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铃美】

    【带着零嘴进火影室是成功人士的象征。】
    火影室里气氛颇为凝重。
    三代目大人倚在转椅上，手里抓着细长的烟杆，却不曾点着火，只沉默地坐着。
    远道而来的公主殿下端庄地坐在待客沙发上，随三代目一起保持住安静的气氛，却又难掩好奇地盯着对面墙上挂着的历代火影照片。
    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遗照吧，公主多少了解过木叶的背景。现在唯一还活着的，应该就是排在第三位照片上的三代目、也就是坐在办公桌后的这位老人家了。相比较起来，其他几位火影看起来都很年轻，只有他在拍照片的时候须发全白，脸上还有老年斑。
    不过最让公主好奇的不是三代目，而是排在三代目照片后面的那位金发青年。
    他看起来格外的年轻，是那种会让人看到他第一眼，就不由自主地怀疑他是否真的能担起火影重任的那种年轻。再想到他这么年轻就去世了，公主都替木叶的人感到可惜。
    她过于关注那些照片，以至于没能发现火影室内的气氛有些不对。
    一般来说，就算到来的贵客是大名府的年轻公主，三代目也不至于这么沉默。
    真正让他老人家无话可说的另有其人。
    作为得力幕僚，鹿久是在场唯一一个除当事人之外，知道此事来龙去脉的人。他看看背对大家而坐的三代目，又看看站在公主那边同样不吭声的阿斯玛，把胃里一阵阵翻腾、不吐不快的“门都克赛”给咽回去。
    阿斯玛已经有大半年没回过木叶了。要不是今天大名府的公主主动跑来木叶，大名大人拜托他作为护卫跟随，估计这小子还不打算回来。
    他是去年冬天刚到的时候，跟他身为火影的老爹闹掰的。
    具体原因不明，鹿久到是知道他留下一句“我要去守护我们火之国的玉，抱歉”给红，就跑去大名府做起了什么“守护忍十二士”——要鹿久说，阿斯玛留下的话以及后来得到的外号都中二得不行。
    要是雫她突然有这样叛逆的举动，鹿久绝对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可偏偏搞出这一出的是已经过了中二热血年纪、马上就该考虑结婚生子的阿斯玛。而且鹿久几乎是看着阿斯玛长大的，他年少时顽皮了些，但并没有中二病的倾向啊。
    怎么着，这病还有潜伏期吗？
    想到这儿，身为人父的鹿久不由得心情凝重。他万分希望自家儿子别是这么个性子。
    那会儿得知了儿子的所作所为，三代目又气又愁，发际线几乎能退出十里地。当时鹿久就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地害怕着他老人家像猴儿一样，直接翻窗去找逆子打架。
    给父子劝架难度太高，给火影父子劝架的难度更高。
    好在三代目修身养性好些年，并没有冲动地去把逆子提溜回来，而是在整整抽了一下午的烟后，抄起笔写了封信给大名府，请大名大人多担待担待他的蠢儿子。
    阿斯玛知不知道那封信的存在，鹿久并不清楚。只是眼下里他们父子间的距离不到五米，却是谁也不开口，谁也不看谁。好好一对父子，一年不到关系就变成如此僵硬，真是让人参不透，看不破。
    眼见着僵硬的不只是他们的关系，连带着火影室的整体气氛走向也渐渐不对，鹿久开始暗暗祈祷有谁来打破一下这僵局。
    上天准是听到了他的祈祷。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鹿久心里喊着“谢天谢地你来啦”。等听到三代目喊了请进，在看到推门进来的人那头扎眼的红发时，鹿久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改口:“要不你还是先走吧。”
    别看雫平时总想着怼天怼地地搞事，如果有需要，她讨好起人来骚话手段都一套一套的，是个难得的开心果。
    但是鹿久同样很清楚她有多不着调。
    这次雫也没让他失望。面对如此严肃凝重的办公室，她推开门，进来的时候，肩上居然还扛着根近两米长的甘蔗。
    鹿久看到甘蔗的第一眼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再看两眼发现没看错，他决定先自闭一会儿。
