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往事如烟

    刚到楼下自助餐厅，韩振勇电话就打进了高若涵的手机。接听，电话那头，韩振勇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我想见你。”高若涵没犹豫，干脆利落地应下，“好，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两个小时后见。”说完，便同样干脆利落地把电话挂了。
    唐烨凡将一个餐盘推了过去，问，“需要帮忙吗？”
    高若涵难得会傻呵呵的。她嘟了嘟嘴唇，笑道：“需要。一会儿给我做司机吧，我怕出车祸。”
    唐烨凡点点头就拿来两个杯子到一边接饮料去了，等他回来，高若涵正一个个电话源源不断地打着。他听得明白，这是在给人找工作呢，他刚想再问一次用不用帮忙，高若涵就如释重负般扔下了手机吃饭，看来是成了。他拿起一个茶叶蛋，边吃边道：“事儿办完了，也冷静了，想不想听我说说昨天的经过？”
    高若涵持着筷子的手闻言一顿，但立即盯着唐烨凡肯定地点了点头。
    “其实昨天音乐学院门口的那些人不是债主，是债主们雇的人。他……跟一个叫杨亮的人，一起搞了一个高阳基金，钱除了他们自己的，还有村子里面一些村民的。他的投资口碑不错，以前也没少在这方面挣钱，加上那个杨亮也是跟他打过交道，可以信任的，所以大家入伙都挺积极。但几个月以后，杨亮就人间蒸发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不用我说了吧。”
    高若涵蹙眉颔首，拾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唐烨凡看着她，细细打量她神色，见她面无表情，便不再多言。
    又过了半晌，高若涵忽然放下筷子，严正地看着唐烨凡道：“唐烨凡，再帮我个忙呗。”
    唐烨凡了然一笑，轻问：“你想让我帮你查杨亮？”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好吧，我帮你查查。”
    随着唐烨凡的一声应允，二人便谁都不再多话，埋头吃饭。而后，唐烨凡就带高若涵到了与韩振勇约好的咖啡厅。
    地方是高若涵挑的，自然是个适合谈话的好地方。她来，韩振勇已经坐在里面，然而桌上却是和店里一样空空的，还是她叫服务员来点了两杯咖啡。
    经了昨天一事，二人都不介意开诚布公。她拿出手机，找到山庄那边给她发来的彩信。那是高建廷在里面游山玩水，喝酒吃肉的照片。
    韩振勇盯着手机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机还给高若涵。他算不上聪明，但他是个明白人。昨天，他看见了，高建廷那颇受打击的复杂眼神，还有高若涵与自己妹妹如出一辙的额头和下巴。见此，不禁喃喃道：“凭你的智慧，加上肖宇的财力，你完全可以不趟这摊浑水的。为什么？”
    高若涵只云淡风轻地冲他摇了摇头，“我只想让你离开我妹妹，肖宇也一样。至于其他的，不是重点。”说罢，她拿出一张字条给韩振勇，那是一家公司的地址和联系电话，“你是聪明人，以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还是得好好掂量掂量。”
    “为什么？”韩振勇大声问。
    高若涵唇角一翘，好好看了韩振勇一眼，坦言道：“你也猜到我的真实身份了吧？所以咱们就都别藏着掖着。韩振勇，我想知道他出事儿的全过程，还有你是怎么进的剧组，怎么到的梦晴身边儿。”
    韩振勇心头一紧，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不方便说吗？”高若涵依旧盯着韩振勇，但目光不再是审视探究。
    韩振勇又是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开口，“他投资——唉！我从来不过问这些事儿，一是我听了也不懂，二是，他的投资眼光一直都很准。这回——唉！”
    高若涵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着，直到听见韩振勇一再的叹气才挑起眼帘。看来，关于投资的事，他是真的不知。“那进剧组的事儿呢？”她紧接着问。
    韩振勇默默饮一口咖啡，红着脸道：“你也知道，像我这样的，工作不好找。所以刚开始，我就一直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杂活儿。后来遇到了一个挺有能力的客人，觉得我还不错，就帮我介绍了剧组的工作。还说……”
    “还说什么？”
    “说……说这个剧组里面的女主角虽然还是新人，但是个潜力股，他说，我只要跟着她……”
    高若涵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于是扔下了咖啡钱径直往外走。到门口，她脚步一停，转回身道：“把你知道的都烂在肚子里吧，没必要告诉韩莉。”说罢，不等对面人点头，她便快步离开了咖啡厅。目的达成，多说无益，况且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线索。韩振勇只是想要一个向上爬的机会而已，加上男女之事向来都是你情我愿，若韩振勇故意勾引，那也得王梦晴肯给机会才行。如此想来，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韩振勇将字条上的信息输入进了自己手机便将字条攒成了纸球。他当然知道，高若涵的所谓出手帮忙其实是压制性，监视性的。直到现在他都不懂，高若涵为何这样做。无私和仗义固然重要，可至此，自己重拭旧伤就可以无所谓嘛？在黑暗的低谷挣扎了太久，他似乎都忘了，或者完全忽视了这世间还有“奋不顾身”这回事。
