倒是为弟弟的关心高兴不已，“有什么好休息的，你先吃着啊，我去把车借回来。”
    陆氏从后头转出来，道：“去吧，记得替我带些布料回来，家里的盐也不多了，再买点盐。”她提高声音，冲着程老二的房间喊：“弟妹，你要不要带东西？”
    胡氏匆匆从房间里出来，“要的，也帮我带些布料回来。两个孩子穿衣服太费了，长的又快，这眼看着快要凉下来了，也该提前准备冬衣了，不然我怕到时候赶不及。”
    过段时间秋收，肯定忙的很，等秋收结束，又要提前把地都翻一遍过冻，还有冬天柴火用的快，也得提前备起来，到时候还真没什么时间做衣服，趁着现在没那么忙，可不得提前准备起来。
    陆氏：“行，我也是要给孩子做衣服的，这样买差不多的布料就成。”
    “那干脆买一样的，好说价。”胡氏道。
    程瑾明怨念十足的咬了一口粗面馒头，看来偶遇蹭车的事情，今天是做不了了，他还想着要和阿宁说说话聊聊天呢。
    唉，他昨日就一直想着要怎么自然的偶遇，连怎么开头聊天都想了许多遍，看来是派不上用场了。
    虽然，他并没有想出怎么开头就是了。
    温宁才到铺子里，隔壁的二狗便神神秘秘的道：“你猜我昨日听说什么了？”
    温宁顺手将车上挂着的灯挂到门前，配合的问道：“什么？”
    大贵笑着道：“能有什么？还不是那家酒楼的事情。姑娘，这些肉是今天要送的，我都分好了。”
    “行。”温宁弯腰将肉往车上搬，接着问道：“那家酒楼怎么了？”
    “开张日子已经定了，但是现在还没定下叫什么名字呢，门前空荡荡的，奇怪的很。”
    “之前不是已经定好了么？什么时候又改啦？”
    “就昨日改的，我回去的时候听人说的。路过的时候我看见墙上还贴了招人的告示呢。”二狗道。
    “还没招人啊？我以为早就定好了呢。”温宁十分不走心道。
    “大厨是早就定了的，不过这跑堂的小二还没定呢。我听说酒楼的少东家说了，跑堂的人，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能留下来。听说要求还挺高的，什么五官端正还要长的高，最好能认几个字，不过钱也给的多。”说到钱，二狗略带羡慕的说道。
    “那我长的挺高的啊，不过姑娘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不做了跑去做小二的。”大贵略带得色道。
    温宁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大贵的脸，真的很想要他照照自个是什么样再说这话。就大贵这水平线以下的脸，真的不要太自信。
    她克制住自己吐槽的欲望，跳上驴车，“我先去送货，大富你们先看着铺子啊。”
    “知道了。”大富答应着，一边将分割好的肉挂到挂钩上，又对一边的大贵道：“别聊天了，快来帮忙。”
    他的堂弟大贵，自从定亲之后，越发对自己的脸没有自知之明了。
    温宁送货回来的时候，特意从新酒楼那里绕回来。
    酒楼的大门紧闭着，外头却围了不少人，多是年轻的小伙子，或蹲或站，也有几个打扮爽利的大娘正围在一起说话。
    墙上贴的那张大红纸中，温宁一眼便注意到了最后写着的那句话：长的丑的不要。
    温宁摸摸下巴，心中大概明白这酒楼主事的人是个什么性子了。又想起前些天听齐叔说城里来了个外地的年轻人，长的分外俊俏，说是这酒楼的少东家。
    很好，这可能就是一个傲气毒舌的颜狗。
    她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这次要把生意谈下来可能不大容易。
    县衙前，今日多了许多卖吃食的小摊子，县衙甚至还提供照看车马的服务，当然，钱也不能少就是了。
    各家摊子前，都已经坐满了人。四周热闹喧哗，周边有衙役巡逻维护，监督摊贩不许随地扔垃圾。也就今天，要是换成往常，早就有人前来驱赶，不许在县衙前摆摊子。
    程瑾明来得晚了些，等他到的时候，周边的摊子上已经没有空桌子了。他正想找个熟人挤一挤，便听到有声音喊他：“程瑾明，这边。”
