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九死一生

    被搜救队伍搅得翻云覆雨的养殖场院子，随着一行人都行色匆匆地赶去了后院，倒暂时和先前的热闹告了一段落。那已被惊动的始作俑者还能不屑地瞥一眼立门口的一排警察，旋即不疾不徐地在方寸之地溜达。
    警察自然不予理会一个逃不出重围的嫌疑犯，尽管他此时浑身都冒着无礼的气焰。但他们随即也被打扰了，只见一个青年小伙十万火急地朝那人飞奔过来，许是因为心急如焚，又许是由于过度紧张惊惧，眼看着终点在即，他却脚底一滑，一头栽地上。
    到底是年轻人筋骨硬朗抗摔打！纵然没人出手相扶，年轻人也迅速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几乎是才站稳，他就慌乱地结结巴巴道：“老板，坏——坏了……”他伸手指指后院的方向，“他们——找着了。”
    原本还一副闲适姿态的老板闻言立刻腾地站起。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年轻人，仿佛是在提示他，兹事体大，不可轻易玩笑。可随着数声救护车的提示音循序渐进，他几乎预扩张的瞳孔也逐渐收缩了回去。他转头看一眼立得笔挺盯着这边却并未靠近的刑警，悄悄深呼吸一下，问年轻人，“还活着吗？”
    然而此问题的答案是一连串的摇头。没人猜得透这究竟是代表了否定还是模棱两可的不知道，因为没有机会。
    早就接到了通知准备待命的救护车十分及时地在门口停下，随即就有一名警察过去抬手一礼，带医疗队伍奔至后面。紧接着，陈部长“拿下”的号令便清晰响亮地传了过来，于是，警察立刻将现场控制。养殖场今晚在内的每一个人，无论职务为何，身份为何，都被套上了链锁。
    王梦仪无视唐烨凡像个犯人一样自责内疚，更不得不无视姐姐们和小姨迫切的眼神，她必须要专注，必须要镇定。她努力调控着自己的节奏，依旧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可随着时间拖得越来越长，年轻医生的心绪也越来越紊乱，那双坚持着做心脏按压的细腻小手都不免颤抖着使了些力。终于，在以30：2的稳定频率周而复始地循环了几分钟之后，她急道：“若涵姐，我求求你了，你给我点儿反应好不好！你——你再不理我我生气了。”
    眼看着王梦仪急得都要哭出来，众人不忍，更焦心。但旋即，王梦仪就开心地一声惊呼，“若涵姐你听见我说话了是不是？太好了！你们快过来。”
    连失魂落魄的唐烨凡闻言都下意识地朝这边挪动了好几步。
    大家顺着王梦仪的指点看过去，这才发现，眼前高若涵的胸廓此时已经有了微微的起伏。
    唐烨凡蹲下就环手抱住了那顽皮的人。她的身体依然冰凉，但他心知，自己是有温度的。他缓缓用手拨开她颊边凌乱的发丝，附耳低低说了句，“顽皮。”而众人没看见的是，高若涵的眉睫在这一瞬间微微动了动。
    救护车的鸣笛霎时间响彻云霄，惊得一行人再不能惆怅地感叹那个几近失控的英明之人是用情多么深。医护人员很快赶到，大家争分夺秒将人抬上车的一瞬，正好亲眼目睹了陈部长指挥若定地把全部嫌疑人装进警车的威风一幕。
    镇定下来的王梦仪自然是紧跟着专业人士走在前面。在救护车大门将要拉开之际，她果断出手，将亲友团们拦截了下来。
    “你们都别跟着了，装不下。”话落，她不理会身后的一团乱麻，坐进车里便吩咐司机赶快上路。见此，众人不得不上车赶快跟上。
    年轻的一行人先一步进了去。林院长的速度本也不慢，但眼看着最后一级台阶就在那里，她却一脚迈空，险些再生事端，幸而有陈部长在侧，以宽大的身体为她做了支撑。
    这一路比来时更加死寂。
    林院长此时终于绷不住情绪，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姐妹们自然心中也万般牵挂高若涵，可见到小姨如此，她们又不得不上前来安慰两句。
    王梦敏拿来纸巾，王梦晴一边为小姨拭泪一边道：“小姨，别哭了，若涵姐不会有事儿的。”
    “是啊小姨，你看，梦仪不是都把她抢救回来了嘛。没事儿。”王梦欢也忙过来接话。
    林院长接过王梦晴手里的纸巾，自己揉了揉眼角，终于开口道，“你们以为，梦仪为什么不让咱们跟着？”
    三人齐齐一噎。片刻，王梦敏斟酌着道：“呃——救护车就那么大，什么大夫，设备都在里边儿，肯定装不下咱们了。”
    “对呀。再说，咱们跟着也帮不上忙。”
    “说不定还是添乱呢。”
    王梦晴与王梦欢连声附和。
    陈部长这时叹息着摇摇头，无奈地道：“若涵的情况不乐观，那孩子也是怕咱们跟着，会当场听到什么不好的结果。”
    三人闻言也顿时呆了，心说，怪不得！这个威风的大叔，从她们见到他开始，他就是英明神武，指挥若定的，故而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她们自然而然便会信上几分，更何况小姨如今担心成这样，王梦仪唯恐将她们避之不及。可想而知，如果届时真的听到了什么噩耗，她们会接受吗？不会。
    气氛僵持了许久，陈部长却忽然问，“那小丫头多大了？”
    众人闻言一愣。大家自然知道他问的是王梦仪。林院长眼下根本没心力顾及其他，还是王梦晴抬起头，迎上了那威风大叔的目光，开口道：“二十。”
