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不得不说, 跟随着妖精以妖力疾行，远比自己赶路快上太多，就算是坐车也没这速度。
    陆语冬和叶流景在曼珠的帮助下, 很快靠近了远处明显已经开战之地。
    大妖之力，远比她们想象中要可怕许多, 此时此刻，越是靠近那黑雾弥漫的地方, 她们就越能感受到那股无法忽视的威压, 相隔那么远, 都能让人心底生寒, 止不住生出恐惧与退意。
    当曼珠将她们带至那个废弃防空洞的时候，已是遍地残肢, 满目腥红。
    无数浑身是伤的妖奴, 仍前赴后继扑向那条体型巨大，身长约莫二十米, 周身皆被黑雾萦绕的眼镜王蛇。
    它们三三两两联手合击, 拼上全部力气撞破那触之即伤的护体灵力，全然不觉疼痛，只求以伤换伤，二十多名浑身是伤的捉妖师也已躲在远处伺机攻击。
    曼珠飞身上前, 长袖挥动间灵光四溢，将其尽数震开。
    陆语冬与叶流景也不愣着, 连忙加入战斗。
    就在那一瞬，陆语冬看见巨蛇的蛇尾忽然朝叶流景缠了过来，一时没来得及多想, 连忙张开双臂挡在面前, 惊道：“小叔叔！她是来帮我们的！”
    短暂犹豫后, 蛇尾于她面前错身而过，终是不再攻击叶流景。
    叶流景被吓得惊魂未定，愣愣在原地站了许久。
    这场战斗不需要她，忽然加入战局的帮手，让那些本就已经不敌的妖奴们再遭重创，一个又一个先后倒地，难以爬起。
    最后，仅余的数十个敌人，死死守在了那个防空洞前。
    他们当中有人有妖，眼神中都透露着畏惧，显然是没有被驯化的那一批。
    他们之所以尚有余力，是因为他们不会像那些倒下的妖奴一样，为了一个命令，连命都不要。
    懂得惧怕的人，未必需要浪费力气去收拾。
    身旁的巨蛇幻化回人形，只见那破损的衣衫之下满是深浅不一的血痕，平日里随和的面容此时此刻显得尤为冰冷。
    “滚开。”暮沉山语气里压抑着愤怒，踩着血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陆语冬从来没有见过暮沉山眼神如此凶狠，仿佛随时都可能将眼前拦路之人彻底撕碎。
    一时间，受伤的花豹与身旁仅存的同伙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惧与犹豫。
    他们本就不是眼前这两只大妖的对手，此时负伤，只怕是连这两蛇妖身旁的两个修为了得的人类小姑娘都不一定打得过。
    就在暮沉山步步逼近之时，他们身后的防空洞里终于传出了一个声音。
    “暮老板快消消气，刚才实在是我手里的事没有忙完，让你久等了。”
    “师父？”叶流景不由得愣了神，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那是谭闻清的声音，谭闻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一切真如陆语冬所说，谭闻清就是极夜的幕后主使，这两年来，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为了一步一步将不是故人的妖精们逼上今时今日这退无可退的绝境。
    怎么可能？不可能啊！
    师父明明……明明从小到大都告诉她，善恶于心，是人是妖都没有差别。师父明明从小到大都教育她，人和妖都属于这个世界，本就该和平共存……
    假的吧，一定都是假的吧，她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叶流景努力做着最后的自我欺骗，却终于还是在亲眼看见谭闻清从防空洞中走出来的那一刻，感受到了一阵天崩地裂的伤痛。
    谭闻清不疾不徐从洞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只白色的小猫，而他的手里，掐着一条翠青蛇颈部。
    小蛇昏迷过去了，长尾一半盘在谭闻清的胳膊上，一半无力地下垂着，瘦小细弱得仿佛稍稍用上一点力气，就会被折断一般。
    “你放开他！”暮沉山眼中的杀意在那一瞬散去，只剩下隐忍的怒气，身子因愤怒而不自觉颤抖起来。
    曼珠紧张道：“谭闻清，杀他对你没有好处！”
    “所以他还活着，不是吗？”谭闻清说着，目光望向了叶流景，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诧异与不悦。
    不过那仅是一瞬的眼神，下一秒，他便已回到了起初若无其事的模样。
    “小景，站在发了疯的妖精身后，是很危险的。”谭闻清淡淡说道，“你过来这边。”
    “骗子……”叶流景用力咬着牙，声音都在轻颤，“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你在利用我！”
    “有你这么对师父说话的吗？”谭闻清不禁皱了皱眉。
    “为什么啊！我不明白！”叶流景终于忍不住通红了双眼，哭喊着，吵闹着，反反复复逼问着，想要求一个答案。
    可谭闻清只静静望着她，眼神带着几分怜悯，像看一个没长大的傻孩子。
    许久，他伸手揉平眉心，似是有些头疼，不耐烦道：“安静，没空听你胡闹。”
    叶流景握紧拳头，想要冲上前去，却被陆语冬用力拽了回来。
    她愤怒地叫骂嘶吼，却再得不到哪怕一句的应答。
    太可笑了！
    十几年来，她视作至亲，敬之重之、信之爱之，对她有养育再造之恩的人，竟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什么正义，什么守护，全是小孩子才会去相信的谎言。
    而说谎的人，此时此刻目光转向了暮沉山。