    循着声音望去，便看见温英臭着一张脸朝他招手，一边的温祖父笑眯眯的看着他。
    程老大跟着看过去，一眼便看见了温祖父，也笑了起来，“这下可有个地方歇歇腿了。”
    “你们两个挤一挤，腾条凳子出来。”温祖父看着温英道。接着又对刚走过来的两人道：“快坐下歇歇，你们吃了没？”
    “多谢老伯，我们在家里已经吃过了。我还发愁呢，可巧碰到了老伯，总算是能歇歇脚。这两位想来就是老伯的孙子吧，看着就一表人才，气度不凡。”程老大拉着弟弟坐下，笑呵呵道。
    程瑾明朝对他充满敌意的温英一笑，“老人家好，温大哥温二哥好。”
    虽说两人已经吃过了，但是衙门发榜没这么早，而且坐了人家的位置，不点些东西也不好，两兄弟便照着温家要了一壶茶和两样点心。
    程老大和温祖父都是庄稼好手，没多会便聊的火热。温奕一心和程瑾明探讨学问，也聊的兴起。剩下一个温英，一边对程瑾明充满戒备，一边又很想参与进话题，兀自犹豫不定。
    程瑾明不知道温英对他莫名的敌意从哪里来，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很。只是觉得这样冷落人不大好，便对着他笑了笑。
    温英很不买账，正好有个同窗瞧见了他，招手喊他过去，便气哼哼的站起来，道：“你们慢慢聊，我先过去。”
    温奕也瞧见了那人，跟着朝他摆摆手打招呼，却并没有起身跟过去。
    将近巳时，太阳渐渐升高，衙门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本来还算平静的人群，瞬间躁动不安，连素来自持文雅的读书人，这时候也急躁起来，随时准备冲锋陷阵，势要挤到前排去。
    温奕也跃跃欲试，问程瑾明：“你要不要和我一块过去看看。”
    程瑾明还未说话，程老大便道：“让我去，我常年种田，有把子力气，肯定能挤进去，你们在这里等着便是。”
    温祖父也平静不到哪里，但仍做出一副我最稳的模样，“别急，仔细被人踩到。算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吧，我去看看。”
    温奕吓得一把拉住温祖父，这边看榜的时候，大家可顾不及尊老什么的，饶你是谁，都一股脑的挤。温祖父年纪可不小了，要是不小心撞到碰到哪里可就不好。“祖，你可别，还是坐这里等着吧，我和瑾明去看就好。”
    “不不不，瑾明啊，你在这里陪老伯说说话，我替你去看。”程老大一把将要站起来的程瑾明压下去，自己和温奕往人群中挤过去。
    周边的摊子瞬间变的空荡荡起来，只有零星几个人坐着。
    对面早已挤满了人，一会有人高喊“让让”，一会有人痛呼“你踩着我了。”
    红榜贴好，几个衙役却没走开，左右分开站在两边，防止有人趁机撕走榜单。偷撕榜单的事情，从前可没少发生过。
    激动的人群还算有点克制，总算是没直接往红榜上扑，看着黑脸的衙役，站在昨日才划出来的线外。
    温家两兄弟格外有默契，齐齐从榜尾往上看。这一看。两人立马被一股喜悦击中。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声响起。
    温英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过了一会才问一边同样高兴的温奕，“是不是我？是不是我？”
    温奕同样高兴的很，“没错，都对上了，恭喜大哥。”
    “快，往上找找，往上找找。”温英激动得声音颤抖。
    “不用在这里陪我这老头子，你也去看看罢。”温祖父笑眯眯的看着程瑾明给自己添茶。
    程瑾明放下茶壶，又将面前的点心放到温祖父面前，神态语气一派淡定，与周围兴奋的人群格格不入，“有大哥看，我在这里等着便是，老人家尝尝这点心味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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