    “我看她倒是比你们这几个大的更稳得住。有出息啊！”陈部长忍不住评价一句。
    三人顿时面上齐齐一红。可不是！岂止是她们担心，这些年，王梦仪亦是受高若涵呵护，怎么能不同她们一样为她捏一把汗呢，可关键时刻，王梦仪就能稳住心神为高若涵第一时间做心肺复苏，事后，更是将她们全都隔离开，独自一人承受可能会发生的残酷。那威风大叔说得不错，小妹妹比之她们这几个姐姐，还真是出息。
    她们有些焦急，更有些心慌。见小姨有陈部长安抚，三人的目光便齐齐地往前边男人堆那里转了转。
    王梦欢有些看不清楚，但连她都知道，唐烨凡快成一根木头了！显然，那边赵洵，张毅斌与唐云凯都想试图和他说话，而他却像中了魔咒似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王梦敏与王梦晴看得更清楚。看着看着，王梦晴就想骂街，心说，人好的时候闪闪烁烁，这会儿出事了，他这幅样子是要干什么！可是，这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清楚，所以究竟是不是唐烨凡的错，也是未知。如今，高若涵进了救护车生死未卜，他便也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失魂落魄，还真是！
    王梦仪上了救护车便一动不动地待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行动。她是学医的，即便修习的是眼科，也多少对其他的领域了解个七七八八。眼下，她静静地看着，似乎高若涵的情况并不稳定，须臾，医生就又一次为她做了两分钟的电除颤。
    郊区到大医院总归有一段距离。一路，她都在凝视着那个担架，片刻不放松。终于，在她等了五分多钟后，一名医生摘下口罩走了过来。
    “大夫，我姐怎么样？”她赶忙直起身，迫切地问最要紧的问题。
    医生冲她点点头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幸亏发现得及时！”话落，他又在她年轻的面颊上多打量了会儿，才再度开口，这次，语气软和了些，“就到医院了，你可以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
    王梦仪闻言顿时笑了。她知道，通常，医生是习惯了最优化地治病，最恶化地看待病情。而今她能听到医生说一句“没危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若涵姐这次究竟是有多凶险。
    她缓步走到担架前，这回是近距离地看了她好半晌。她已经好多了，起码脸色只是苍白不是吓人！她没有说话，而是低头枕在了她身上，就像在家里一样。
    医院的住院部走廊，一到晚上向来是趋于安静的，更高一级的VIP区域就自不必说。然而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忽然有一位刚刚脱离了ICU的患者被一堆人推来，不免引起了一片骚动。不过很快，这里便又恢复安静了。
    病房里，大家注视着紧抓高若涵不放，只会嘀咕对不起的精神病人唐烨凡，有些错乱。就连买了宵夜回来都不好意思过去打扰一下那中了邪的人。
    还是林院长一个挥手动作最干脆！于是，兄弟姐妹们便乖乖地退到了走廊上。反正高若涵已无生命危险，他们便放心。剩下的，随他们去吧。
    林院长将食盒端到唐烨凡跟前，“烨凡，来，吃点儿东西吧。这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就包子跟粥，凑合吃点儿吧。”
    唐烨凡回头看看林院长，摇摇头，“小姨您吃吧。我——我等若涵醒过来。”
    林院长并不强求，只是把盒子搁到桌上，默默叹了口气，“若涵累了！叫她多睡会儿吧。”
    唐烨凡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那顽皮的人的侧脸。她没有任何表示，依然紧合着双眸，静静地，乖乖地躺在床上。也许正如林院长说的，她累了，不想顽皮了。
    眼见旁边小桌上放着的金黄色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他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三年前。那是在他的家里，他就坐在与现如今差不多的位置上，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将幸福饮下。是那一刻，他读懂了什么是家的气息，也是那一刻，他才有所顿悟，原来爱就是这样，它不会恰到好处地给谁什么预热的时间，它往往会在你最精神松懈的时候，悄悄地，不知不觉地住入你的心里。它无影无形，无声无息，但它又总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你，你该给她打个电话了，因为你想她。你该给她买束玫瑰了，因为你爱她。
