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琴箫两不通

    “冒昧叨扰，在下曲洋，敢问方才吹笛的可是杨公子？”门外的脚步自二楼往上，一步一步终于到了他们的门口，一个沉稳坚定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那声音稳重温和，约摸四五十岁，听起来只觉柔和可亲，任谁也无法联想到这声音的主人是魔教中人。
    日月教长老，乐痴曲洋！
    杨秋亭心内一惊。
    但随即他并无十分的意外，这是刘长命的客栈，衡山城中有刘正风，自然就也该有一个曲洋，这世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是理所当然、不必多问的。
    正如当初他运气不错，丢了钱袋就来了个刘正风来还，现在吹一曲笛子，引来一个曲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刘长命是刘正风的血亲堂弟，自然是知道曲刘二人的知交情谊，明白曲洋大概是信得过的，所以才没有拦着曲洋上来扣门的行为。
    杨秋亭朗声道：“正是，敢问可是在下惊扰了曲兄？笛音粗鄙，让兄台见笑了。”
    他说的是实话，不是会吹笛子就等于吹得好，也不是吹得好就不算打扰。本来就是野路子出来的，在任何略懂音律的人面前，都称得上是见笑。
    门外那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敢，不敢，公子的吹奏技巧虽然欠佳，但情之深处至纯至真，能引得百鸟来朝，是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望其项背的境界。”
    杨秋亭沉默片刻，道：“多谢兄台称赞。”
    他只是道谢，没有抬脚去开门迎人，也没有提出要曲洋进来相见。
    曲洋的年纪是他的两倍有余，见识阅历不知比他多了多少，自然不需思量就知道他的婉拒之意。他不愿强求，只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叹息一声不是所有人都如刘正风那般。
    门外没了动静，但无论是站在房中央的杨秋亭，还是窗口抱着双臂的田伯光都知道，门外的曲洋没有走。
    半晌，一缕轻灵的琴音响起，穿透薄薄的木门，送至他们耳边。
    莺啼婉转，凤鸣凄然，轻巧空灵，深沉厚重，抑扬顿挫，从容悠然，像是得遇有缘人的欣慰暗喜，又像是终年不逢的怅然叹息。
    杨秋亭怔怔地听着，直到田伯光来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腕才回过神来，方觉门外的琴音已经停了许久。
    田伯光道：“小师弟？”
    杨秋亭勉强笑笑，转身来到门口将门打开，才确定曲洋方才一曲弹罢便已悄然离去。
    “不要多想了，你若是想听，让顾师弟给你弹，他擅长琴箫，不光会弹琴，还会吹箫呢。”田伯光把门关上。
    他虽然在江湖中亦正亦邪，但仅仅是个人不爱束缚放荡不羁，对于公认的魔教依然是不愿招惹的。
    杨秋亭轻轻点了点头，叹息道：“能听一曲才是我的荣幸，只可惜是浪费了，我这种不通音律的人，是不应当与能弹出这种曲子的人说话的。”
    田伯光扶额：“这话说的。”
    “这话说的不中听，但倒是没什么不对。”一个温润柔和的声音响起。
    田伯光：“师弟来了啊。”
    杨秋亭：“师兄来了啊。”
    顾良仙：“嗯，见过师兄。”
    顾良仙的话音未落，人已经坐在了他们旁边，握住杨秋亭的竹笛看了看。
    “有人帮你改过？”顾良仙不提他们刚刚的言语，只是低着头看这把毫无使用痕迹的笛子。
    “是刘正风刘前辈改的，我不懂这些，便也说不出怎么着，只是感觉吹出来更悦耳了些，笛音能传得更远。”杨秋亭答道。
    “我听说过他，衡山刘正风极善吹箫，他的箫本来不适合与琴相配，但技艺高超不受此限制，堪称一绝。我远不如他。”
    田伯光道：“刚刚离开的魔教曲洋，你撞见了没有？听起来他琴艺很高，刚刚一曲弹得比小师弟好听多了。”
    顾良仙点了点头：“远远看了一眼，但他不认识我。刘正风的箫，曲洋的琴，倘若这二人合奏，该是绝俗的仙音。”
    田伯光安慰他，道：“没关系，我看你也不差，他二人一个擅长吹箫，一个擅长弹琴，你却会琴箫，琴箫双绝，一个顶俩。”
    顾良仙默然无语。
    杨秋亭在一旁帮腔道：“大师兄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虽然顾师兄你吹箫不如刘正风，弹琴不如曲洋，但加起来他俩就不如你了。”
    顾良仙继续沉默。
    田伯光见他一副放弃拯救的样子，十分担忧：“喂，别这么灰心丧气啊，再不济，你比他们年轻……”
    顾良仙终于忍无可忍：“谁告诉你我会弹琴的？”
    整个屋子都安静了，充满尴尬的空气。