    回到剧组时，王梦晴正在拍戏。他站在角落，能看到肖宇正情意绵绵地注视着对面的王梦晴，连一个细微的眨眼动作都不愿疏忽。他不打扰，安安静静地赛一封信到王梦晴枕头下，然后安安静静地离去，一去不复返。
    高若涵被唐烨凡带到了一处自己的专属地盘。她庄严素裹，几拳下去，边打边流泪。唐烨凡陪她一起打，可目睹这顽皮的人脸上的两行热泪，他的拳头就软了，但他不能停，直到高若涵没有力气，瘫软下来被他稳稳扶住。高若涵的情绪终于绷不住，而他的臂膀就是她仅有的依靠。
    唐烨凡扶高若涵坐下，递来一瓶矿泉水，“说说吧，又是你哪个妹妹出事儿了，让你非得这么揭自己伤疤？”
    高若涵一口喝干矿泉水，哑着嗓子道：“梦晴谈恋爱了，那个人居然是我同父异母妹妹的同母异父哥哥。”
    唐烨凡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要不是他头脑够清醒，恐怕都反应不过来高若涵刚刚说的什么。
    高若涵拧着矿泉水瓶，却听见短信提示音响，拿过手机一看，一条是韩振勇发来的，说他已经离开。另一条，又是山庄那边的人发来的彩信，几个服务员陪高建廷打牌。看着，她好不容易止歇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唐烨凡终究是看不得女人哭，“别哭了，你这事儿办得很好。”
    高若涵抹抹眼泪，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你不懂。”她走向窗边，面对灿烂的太阳，开始和唐烨凡讲故事，“我姥爷你知道的。我妈是个高干千金，我爸！虽然出身没那么好，但他聪明，眼光也不错，所以，他们认识了半年就结婚了，生了我之后就开始一起下海做生意。本来一切都挺好，直到我五岁那年春节，亲耳听见了他向我妈承认，他和别的女人有了一夜夫妻之实。”话说到这儿，她面朝市中心湛蓝的天空，不由得惨淡一笑。
    之前怕高若涵伤心，唐烨凡从来不多问有关她小时候的事。而今听到了这些，他更是庆幸自己不是一个八卦的人。
    高若涵使劲拧着手中的矿泉水瓶，薄薄的塑料顿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不多时，好好的瓶子就被她拧成了麻花。她用拇指轻轻一划，只听“啪”的一声，瓶盖就飞了出去。扔掉垃圾，她问唐烨凡，“我姥爷有个大儿子你知道吗？”
    唐烨凡点头，他当然知道。上次阴差阳错见到了高若涵的姥爷，他便查了一些简单的，也不算私密的资料，就比如，林老现有一子一女，小女儿林钰，便是陈部长的太太，高若涵的小姨，如今在丈夫的家乡南京开办了一家福利院，担任院长职务，而大儿子林锟则是从政进了机关。但据说林老对儿子的仕途似乎并不怎么认可，不过也都是些道听途说，听听也就罢了。至于高若涵的母亲，她过世多年，能找到的相关资料十分有限，他没有乱挖人家隐私的嗜好，于是也就知道这些。
    “总听你提起你小姨，却很少听你提起这个舅舅。”他小心地说。
    高若涵原本平静哀怨的眸中顿时射出一股冷芒，随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他不是我舅舅。”
    “啊？”唐烨凡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不敢深想。
    高若涵又重复一遍，“他不是我舅舅。”她面对唐烨凡，一字一句，认真地道，“他跟我姥爷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我小姨亲口说的，不会错。”
    当年，小姨得知了她妈妈的死讯，第一时间却不是哭天抢地，流露失去至亲的悲痛，而是动用武力将舅妈揪到了屋里，关起门来兴师问罪。
    那是个除夕，万家灯火通明，夜空中更是因零点倒计时的钟声越来越近而愈发缤纷绚丽。可这一切于她而言都是恐惧。她甚至害怕那些鞭炮礼花的绽放声，听着那声音，她总能想起几个小时前，父母那最后一次的谈判。于是，她悄悄地走进了小姨的院子。小姨平时对她最好，只有待在那里，她才觉得心里稍安。
    可不知为何，外面的门“呼啦”一下便被人打开了，紧接着，她就看见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小姨，一脸狰狞，一身戾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操刀子灭了谁。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舅妈，她赶紧把自己卷在被子里面。
    厚厚的棉花胎阻隔了她的视线，但屋子里紧接着发起的对话她还是能听清的。
    先是舅妈的声音，“小钰，你这是干嘛呀？有话好好说嘛。”
    “我就问你一句，姐是怎么知道那事儿的？你搞的鬼吧？”小姨的声音冷冽得如同这冬日里席卷的寒风。
    紧接着又是舅妈，“我这是不忍心让姐一直蒙在鼓里。”
    而话音一落，按照这个对话节奏，她却听不到小姨的反唇相讥。过了好一会儿，闷得她都要窒息了，才终于等到了小姨开口，只是那话听得年幼的她云里雾里。
    小姨这次语气平静，声音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嫂子，我哥以后好不好，全在于你怎么给他吹耳边风。爸没有亲生儿子这事儿，让别人知道了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这话之后，舅妈就哒哒哒踩着高跟鞋走了，她也再难憋着，忍不住低低咳嗽了两声。于是，小姨发现了她。