    很显然，他对曼珠没有任何兴趣，所有的兴致都在暮沉山身上。
    毕竟，一个已经与人类结魂的妖精，对他而言不存在半点利用价值。
    “暮老板，你不用太紧张，我一时半会儿还无法驯化它，没法与他结魂。”谭闻清说着，冲着暮沉山淡淡一笑。
    他笑容一如往日那般，却不再让人感到清风拂面，余下的，只有一种森冷、阴险的感觉。
    曼珠向前走了两步，道：“谭闻清，你抓到的妖精不少了，何必那么贪心？我们可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驯化的妖精，做不到万无一失，小心最后别闹到鱼死网破！”
    “怕，所以我不是正在寻找万无一失的法子吗？”谭闻清说，“比如，我们可以建立合作关系，如今的极夜足够强大，人与妖之间，只需要一个真正的统治者。如果，你们愿意帮我，那么你们想要的公平、自由，我都可以给你们……我可以为你们制定一套全新的规则，让你们不再受到那么多过分的限制，到时候……”
    “想都不要想！”曼珠怒道，“你的贪念，你的野心，真是令人作呕！”
    谭闻清听完忽然大笑起来。
    数秒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毫无反抗能力的小蛇，沉声说道：“人心不死，贪念不止，谁都是自私的。”说罢，抬眼望向曼珠，眼神无比真诚，“不是吗？”
    谭闻清轻叹了一声：“你们要是不自私，怎么只救自己人，不救救其他在痛苦中煎熬的妖精？”
    曼珠一时无言，只狠狠盯着谭闻清握住翠青蛇的五指。
    “你们回头看看，看看这四周，死去的，伤重的，不都是你们的同类？不都是你们下的狠手？”谭闻清说着，冷笑着把玩起手中的翠青蛇，“你们对它们出手，不过是为了救我手里这条小家伙，而我不一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资格去制定一个全新的规则，是为了人与妖真真正正永久共存于世！难道你们就不讨厌，不讨厌那种被他人掌控规则的无奈吗？”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都要信了。”暮沉山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些，讥讽道，“谭闻清，你不就是想要长生，想要力量吗？”
    “谁还没有个理想呢？”谭闻清笑道，“我可一直都是捉妖师里的主和派。”
    “这么说来，我们还是朋友了？”暮沉山反问。
    “当然，我很喜欢和你们妖精打交道，你们没有人类那么复杂，活得久了，就是通透。”谭闻清说，“尤其是，像暮老板你这样的妖，做生意的，特别会说话，和你交流，一点也不费劲。”
    暮沉山点了点头，道：“是，说那么多不如进正题，你想和我做个交易。”
    谭闻清：“对。”
    暮沉山闭目做了两次深呼吸，睁眼望向谭闻清，道：“你不就是想找合适的妖精结魂吗？只要你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就跟你走。”
    “小叔叔！”陆语冬下意识拉住了暮沉山的袖口。
    “暮沉山！”曼珠怒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暮沉山看了曼珠一眼，皱眉道：“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谭闻清满意道：“暮老板请说。”
    “放了言朝暮和苟宏杰，把舒漓和与舒漓结魂的那个人类一并交给曼珠。”暮沉山皱眉道，“还有，你必须答应，从今往后不准再打我酒吧里任何一只妖的主意。”
    这显然是谭闻清想听到的话，只是交易者双方暂时不具备任何信任。
    他抬眼望了望黑雾散去后天边的残月，轻声问道：“我凭什么信你？”
    “在成功结魂之前，你可以锁住我周身灵脉，我绝不反抗。结魂之后，只要你遵守约定，我就……”暮沉山说着，用力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永远供你驱使。”
    “听起来很有诚意，可你们这些妖啊，但凡留有自己的意识，就总是让人不太放心。”谭闻清笑着说道，“毕竟结魂之术必须由妖发动，谁知道到时候你会不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死都不肯与我结魂？”
    暮沉山说：“那你想怎样？”
    谭闻清看了眼手中的小蛇，淡淡说道：“不想怎样，就是想告诉你，刚才，我在他体内设下了一种被你们妖族称为‘散魂’禁咒，听说过吧？‘散魂’会在宿主体内留存七七四十九天，时间一过则消散无影，不过这四十九天之内，只要我愿意，就算相隔千里万里，都能随时让他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他说着，推了推无框眼镜，笑道：“这样，如果时限到了，你还不肯与我结魂，他就活不下去了。”
    曼珠不禁震怒，“凡人之躯使用禁咒，你就不怕遭到反噬！”
    “我马上就不是凡人了。”谭闻清说着，望向暮沉山，笑吟吟地问道，“暮老板，你说对不对？”
    “……”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想清楚了，让小景联系我。”谭闻清说着，转身看了袁浑一眼，“收拾一下，回去吧。”
    说罢，转身离去，唯余一阵长久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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