    “午安，三代目大人，鹿久老师……哦，阿斯玛前辈也在啊，真难得，自从你离家出走，已经有大半年没见你了呢。”雫一开口先踩一个雷，然后以最标准的姿态，踩了第二个雷，“你是回来看望老头的吧？”
    “……”
    心思转得飞快的止水在进门后迅速掌握了大半情况，就算如此，他想拦她都没拦住，只能默默无言地鹿久交换了眼神，很想一起加入自闭大军。
    接连踩了两个大雷的雫依然对此毫无知觉，她很快就注意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陌生人。
    那是个漂亮姑娘，穿着素雅的和服，端庄地坐在那儿，长袖摆自然地向两边展开，柔软的落在沙发坐垫上。她还手持一柄折扇，绘着淡蓝铃兰的扇面一展，掩去了半张面孔，只余下一双满是好奇的眼睛，以及藏不住的黑长直秀发。
    判断来人只需一秒。
    雫不由得瞪圆了眼睛，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臂，指尖抖动着指向她:“你，你是——”
    “铃美小姐？”鼬先她一步说了出来。
    唯有止水还满头雾水:“……那个当红偶像？”
    鼬纠正道:“是前当红偶像。”
    “……原来你也追星啊。”止水的神情，仿佛是第一天认识鼬。
    鼬:“我不追星。是小雫前辈跟阿泉。”
    去年铃美小姐准备退圈的消息一出，作为忠实粉丝的泉着实嚎啕了好几天。后来只要一有时间她就拖着雫去各个书店逛游，搜罗有铃美小姐的出现——哪怕只是露个脸，或者出现了名字——的杂志，明信片，海报什么的。
    而他，作为雫优秀的小跟班，没少被拖去当苦劳力。
    也因此，他不仅能一眼认出着装打扮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铃美小姐，还知道雫此时在身上翻来找去是想做什么:“前辈，签名的事不着急，先交任务，把钱领走。”
    “哦哦，你说的对。”钱的诱惑大于一切，雫这才从激动中找回自我，恋恋不舍地暂时放弃漂亮的小姐姐，转头去看没啥看头的老头，“我们来交付上一个任务啦。”
    三代目瞪她一眼，算是对她不分时间场合追星的批评，要他们把任务卷轴交过来:“辛苦了。任务如何？”
    “简直要疯，”雫抓住时间诉苦，“有钱人太难伺候啦！打死我也不要再接这种倒霉的护卫任务了！”
    “……”
    一直不吭声站着装电线杆的阿斯玛终于抬起头，眼神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雫不知缘由，莫名其妙地看回去，不经意间又与那位前偶像小姐对上了眼神。
    大概是因为已经被粉丝认出来了，也知道这位粉丝在自己的上司面前癫狂不起来，铃美公主便收起了折扇，还对雫点点头，露出善意的微笑。
    雫只觉眼前一阵幸福的眩晕，顺便给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任务走掉的泉点了个蜡。
    而公主好奇地打量她几眼，还主动开口问道:“您为什么要带一根甘蔗来这里？这里不是火影室吗？”
    “哦，这个啊，”雫说着，看看怀里抱了很久的甘蔗然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在木叶，带着零嘴进火影室是成功人士的象征。”
    公主有些将信将疑:“真的吗？”
    三代目:“……假的！”
    他警告地瞪着雫，眼神示意她还想要工资就滚到一边站着去。雫朝他吐吐舌头做无用的抗议，然后被还想要工资的止水连带鼬一边一个，架去旁边。
    不过她这个气氛调节器还是很管用的，虽说原本逐渐僵化的气氛还没到彻底消失的地步，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凝重了。
    鹿久偷偷松了口气，带着标准的会客微笑，代三代目做出询问:“殿下今天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是的，”公主握着折扇的手轻轻搭在膝头，为表尊重，明明一直都坐得很直，她仍轻轻向前一倾身子，“我有事相求……”
