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既然答应了公爵夫人要帮她送信, 城主回去以后就找到了罗德里克，问他有没有快速送信到贝斯沃特的方式。
    这位面容颓废的法师没怎么思索便回道：“别的地方可能还不好办，只是送信到贝斯沃特的话倒是很容易，法师联盟的总部就在贝斯沃特, 洛斯城的分部每天中午都会集中一次将信件文件传送到总部, 你把信给我, 我可以帮你跑一趟。”
    城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公爵夫人, 于是当天晚上, 夫人便在她丈夫的眼皮底下给赛普乐写起了介绍信。
    “哧！真是可笑的行为！”杜科斯公爵躺在房间的安乐椅上，故意发出这么一声嘲讽。
    随后发现自己的话语并没有引来妻子的注意, 便又站起身，装作要倒茶的样子走到公爵夫人所在的书桌边，一边拿起银壶往杯中倒茶, 一边冷嘲热讽道：“我敢保证，这家伙绝对不舍得放弃前半辈子积累的人脉和口碑来到这么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公爵夫人淡定地将自己看到的招聘信息加以润色一番写进信里。
    公爵加大声量：“说不定看到你的信，他还会在心里抱怨你莫名其妙又多此一举。”
    这时候，夫人终于写完了一段话, 她借着换行的空档, 抬起头看向靠在桌子旁的公爵，扬了扬眉毛道：“那我们干脆来打个赌吧。”
    “哦？”公爵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问：“赌什么？”
    “如果赛普乐看完信后不愿过来, 我就承认你说的是对的，以后也不会再提起类似的事情，”公爵夫人道，“如果我赢了, 那么你就要同意我以后给夏之森投寄画稿, 我的设计能不能被看中不重要, 但你没有理由再阻止我这么做。”
    公爵皱了皱眉, 刚要拒绝，对方又补充道：“当然顾及你的面子，这事我会换个名字私下进行，我只需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公爵瞧着她势在必行的表情，心底琢磨了一下，只是偶尔画个图投个稿而已，只要不是真的去做裁缝，倒也没有多大影响。
    况且他也不一定会输。
    “好吧，那就试试看。”他从容不迫地接道。
    ·
    就在公爵夫人忙着给贝斯沃特的裁缝写信的时候，尤夏也在忙着准备一批送往贝斯沃特的新货。
    这次的订单来自林诺的化妆品分店。
    林诺自己没空过来，便雇佣了一支佣兵小队帮忙运货，雇佣兵按时计价，货物要得急，明天就得送过去，尤夏这才不得不在今晚就把货都备齐。
    林诺在贝斯沃特的生意显然做得不错，这次的订单量几乎是第一次的三倍，由于货物实在太多，尤夏担心化妆品店放不下，便把货卸在了马辛德拉街的大仓库。
    比对进货的过程很漫长，尤夏从傍晚天还有些微亮的时候开始，一直忙到了月亮爬上屋檐，才总算把这一次的货物卸完，堆放在仓库的右边。
    临走前他又拿着单子清点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便同瘸腿的仓库管理员嘱咐道：“巴特叔，这批货非常重要，请您多加小心，千万看住了，别让小偷爬进来。”
    巴特坐在门房外的长板登上，闻言，他神色严肃地拿起手边的弓箭比划了一下，表示绝对没问题。
    “那我先离开了，明天上午带人过来取货。”尤夏打了声招呼，和巴特挥了挥手后便朝着院子大门走去。
    刚走出仓库外院的大门，抬起头，就看到右前方的巷子口里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巷子里光线阴暗，莱斯穿着一身出任务时的黑色便服，在茫茫夜色中显得很不起眼，但尤夏还是一眼看到了他。
    他情不自禁地划开微笑，跑过去道：“你来接我？”
    莱斯点点头，严冷的眼神在接触到精灵时一下子柔和了许多。