    杨秋亭第一次见顾良仙变脸，不由得目瞪口呆，转头看着田伯光说不出话。刚刚是谁信誓旦旦地说顾良仙琴箫很棒来着……
    田伯光也是一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世界发生了如此改变的模样。
    顾良仙面无表情：“箫分为两种，刘正风擅长洞箫，我会吹琴箫。”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原来是这么个琴箫法……
    杨秋亭倒觉得还好，他拜入仙都派梅兴门下还不到一年，跟顾良仙相处的时日更短，不知道情有可原。
    但田伯光就十分说不过去了，他当年可是跟顾良仙一起长大的，结果从小到大都认为此琴箫即彼琴箫……
    田伯光咳嗽了两声，面色如常道：“哎，原来是误会啊。我不懂这些，正常，正常，不过琴箫说起来还真好听，像是两样都行。”
    顾良仙长叹了一口气。
    杨秋亭给他俩倒茶：“两位师兄喝茶，青天白日的就不要打架了。”
    田伯光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咬着牙道：“小子，巴不得我们打架你看热闹是吧？”
    杨秋亭无辜地看了看顾良仙，默默起身站到顾良仙身后。
    顾良仙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皱着眉头道：“师兄，你不要欺负小师弟，回头师父知道了又要生你的气。”
    田伯光哦了一声，便见杨秋亭悄悄冲他眨眨眼睛。
    哎……
    顾良仙揭过这一页，把杨秋亭拎回凳子上：“你的笛子吹得不错，想学箫么？”
    杨秋亭愣了一下，才把目光从他面颊上离开，点了点头：“师兄教我？”
    他不识谱，也不精通音律，但记性很好，能精确地记得什么时候按哪个孔，所以前世才偶尔吹吹笛子在联欢会上助助兴。
    但武侠江湖嘛，箫音幽静典雅，笛子总是不如箫有范的。既然顾良仙提了，他当然就笑纳了。
    顾良仙开始给他讲解基本知识。
    田伯光开始zZZZ……
    半个时辰后，顾良仙觉得他有吹笛的基础，应该没甚大问题，把自己腰间佩戴的琴箫解下来递给他。
    “这把竹箫便送给你了，行走江湖，腰间不配把箫，怎么好称玉面风流呢。”顾良仙半是戏谑半认真地说道。
    “师兄别笑话我了。”发觉自己装逼的念头被发现，杨秋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吹一曲我听听。”
    杨秋亭乖乖地开始，只是习惯了吹笛，一吹箫怎么都觉得很奇怪，正常一曲吹下来，他花费的时间足足有顾良仙的两倍。大概——
    “小师弟，是不是只要双手放在胸前，你就不知道要怎么动？”顾良仙看得叹为观止，“只有在侧面，你的手指才会灵活，是不是？”
    杨秋亭无辜地看着他。
    半晌，顾良仙道：“你还是把箫还给我吧。”
    杨秋亭假装听不见：“这箫真不错，比我的竹笛好多了，多谢师兄。”
    顾良仙忧郁地叹了口气，又说了几句，起身就告辞了，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两个人。
    如果非要类比，那他今天就是当着音律外行的面，教出了个持箫傻子，还把自己贴身的配箫搭上去了。
    杨秋亭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心里美滋滋地想，虽然自己打死也学不会弹琴，但还是学会了吹箫，以后可以找机会好好练练，一个风流倜傥的玉箫公子，想必一定会让别人见之倾心。
    田伯光虽然看清了顾良仙眼里的无语和悲痛，但在他听来能完整地吹出来就是好听的，所以并不大在意，反而更想着刚刚那颗喜鹊组成的胖胖心：“小师弟，你方才吹笛时，心里在想谁？”
    杨秋亭老脸一红。
    田伯光本来还要八卦几句，看他一副要跑路的表情，才收敛了些：“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不过他教你吹箫，我也有东西教给你，免得你说两个师兄一好一坏。”有些东西，他无法做到极致，他愿意看看别人能不能。
    杨秋亭眼前一亮：“什么？”
    “轻功。”
    小剧场——
    秋亭：我这个人很棒的，会武功（高不高强先不提），会吹笛子（出不出错不重要），会吹箫（是不是人听的以后再说），总而言之，教主你看我多厉害。
    教主：我这个人欠缺的很多，虽然会画画（秋亭：好看！），会弹琴（秋亭：好听！），会陪某个特定的人尬聊（秋亭：流口水ing），但还有许多事情不懂，我会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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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