    雫觉得这会儿没她的事了，偷偷后退一步，躲到止水身后去，然后去鼬包里摸水果刀。自从上次用沾过血的刀削苹果结果引起胃部不适的事件之后，鼬就开始在身上多准备一把只会用于食材的小刀。
    一起搭档出任务次数多了，雫手伸进他包里，一摸一个准。她掏出小刀开始削甘蔗皮。
    止水无言地看她一眼。
    扛着甘蔗进火影室已经很惊世骇俗了，这会儿她居然还敢当众削起皮来。果然没她雫大胆不敢做的事。
    公主正说着她来这里的原因:“您大概已经知道我即将前往雷之国的事了。”
    鹿久点点头:“早有耳闻。”
    “此番一去，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公主面上笑意不减，“我父亲便说可以应允我一件事。我想这次父亲免不了还要请贵村协助，便求父亲把前来这里的事宜交付于我。”
    “原来如此，”鹿久表示明白，“殿下今天是来委派任务的。没错，遵照木叶与大名府的协议，我们的确应当从旁协助。”
    雫一边慢腾腾地削皮，一边听公主跟鹿久说话，结果听得脑袋有点大。他们言语来往间用词有些文绉绉的，一个敬语接着一个敬语，她有些跟不上节奏。
    于是雫用胳膊肘拐拐自己的小跟班，小声问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铃美公主为什么要去雷之国？还有为什么说去了就没机会回来了？”
    “前辈不知道吗？”鼬飞快地瞥她一眼，要她靠近些，还用手挡了挡，这才小声跟她解释，“铃美公主要嫁去雷之国的大名府了。”
    雫握着刀，愣在原地:“……啊？”
    “其实去年就有消息这么说了，”鼬又做了补充，“所以公主早早退了圈，就是去接受新娘培训了。”
    止水眼神越发诡异。他自认在成为暗部编外人士后，消息已经很灵通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鼬:“杂志上的小道消息。”
    止水:“……还说你不追星？”
    鼬目光游移:“就，就忍不住关注了一下。”
    止水:“……”
    行吧。
    公主见鹿久反应很快，便继续往下阐述来意:“我母亲曾多次与我说起她最初嫁来火之国的事。当时木叶这边也曾派出忍者去迎接护送。据说那位带队的，是金发蓝眼睛的年轻忍者，笑起来特别温柔，而且实力超强，让人很有安全感……”
    所有人不约而同，抬头朝雫看。
    她还在因为铃美公主要嫁去雷之国的消息而发愣，却不妨碍她听到公主最后的那番描述。回过神来后，雫看看手上已经削好的一小截甘蔗，稍稍想了想，便把这一截劈下来，还留了一点可以捏皮的地方。
    公主发现大家听完她的话，都拿眼睛去看那个红发小姑娘，也跟着去看。刚转过视线，就见小姑娘走过来递给她一截甘蔗，还说着:“超甜哦。”
    “谢谢您。”公主不推辞，手握折扇撩住另一只手的长袖口，伸出纤细的手指接过甘蔗，但当众吃这个东西对于一位贵族来说是不文雅的，所以她只把甘蔗点在下唇试了试味道，笑着跟雫说，“的确很甜呢。”
    “是吧是吧。”
    省下的甘蔗就没有去皮了。雫只是用刀把它们分成好几份，懒得再给这群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利器的同事削皮，直接递过去。递给三代目他老人家的那截格外多，但还是收了对方一个白眼，以及一句“今天火影室的卫生由你负责”。
    换以前雫说不定已经跳脚了。不过她刚刚成功地给偶像送了礼物，偶像不仅跟她道了谢，还夸了她老爹一番，这会儿心里可比嚼了甘蔗还要美滋滋的。就算三代目说的是要她打扫厕所，她都能乐颠乐颠地掉头就去。
    但公主显然是会错了意。她见火影室里除了三代目，接了甘蔗的人，都嘻嘻哈哈地对雫笑了笑，以为雫在这儿的人望挺高，便恭维了一句:“看来您说的是真的呢——这的确是成功人士的象征。”
    三代目:“……”
    要不是现场还有外人在，他就要把甘蔗当棍子抽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小王八蛋一顿了。
    鹿久收了甘蔗，只是捏在手里，不急着吃。他斟酌片刻，对公主说:“殿下是想像您母亲那样，再请当年那位忍者吗？”
