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秋风】

    【“既然你是小雫姐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啦！”】
    九月份的第五天。
    仿佛是知道人们已经过够了夏天，白天越来越短，秋天说来就来。木叶发挥了自己超棒的地理位置优势，虽然夏日的热意在白天依然很劝退，但秋风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凉意。
    告别了盛夏，鸣人却没能在入学前等回他的小姐姐。
    一个多月前的盛夏时分，小姐姐在接到任务，离开前夕特意跑来请他吃了顿面。席间提起了秋天的入学日，她吃着最喜欢的盐味拉面兴致勃勃地说：“你马上就可以入学了吧？”
    “是呀，入学时间也通知到我了。”跟她不同，鸣人点了份满是油水的叉烧排骨面，但提起入学日时同样兴致勃勃，“我说啊，我说啊！那天小雫姐可以作为家长送我去嘛？”
    他还不了解这个红发小姐姐的身份，只知道她是个忍者，好像还蛮厉害的那种，认识她的人——比如说一乐拉面的大叔，都喊她“小雫”。偶尔跟她上街遇上她的朋友也会听到有人喊她“忍者雷达”或者“后空翻永动机”。一般这么喊她的人都会得到一顿暴揍。
    过去一年的时间里，只要她身在木叶，中午一定会带着书本来找他。起初她最多只是带着午饭前来，后来她胆子大了，干脆偷偷把他带出去一起吃。
    等赚到钱了，她就往他手边送东西，有玩具，有绘本，还有各式各样的衣服。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她在最初送他的那顶猫耳朵遮阳帽。一年365天，管它有没有太阳，他有接近三分之二的时间里都戴着这帽子。
    这些礼物已经把鸣人的储物柜塞满了。他不得不请阿姨们帮他装箱子，往柜顶放。
    虽然相处这么久仍不了解她，但这并不重要。她无条件地对自己好，小鸣人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点。他也渐渐把她当作比任何护工阿姨、小伙伴都要亲近的人，想要依赖她，想要回报她，也愿意什么话都跟她说。
    他隐约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同寻常，可惜他之前没有跟亲人相处的经历，身边的小伙伴大多都与他同病相怜，谁也没法给他的感觉解释个所以然。
    他记得在以前，这个红发小姐姐还没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护工阿姨们偶尔会提起他还有个一直在外地生活的姐姐。他床下有个箱子，里面全是对方送来的玩具。
    不用任何人同他解释，他已经猜到了她是谁。
    雫几乎被鸣人幼犬般可爱水润又亮闪闪的蓝眼睛闪花了眼。她一边想着小孩子有这样的表情真是太犯规啦，一边郑重其事地拍了胸口：“包在我身上！”
    然后这个总是对他说到做到的小姐姐，在盛夏许下诺言后，便在初秋鸽了他。
    鸣人并不打算生气。
    是说，他的确在入学当天看着其他被父母送来的孩子，心里有些羡慕也有些委屈。但这些小情绪他还能接受下来。
    何况他发现也不是所有人在入学日都是无比愉快的。起码与他站在一起，听三代目老爷子喋喋不休演讲的同学里，有两个黑发男生就没有开心的表情。
    其中一个就站在他右手边，鸣人暗中数了数，这家伙在演讲全程手插裤兜，稍稍垂着没精打采的眉，说了至少有七八遍“门都克赛/好麻烦”。
    还有一个站在前一排，一直在被女生各种明送暗送秋波的黑发小子。他站在鸣人恰好能看清他侧脸的位置，全程表情极臭，妹子们泛红的脸颊也不能吸引他的注意。而且跟鸣人一样，他总时不时望向校门，似乎想从门外还没散去的家长堆里找到某个想见的身影。
    见状，鸣人心情好多了。他决定多想一想让人觉得开心的事，比如说昨天下午发生的事。
    小姐姐接了任务之后的身不由己他能理解。只是他仍想找谁问一问她的近况。
    小姐姐曾告诉他，如果在木叶遇上了麻烦，可以去大街上找戴着动物面具的人。鸣人照做了。
    他在开学前一天的下午溜达去街上，抓住自己遇上的第一个戴着动物面具的人，开口先学着雫用来跟拉面师傅撒娇求加蛋的狗腿子口气，甜甜地喊了一声“前辈好”，接着就问对方知不知道一个红发的、叫做雫的小姐姐的近况。
    生怕对方不认识，他又凭着印象，把雫平常的穿着打扮如此这般地描述了一遍。
    对方从被抓住，到问话结束，全程一声不吭，扣在脸上的红纹狐狸面具掩去了所有的神色。他默默听着，直到鸣人把话讲完才说道：“她准备了东西给你。”
    鸣人：“……欸？”