    两人自然而然地沿着巷子朝街道走去，尤夏问：“今天的任务圆满完成了吗？”
    “嗯。”莱斯应声，同时拿出了两枚金币递给他。
    尤夏意外挑了下眉，接过金币道：“感觉你们工资还挺高的啊，才过去一周又赚到了两枚金币。”
    “嗯，还行。”
    “奇怪了，那你之前怎么会那么穷？”
    莱斯考虑了两秒，口吻平淡地说：“之前开销大，现在不一样了。”
    其实是因为他最近接的都是比较危险的任务类型，奖金相比起普通的任务要高得多，不过这点没必要告诉对方。
    尤夏将金币收进了莱斯寄存在他这的钱袋里，似不经意地问：“哪不一样了？”
    莱斯转过头来看了他几秒，什么都没说。
    有这么一瞬间，尤夏感觉自己仿佛已经从他的无声注视中获得了答案。
    他轻咳了一声，说：“不过你也确实该存些钱，你父亲和你这样不亲近，你母亲……”
    停顿了片刻，尤夏侧头看向他被月光映得冷白的面孔，问：“你以后要是去了深渊，会想去寻找你的母亲吗？”
    莱斯倏然停住了脚步，低垂的视线停留在前方的路面上。
    微风乍起，吹来了路边水沟里难闻的臭气，隔壁巷子时不时传来的狗吠仿佛也在催促着二人赶紧往前走。
    沉默片刻后，莱斯重新迈动脚步，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这个回答，就说明多半还是会去找的，尤夏心想。
    也是，毕竟是母亲，哪怕一早把他丢下了，也很难真的不在乎。
    并且以他对莱斯的了解，他进了深渊后肯定不会大张旗鼓地去找，多半是私下里偷偷打听消息，寻找可能的目标，即便找到了也不会上去认亲，只会在背后默默地关注着，知道对方还活着，过得还可以，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行。
    想到这里，尤夏不由有些心疼起小龙崽来。
    尽管心里清楚作为深渊的魔龙很少有没干过坏事的，但他还是打心底希望，万一未来哪天，莱斯真的找到了他的母亲，对方的品行能够不至于让他太过失望。
    ·
    中大陆，兽人王国。
    正午时分，阳光直直地照射在宽阔的黄土路面上，吹来的秋风带着干燥的尘土气味，使得不习惯此地气候的小恶魔阿卜杜勒接连打了好几个大大的喷嚏。
    巫妖亚沙尔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在纯黑的斗篷里，自黑布中传出沙哑的声音：“魔主，前面有个城池，要进去休息几天吗？”
    奥菲娜眯起鲜红的竖瞳，望向远处辽阔的城墙，苍白的脸上出现一丝挣扎的神色，旋即果断地摇摇头：“算了，我们找片林子歇个脚，晚上继续出发。”
    “主人，您还是进城休息几天吧……”阿卜杜勒弱弱地劝道，“您受了这么重的伤，连空间魔法都用不了，晚上还要带着我们飞行，这样下去，伤势会越来越重的……”
    说着说着，阿卜杜勒向外突出的四只黄眼睛里就泛起了泪光。
    “又来了，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本来就丑，哭起来更丑了。”奥菲娜言辞不是那么激烈地斥责了一句。
    阿卜杜勒一下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奥菲娜叹气道：“难道我不想找个旅馆舒舒服服睡一觉吗，可就你们两个这长相，没到门口就被守城的兽人捉起来了，到时候亚沙尔肯定会被钉在棺材里埋到教堂底下，成百上千年看不到晚上的月亮，至于你这个没什么用的丑东西，他们就会扒了你的皮、挖了你的眼珠卖给黑法师做研究魔法的材料，再把你的肉卖给黑心酒馆，烤熟了给雇佣兵做下酒菜吃。”
    “啊，兽人好可怕……”阿卜杜勒受到惊吓般地捂住头顶的尖耳朵。
    “还进城吗？”
    “嗯……”小恶魔放下手，怯怯地看了她几眼，犹犹豫豫地说：“可……可是，阿卜肚子好饿，好想啃骨头，好想吃肉，血淋淋的小羊排，一口一根嘎嘣脆。”
    说着，还吸了口口水。
    奥菲娜嫌弃地拧起眉，脸色瞧着有些不耐。