    林院长投好毛巾，见眼前唐烨凡机械似的将热腾腾的米粥往自己嘴里送，不禁侧然。她至今都没弄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王梦欢那意思，两人似乎闹得还挺僵的。王梦晴也说，近段日子，有关于他们的故事好像一直没有新篇章。也许两个人之间的分分合合并不需要讲什么道理吧！爱了就轰轰烈烈，飞蛾扑火，不爱了，分分钟也可以将全部的幸福与美好封存。
    为高若涵擦拭身体时候，她下意识便注意到了高若涵脖子上至今都还戴着的那条项链。
    “若涵啊！从小就死心眼儿。你看她平时给这个帮忙，给那个出主意的，等一碰上自个儿的事儿，且绕不过弯儿来呢。”她说着，不禁顺手摸了摸那条项链，想感受一下“爱的信物”究竟是有怎样的质感。
    “听梦欢说，你们好几年以前就认识？”
    唐烨凡有些愣，但忙答：“对。她刚毕业就进的我们公司，做我的助理。”
    “挺好！”林院长唇角含笑，确实是很满足的样子。她看看床上一动不动的高若涵，又看看自己对面同样一动都不愿动的唐烨凡，由衷地道：“两个人的事儿，从来不是道理能讲得清的，但不讲道理，可以讲讲别的啊。是不是？”她起身，轻拍了拍唐烨凡的肩膀，就当是默许了今天由他陪护。
    门外，王梦欢的八卦之心又跳动了起来。之前，她一直担心若涵姐的状况，所以即便是来医院之前的那一幕都不曾叫她生龙活虎起来，但现在，提心吊胆都结束了。她实在好奇，小姨会和唐烨凡说什么呢？是责备，还是宽严相劝……
    林院长拉开病房的门，一抬眼，视线刚好撞见了正尴尬的王梦欢。她一打手势，如释重负地道：“走了走了。”
    众人一惊。离门口最近的王梦欢问，“去哪儿啊？”
    “找旅馆睡觉啊。”林院长说着，顺手便将王梦欢拖了过来。
    这回是王梦仪问，“不陪若涵姐吗？”
    但这个问题并未得到回应。王梦晴一摸妹妹的头，再拿另一只手拉起愣头八脑的大姐，跟在小姨身后。她们穿过走廊，坐进电梯，一点一点，顺着导航所指的方向，走进了一家离医院还算很近的酒店。
    四个男人送五个女人回酒店。空当下来，林院长便坐进了楼下的茶室。陈部长已经在里面等她了，案子后面还有些未了结的琐事，他们需得静静心，商议一下才好。
    眼见小姨有自己的套路和章法，年轻人们便自觉走向电梯口，休息了。只是赵洵不成想，自己居然遭到了王梦晴的拦截。
    王梦晴是如今这伙人中除唐烨凡之外最是一个头两个大的。救出了高若涵，意味着大家任务完成，而她，却还要应付网上的一摊子。偏偏刚才，唐烨凡还神经兮兮。看到智慧的赵洵，她心中的弦不禁一松。
    “酒店太闷了，陪我出去透透气儿吧。”
    二三线城市比不上繁华的北京。这里到了凌晨三四点钟车就少了，人也少了，路边熙熙攘攘的店铺大多也都关了门。他们两个人，虽因今天的行动都穿了休闲装，可一男一女走在街上，既不手牵手，又离得不近，总归有些怪。但也许是真的没地方可去！两人就这样怪里怪气地在街上走。
    良久，王梦晴试探着问，“烨凡哥……他没事儿吧？”
    赵洵一脸恨铁不成钢，“他呀，一朝被蛇咬，十……”可想想又觉得不对，他赶忙改口道，“咳！他——他也是吓着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因为别的什么呢。”
    “别的——什么？”
    “没什么。我随口一说。”
    王梦晴唇角一翘，勾勒出一个好看的笑。赵洵自知心虚，忙转移话题，“对了，媒体那边儿？”
    王梦晴如释重负地一叹，“交给Amy了。从我一出道她就带我，这么多年了，她办事儿，我放心。”
    “用人不疑！好品质。”
    “用人不疑是一方面。主要今儿这事儿本来也轮不着我干嘛。当时，我跟梦欢都被若涵姐那样儿给吓得魂飞魄散了，根本没想着要出去露个面儿，添勺油。现在，事已至此了，嫌疑人都被缉拿归案了，就更没我什么事儿了。”
    赵洵却一挑眉，“怎么会没你什么事儿呢。”他诡笑着道，“若涵这回可谓是九死一生！她人是脱离危险了，可她心活过来没有呢？”
    “你的意思是……”
    “还原真相靠咱们这几张嘴是不够的，还得拜托你的媒体朋友。烨凡今儿可是出大糗了，这么难得的机会，不留个底，可惜了。”
    “哈哈！”王梦晴听得大笑。
    然而正说着，几滴雨水却如同被人灌了内力一般，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两人的头上。
    “憋了三天的雨，果然来势汹汹啊！”赵洵抹抹额头，哭笑不得地仰天感叹一句。
    王梦晴觉得这家伙说话特别好玩，闻言又忍不住笑，可正如赵洵所说的，憋了整整三天的雨这会儿说下便下，那速度，那火力，就是来势汹汹。
    一路，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往回跑，可回到酒店却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但在各自房间门口分别的一刻，二人相视一笑，竟都觉得有一丝丝爆发出来的舒坦。喜欢一瓦顶成家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瓦顶成家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