    茫然间，手里就被塞了个书包，还蛮沉的。鸣人看了书包上画满的狗爪印，又抬头看他。
    对方又说：“最快明天，最晚后天，她应该就回来了。”说完，他垂着头，稍作犹豫，抬手揉在眼前的金毛脑袋上，然后不管鸣人有何反应，挥挥手径自离开。
    鸣人抓着书包，看向他渐走渐远的背影，银白的头毛被风吹得有些飘逸。鸣人莫名从他身上感受了此前还从未有过的、淡淡的高手风范。
    结果这位高手兄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几个同样戴着面具、喊着“小队长你又在人生旅途迷路了吗？”的人拖走了。他高深莫测的形象从建立到破灭，用了不到一分钟。
    “在人生旅途迷路”的意思鸣人不懂，但是跟雫相处久了，他知道迷路是什么。
    看来这位谜样の高手兄的确跟雫很熟，就算不熟，也该很有共同语言。鸣人想到，她认识好多厉害的人呀，像是这位颇有高手风范的白毛，还有鸣人认为的木叶最强存在的一乐师傅。
    等她回来了，一定要求她把她认识的高手都介绍给他认识一下。
    不过像三代目这样的就算了吧，唠唠叨叨，实在是太烦人了。鸣人百无聊赖地看向三代目，他已经在讲台上话不重复地讲了快半小时了。不晓得是所有的火影都爱唠叨，还是只有这位老人家是个例。
    漫不经心地想着，望向三代目身后的目光突然一顿，鸣人盯住火影岩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点红。
    对方盘腿坐在四代目头顶，手抬到眉间做了个凉棚，向学校方向遥遥看过来，似乎是在这一众小萝卜头里寻找着什么，身后的同伴递了副望远镜，但她摇摇头没接。渐凉的秋风经过，吹得她红色的长发飘飘，像旗帜一样扎眼。
    鸣人差一点就要当众喊出声了。他及时抬手捂住嘴，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盯着那里，希望她能看到自己。
    没几眼的功夫，她搭凉棚的手突然举起来挥了挥。有没有对上目光鸣人不清楚，但他知道，她找到自己了。
    他也不管场合了，立刻抬手奋力招呼回去，还遥遥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动作幅度太大，后排的同学发着“咦”声向他投来注目礼。
    就连三代目也暂且停下了演讲看过来，不过他目光和蔼，仿佛鸣人这突然激动的行为一点都不让他意外，然后他随着鸣人转头去看。
    见顶顶顶头的上司看过来，火影岩上的雫又将手抬到眉间轻轻一挥，嘻嘻笑着，怪模怪样地行了个礼。
    三代目无奈地一撇嘴，听着台下新生堆里不断响起“那是谁”的窃窃私语，摆摆手示意她不许捣乱。
    鸣人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他的小姐姐对着火影大人做了鬼脸，只知道她还补上个端碗吃饭的动作。
    午饭时间再见。鸣人明白她的意思，连连点头。接着就见她抓着同伴，爽快地瞬身消失，引起一片新晋忍者预备役们少见多怪的艳羡呼声。
    一旁的老师们连忙维持秩序：“安静！安静！”
    在同学们交头接耳的阵阵喧哗中，心情愉快起来的鸣人随意一瞥，发现前排那个总臭着脸的男生虽然仍有些酷过头，但仔细看看他的神情似乎也愉快了不少。
    鸣人正好奇，就听“门都克赛”同学那边传来了声音：“哦，原来你就是鸣人啊。”
    “你认识我？”鸣人歪过头，对上对方懒洋洋的眼睛，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
    “不认识，”对方语调跟眼神一样散漫，“不过既然那个红毛是在跟你打招呼，那么你一定就是她提过百八十遍的‘我家鸣人’了。”
    “你认识小雫姐？”鸣人有点意外。他注意到，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前排那个男生回过头来。那家伙好像有话想问，但飞快打量他一眼后，一扬眉，又一言不发地转了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想打架吗这小子？！
    鸣人莫名其妙。
    而“门都克赛”同学左脸写着一言难尽，右脸写着苦大仇深，显然是一位深受“别人家的孩子”论调摧残的受害者：“要不是我老爹，谁乐意认识她啊……”
    他老爹作为她的带队上忍兼负责人，偶尔会带她跟她的小队友来家里吃饭，他就是这个时候跟她混熟的。
    他老爹当着她本人的面极少给出正面夸赞，但等回到家看到他这像极了亲爹的儿子，就会变成一个“雫吹”，甚至有时还会顺便变成“四代目吹”、“卡卡西吹”、“止水吹”、“鼬吹”，搞得他烦不胜烦，直接把这些人一起拉入黑名单不说，还曾一度想要离家出走。