    她插着腰走到路边的灌木旁，片晌后又走回到小恶魔面前，不耐烦地跺了跺脚：“还有钱吗？”
    小恶魔看向巫妖，奥菲娜也跟着看向巫妖。
    亚沙尔沉默片刻，从骨头缝里扣出一枚银币：“最后的钱了。”
    奥菲娜嘴角抽了抽，忍着头疼接过银币，嘴里咕哝：“可惜了我那几百年搜刮来的宝藏，全便宜了那只蠢龙。”
    阿卜杜勒捏起拳头道：“主人迟早可以把王座抢回来的。”
    “闭嘴。”奥菲娜扫了眼小恶魔，转而又把视线放到亚沙尔身上，说：“你们两个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进城去买些吃的，太阳落山的时候在这里会和。”
    亚沙尔：“是，魔主。”
    说罢，奥菲娜戴上破旧的斗篷兜帽，遮盖住自己的黑色长发，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前方的城池走去。
    ·
    “他娘的，好巧不巧的，偏偏进的是兽人国的王都，这肉价可真够坑的。”
    奥菲娜提着一扇羊排穿行过热闹的街道，周边往来的大多是带有各种兽族特征的兽人、半兽人和兽族伴兽，像她这样顶着一副人形外貌遮遮掩掩的到底不多。
    经过一家猎人酒馆时，她看到有个狼族半兽人老头在门口摆卖死掉的猎物，牌子上列着价格，一只肥硕的野兔只要五十铜币，一只野鸡也是五十铜币。
    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小羊排，又对比了一下摊位上肥肥的野兔和野鸡，心想都这种时候还吃什么羊排，就吃□□！
    于是趁着老头转头去招待客人的时候，她便悄悄地施展了一个空间魔法，将自己的羊排和摊位上的野兔、野鸡做了个对调，随即拔腿就跑。
    等半兽人老头招待完顾客，转头一看，便见自己摊位上一片的皮毛猎物里，突兀地混进了一扇红彤彤的小羊排。
    “嗯？”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抬头看向路上的行人，什么问题也没发现。
    另一边，奥菲娜只跑了半条街就跑不动了，刚才施展的一个空间魔法像是把她的精力全部抽空了一样，随时都能昏倒过去。
    她随意地找了一堵墙扶着坐到了地上，待到稍稍缓过神来，她抬眼看向对面，发觉对面有家店的生意格外的兴隆，进进出出的客人不断，和隔壁两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眯起眼看向那家店的牌子，上面写着“夏之森化妆品狮族分店”，大概是为了吸引顾客，招牌的底下还刻意加上了一句“一切商品皆源自木精灵”。
    奥菲娜看到那店的门口果然贴了许多张木精灵的画像，看热闹似的吐槽了一句：“居然还有木精灵出来卖东西。”
    随后，待休息得差不多了，她便扶着墙站起身，一手提着一只猎物，准备离去。
    在经过那家店时，她的目光突然扫到了贴在墙角凑数的一张黑色海报，视线顿然停住了。
    她不由自主地提起脚步走到那张海报前，目光注视着画中的黑发黑眼的男人，逐渐陷入了深思。
    不明就里的，明明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张脸，但当看着图片上的人时，她总觉得有一股奇妙的熟悉感缠绕在心间。
    “大概是跟我的哪个旧情人长得像吧。”她心里暗想。
    可到底长得像哪个旧情人，因为她睡过的人太多，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她用视线仔仔细细地将莱斯的五官描绘了一遍，继而轻轻一笑，嘀咕了一句：“模样倒是不错，要是早个几年被我遇到，还能弄回去搞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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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