    可等扑进了小姨温暖的怀抱，听小姨拍着她的脑袋说“若涵不怕”，她却不由自主地“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听到这里，唐烨凡不禁惊讶地问，“你是不是想说，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有你舅舅或者舅妈背后一双手在搅动是非？”
    “他们要只是搅动是非还好！”高若涵苦笑，“其实以前我就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背叛我妈妈。但今天我见了韩振勇，听他亲口跟我承认，他是被专门介绍到剧组，介绍到梦晴身边儿的之后，我好像忽然就明白了。”
    唐烨凡当即领悟高若涵的意思。是！个把月前都能有人将韩振勇半推半就地安排到王梦晴身边，那么十数年前，又何尝不会有人将韩振勇的妈妈安排到高建廷身边。当然，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可那条缝究竟是自己裂开的还是被人敲开的，难道不值得追究一下？
    “要不要——亲自问问他？”
    “不。”高若涵坚定地摇头，“我可以自己想办法查清楚，大不了就去问我小姨。不管怎样，我妈因为他出了车祸这是事实。也许知道了真相以后，我会慢慢儿的，不在意了，但目前为止仅此而已。况且我今天做这些也不全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妹妹。”
    “你跟她们真那么好吗？”唐烨凡问。这是他一直很感兴趣的问题。
    高若涵低低笑着点了点头，“其实，当初我不辞而别，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去DREAMS工作，目的是为了送她们回家。你肯定想不到，我闺蜜王梦敏真实的身份其实是DREAMS集团王董事长的大女儿，沦落到这般天地是因为她奶奶重男轻女。本来，老太太只是打算把孩子们送到乡下去一段日子，可是没想到，在汽车站被人贩子给劫了。其实王梦敏真正跟我开诚布公是在我决定去南京的那天，也是她们得救的那天。说实话，我当时一听就傻了。我问我小姨，可是我小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后来我小姨就问梦敏，问她知不知道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结果谁承想，王梦敏还没反应过来呢，那几个小家伙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商量好了似的，一个一个抱着我不撒手，还一直叫着，若涵姐——若涵姐。我当时眼泪唰一下子就下来了！真的，你不明白，就是那种——那种忽然之间，你就成了一根主心骨，忽然你的决定就可能震天动地的那种感觉……”
    提起这些，高若涵的眸色都变得温柔。她还记得初见王梦敏时，那是个文弱乖觉的小女孩，她坐在早市里人员最密集的水果摊边上，对着一个小铁碗，羞答答地唱《小星星》。她原是好心，将自己刚买的糖葫芦送给了那个小可怜，却不想两颗山楂吃下去，王梦敏的脸上，手上竟都开始冒红疹。幸好当时有林院长在旁边，小姨及时发现此乃过敏的症状，将人送去了医院，才不至出大事。
    林院长出去办手续，高若涵于是就在病房陪这个小朋友。可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一脸惊恐地拉着小王梦敏跑了出来找小姨。因为，本想看看王梦敏豆豆的她却意外看到了那小可怜身上的几块淤青。
    即使是从小见惯了世态炎凉的她也不曾想，原来还有这样一伙人，他们会利用年幼的孩童去做那么多磨灭良心的事。
    亲眼目睹了这不近人情的一切残忍世道，高若涵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好好的，她要好好地长大，好好地生活，还要尽自己所能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好好的。她帮了王梦敏，很难说是为了情义还是只因路见不平，想要拔刀相助，但曾经怎样都已不重要了，现在，连唐烨凡都可以很清楚地从那张脸上看出这顽皮的人是多么满足。他静静地听着，听着高若涵把一个难以置信的故事讲给他听。他听得惊愕！他确实想不到，高若涵真的会一手遮天，操控一切，一切又都尽在她掌握之中。他此刻好像明白了曾几何时高若涵说的话，一个家，最重要的是人气，因为有了人气才可能会有家的气息。他也拿来一瓶矿泉水，殷了殷发干的嗓子，由衷地竖起大拇指来，“你很厉害！”
    “算我倒霉。其实昨天，那人拿把刀对着我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这是什么命啊！要是就这么被他捅死了，那到底是该算我命苦，还是该算我解脱！结果你就来了。也好！反正能用钱解决的就都不算是问题，我认了。不过我认了这事儿，是因为那毕竟也是给了我一半儿基因的人，我不想看着他默默无闻忍了大半辈子还被人算计。但别的我不会认。如果叫我查出来，有人故意设计我妹妹，那就怪不得我不留余地了。”高若涵说到最后，话音变得异常冷硬。
    唐烨凡看着这个顽皮又强悍的女人，一时无话。高若涵如今怀疑什么，他可以想象。如此，他大胆地将手伸向那顽皮的头，“放心吧，我帮你查。”
    高若涵对唐烨凡顽皮地笑了笑，抢过唐烨凡的水瓶，同样将它柠成麻花，手指一抹，瓶盖飞出去。喜欢一瓦顶成家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瓦顶成家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