    做不成天才是他的错吗？他也想小小年纪就一拳打俩、一脚踢仨，这不是没有这个先天条件嘛。这能怨他吗？！
    鸣人不知道这位“门都克赛”同学正在腹诽他家小姐姐，只是对方并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对他敬而远之，反而还能平心静气地与他闲聊，让鸣人觉得有些难得。
    于是鸣人愉快地向他伸出手，顺便附带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容：“既然你是小雫姐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啦！我是漩涡鸣人，多多关照哦！”
    “……”
    对方纠结了片刻要不要实话实说。他根本不是红毛的朋友，而是她优秀事迹下的受害者。但这个金发小子笑得这般真诚友善，他却在暗地里吐槽人家姐姐，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他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无奈地笑了下：“奈良鹿丸。虽然有点麻烦……但请多指教。”
    ＊＊＊＊＊＊
    卡卡西来到公园时，日头正好。整个公园里，只有秋千架那边有点阴凉地，也只有那儿有不惧正午阳光、依然跑出来的傻瓜蛋 。
    他站在稍远些的树荫里，又足足等了五六分钟，听着那边的说话声、笑声都停了，这才从树后冒出头。正好，那个金发小子背对他跑远。于是他慢腾腾地抬脚走了过去。
    当年有人信誓旦旦说来年开春要拨钱增加秋千座，但多少个春天过去了，这儿的秋千架依然只有两个。雫微微前倾，托腮坐在其中一个上，另一个空的正轻轻摇摆着。
    卡卡西自认他们之间的感情远远达不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人程度，但在她转头看过来的时候，饶是淡定如他，也难免生出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哟，”没忍住，卡卡西先开口打了招呼，“出了这么远的门，他们居然没把你这路痴搞丢，我居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遗憾了。”
    “你该害怕！”雫握住刀柄，向他出示炸毛警告。
    熟悉的感觉让卡卡西笑了起来。他径自坐到慢慢停止摇摆的秋千座上，下句话就是：“你的护额是怎么回事？”
    雫条件反射地用指腹轻轻蹭了蹭护额，两道并排穿在护额叶片图案上的贯口在指腹下若隐若现。
    之前她的护额被她自己搞丢在霜之国的林间，还是后面跟过去寻找他们的止水帮忙找回来的。同时找回来的还有被雫跟鼬搞丢的刀。
    据止水描述，他找到这三样的时候，护额已经同时被那两把刀贯穿，然后戳在树干上。戳刀的人很坏也很鬼，两个刀刃紧挨着扎在护额的叶片上，即使后来止水把刀拔了，依然在上面留了两个贯口，让人在看到的第一眼会下意识觉得，它的主人一度被两把刀戳穿了脑袋。
    一般护额上很少出现这样的痕迹，就连最手忙脚乱叛逃的叛忍，在报复似的划掉护额标志时也知道控制力道和美感。
    这不伦不类的刀痕，能让人联想它的主人曾经可能有过的九死一搏，但也能让戴上它的主人看起来有点……
    卡卡西把“你看起来有点沙雕”的想法从心中拂了去，继续等着她的回答。
    “跟人干了一架，”雫含混地说着，没敢提差点连累着鼬一起嗝屁在霜之国的事，“跑路的时候不小心把刀和护额丢下了。那家伙真是小心眼，竟然那刀把人家的护额搞成这个模样……”
    她就这一个护额，戴着它回来的时候没被当成叛忍拦在村外算她走运，“话说，护额可以换个新的吗？”
    “这个得提交申请。”
    因为大家一般都是一个护额用到死。
    卡卡西眯眯眼，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她试图隐瞒和岔开话题的意图，也不着急戳穿她。反正过会儿他还要去火影室值班，到时候直接问鹿久就行了。
    他又问：“刚刚你们在聊什么？”
    雫突然露出嘲弄的神情：“在聊你。”
    “我有什么好聊的？”卡卡西厚颜无耻道，“聊我帅吗？”
    雫：“……哇靠，你一个整天不露出正脸的不要脸无脸男！谁知道你是不是长着白色的络腮胡和血盆大口啊！！”
    卡卡西自我感觉贼好，根本不把这些吐槽放在心上，只不痛不痒地哼哼着。雫很快解除了炸毛预警，嘿嘿笑道：“鸣人跟我说，昨天有位高手兄以我的名义，给他送了入学礼物……”
    卡卡西：“……”