    “原本是有这打算的。”公主说着，视线稍稍一抬，鹿久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在看墙上的照片，“不过今日来此，我这才搞明白……那位忍者先生就是四代目火影大人吧？他……已经逝世了吧？”
    鹿久本想说些什么的，却没由来的一噎。
    他一直都觉得好友兼前上司的死对他有影响，但也没有很大。直到今天听到村外人提起水门，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对那家伙的英年早逝还挺耿耿于怀的。
    当年水门那家伙还没正式上任呢，就跑去找到包括鹿久在内的那批同代人，带着一脸说阳光自信也行，说傻乎乎也可以的笑容，向他们鞠躬说“请助我一臂之力”。
    这家伙虽然天然呆了些，但未必不能搞出一番大事来。
    看到水门的举动，那时的鹿久情不自禁地这样想着。大家估计都这么想，所以答应水门时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响亮，却从未考虑未来会不会有让人为之扼腕的意外。
    这么想来，后来随着水门的英年早逝一起变淡的，还有他们那代人曾经不自量力的豪言壮志吧。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释怀？
    鹿久觉得自己应该早点意识到这点的。早在当初三代目刚说想找个人看住雫，他就积极自荐的时候就该意识到了。
    这种东西怎么会释怀？
    突然到来的更年期感伤让鹿久很想咬住甘蔗，站到角落里再自闭一会儿。好在他还记得自己现在是三代目的得力助手，并没有立即消沉下去。
    鹿久说：“是啊，看来我们得另挑人选了。”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人举起了手：“选我呀！选我呀！”
    所有人再次将目光投给了雫。她像个幼儿园小朋友，积极主动的，就差连蹦带跳了。
    公主不太信任地看过去。她了解些忍者的历史，却不知道如何判断忍者的实力。眼前这个红发小姑娘看年纪与她差不多大，就算在火影室颇有人望，实力还强，但又能强到哪里去呢？
    令公主有些意外的是，听到小姑娘的自荐，在场忍者们非但没有上前劝阻，反而纷纷露出“就知道你会这么做”的神色。
    就连一路护送公主从国都来到木叶的阿斯玛都揶揄地笑了：“刚刚说再也不接护卫任务的人是谁来着？”
    “那是一般的护卫任务！”雫强词夺理，“护卫偶像的任务怎么能说一般呢？”
    她生怕自己会错过这次机会，跑到三代目的大办公桌前，趴在上面伸直手臂，把自己私心留下的最后一截甘蔗也贡献出去了：“选我吧！我还没做过需要出国的任务呢！”
    “老夫凭什么选你？”三代目根本不接，老神在在地叼起没点火的烟杆，“木叶里优秀的忍者一抓一大把。”
    “当然要选我啊！我——我们！”说着，雫还把止水跟鼬拽过来做筹码，“我们可是您钦点的‘手下最好的小队’呢！”
    这个形容词让公主有些没想到，看向雫他们三个的目光越发好奇。
    三代目其实已经意动了，却非要治治她，于是拖长了声音说着：“话，老夫是说过。可是……”
    “您要是选我们，那么这次佣金我们就只要一——”半字没能说出口。雫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话被眼疾手快的止水跟鼬一人一只手堵了回去。
    雫蠢，他们两个可不蠢，早就瞧出了三代目逗她玩的意图。本来能看雫的热闹是件好玩的事，可如果只是为了好玩就被她搞丢一半的工资，那就不只是好玩，还很愚蠢了。
    在雫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三代目终于笑起来：“行了，这次任务就选你们了。”
    不给雫欢天喜地抱住小伙伴的机会，三代目又拉下脸来补充一句，“给你一分钟，先把办公室打扫出来。”
    雫全然没有郁闷，高高兴兴地一撸袖子：“您就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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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