    他心里有数，嘴上却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又说：“有这么回事吗？”
    “你说，那位高手兄在以我的名义送礼物之前知道吗？”雫故意一停顿，“知道我已经帮鸣人准备了全套的开学用品吗？”
    “……”
    他还真不知道。
    雫跟鸣人的约定，卡卡西倒是知道。只是眼看着那小子要开学了她却没有如约赶回来，这才特意准备好小孩子开学第一天可能需要到的东西。那天鸣人不去街上拦住他，他也是要去找鸣人。
    想他难得大方一番，买得还都是好东西，却没想到是人家根本不需要。卡卡西强行把郁闷压回肚子里，没有作声，想继续维系自己的云淡风轻。
    “不敢光明正大地表示关心，就借用别人的名头。平时看你吊儿郎当，没个正行，没想到啊，”雫却乐得很，“你原来这么闷骚吗？”
    卡卡西:“……你给我闭嘴。”
    雫:“嘻嘻嘻。”
    她自认为抓住了卡卡西的一个黑历史，简直要把嘴乐歪。却听旁边的卡卡西说了一句：“明天……你又要过生日了呢。”
    说着，他侧过脸，只见刚刚还满脸笑容的雫，嘴唇抖了抖，接着抹平了嘴角的弧度，和上挑的眼角。笑意消失了。
    雫语气淡淡道：“哦？是吗？”没有开心，没有期待，只有莫名的平静。
    她的神情表现得不像是生日在即的花季少女，反而有点像刚刚从医生口中得知了“抱歉，你命不久矣”的绝症患者。
    一提到她的生日，她就不开心，这个奇怪现象已经连续发生了两年。不过这也只是发生了两次，谁知道是不是巧合，一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但是卡卡西的直觉告诉他，一年后的下一个生日，她依然不见得会高兴。
    卡卡西一伸长腿，绊住雫随秋千座晃晃悠悠的腿，也让扭来扭去的秋千跟着停住了。他问道：“Hello？是本人吗？我们家蠢雫可不会做出这么深沉的模样。”
    他刻意将话说得轻松又欠揍，就等着对方炸着毛回怼过来。可他没有等到。
    “呐，卡卡西，”难得的，雫正正经经地当面喊了他的名字，这让卡卡西十分感动，但没出一秒钟时间，就听她往下说道，“你做忍者这么久，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呢……”
    “什么问题？”
    “活着的人，死了的人，”她抬起眼，堪称天真无邪的神情却让卡卡西不忍心直视，只能别开脸听她说完，“谁更重要呢？”
    “自然是活着的人更重要。”几乎没有过脑子想，这个回答便脱口而出了。但紧接着，卡卡西情不自禁在心里问自己，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真的能完全把已逝之人放下吗？
    真的能的话，那他就不会每天都要借口迷失在人生路途，却把时间用于在慰灵碑前发呆了。
    可是沉默片刻，他再次重复了这回答：“自然是活着的人更重要。”
    大家都在苦海中挣扎。
    他希望自己，也希望能其他人都能为了活人背负一切，继续勇敢地活下去，挣扎下去。
    其他眼下，他希望自己给雫做了积极向上的榜样。
    得了他的答案，雫只是笑了笑。脚尖在地面上一捻，双臂抓着两边链条稍稍用力，卡卡西用来别住她的那条腿自动闪避开，她又轻轻荡了起来：“活人更重要……是啊，死人也曾是活人呢。”
    大概是因为重新荡起来的秋千带来了风，迎面将她的话吹碎，卡卡西并没有听清，想去问她，她却已经从秋千上跳下来，精神奕奕地朝他一挥手：“趁着还没到下午的吃饭时间，我先去拜访一下美琴阿姨啦。”
    思绪立刻被带跑。卡卡西赶在她倏地消失前飞快地说：“以后尽量少自己一个人去宇智波驻地。”
    “嗯？为什么？”雫疑惑。她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经常出入宇智波驻地了，那时可没有提醒她这样的话。
    “要说为什么……”卡卡西懒洋洋地望向天空中的艳阳，含混地说了一句，“因为长夜已经到来了。”
    雫真搞不懂他这大白天说起长夜是什么毛病，朝他翻了翻白眼，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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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章了，夏天卷居然还没结束orz我本没打算写个七八十章的啊orz
    还是加快一下节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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