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

    谁都知道当朝太子与丞相之女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两人都已经定了婚约，只等九月初七日子一到，便从方华门将那粉雕玉琢的李姑娘抬进太子居住的启元殿。
    可......
    我瞧着自己爹爹满面喜色，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今李丞相一家因为玩忽职守被流放，李姑娘与太子爷的婚约也作了废。
    而我，本是闲散人的林岁岁，一跃成为了正经八百的太子妃。
    那对玉如意现在被宫人送进了林府。
    就连平日里那些京中大官，也像是突然发现了我爹这号人物，这几日连番坐庄，将我爹好一顿恭维奉承。
    “岁岁，太子爷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皇后性子温和，你嫁进去不会有错。”
    耳边全是一片恭喜之声，爹的声音反而显得有些不安。
    他替我盖上盖头，往我手中塞了一把钥匙。
    “这是你的嫁妆，岁岁。”
    “什么都不要多想，太子爷是个好人，会好好待你的。”
    我微微点了点头。
    一路欢呼雀跃，一路嘈杂。
    待跨过火盆，衣袖被人轻轻拉住。
    伸过来的手，掌心里面纹路清晰。
    看来是福缘深厚之人。
    我来不及矜持，身边的嬷嬷很是不耐地将我的手塞进了那手掌之中。
    掌心汗湿，被他好好握住。
    果然是个好人。
    我才这么想着，身边的人声音不大不小，似是轻笑，“你竟然也会紧张？”
    “你爹可是言之凿凿的说过，你是个性子沉稳机智的女子。”
    “不过。”
    “你若真是如你爹所说那般聪慧，今日便不会出现在这。”
    “太子爷说笑了，臣妾在不在这出现，与聪慧无关。”
    我嘴角一斜，反正有盖头遮着，谁也瞧不见此刻我眼中的鄙夷。
    “臣妾不过是遵从皇命罢了。”
    “是么？听说林家这几月门庭若市，很是红火？”
    他语气轻佻，满是不屑，“不怕成为下一个李家？”
    “还请殿下谨言慎语。”
    我抽回手，包裹在掌心的热度顿时消散。
    凉快不少。
    “怎么？你还有脾气？”
    虽然瞧不见他的神情，可我也能想来此时他必然是一副极为欠扁的神色。
    我将掌心的汗珠在衣摆上随意地抹了抹，往旁边一伸，声线温婉，“臣妾不敢，只是怕手汗污了殿下的心。”
    “行礼----”
    内官声音扯得悠长。
    我由他牵着，在嬷嬷的帮助下，顶着一头又重又繁琐的头饰，艰难地叩谢了天地，感恩了陛下与皇后。
    尤其听到皇后称呼陛下为夫君时，说不羡慕是假的。
    帝后感情深厚，早就成为了坊间美谈。
    两人育有两子一女。
    皇嗣皆由皇后所出。
    那三千后宫，除了福宁殿，都成了虚设。
    这样恩爱的夫妻，生下的多半也是情种。
    想起坊间那些关于太子和李姑娘的传闻，我也明白他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
    一日繁琐的行礼。
    我的腰有些隐隐作痛。
    启元殿里的宫女都撤了出去。
    只剩我独自坐在床榻之上。红烛不知疲倦的燃着，殿里静悄悄的。反倒是我的腹内咕咕作响，一日未进水食，我早就饿的有些发晕。
    可临行前爹爹千叮万嘱，要我不可坏了规矩。我咽了咽不多的口水，不知为什么有些期盼他快些到来。
    好替我解开这束缚。
    发饰沉重，而那扇门始终没有被推开。
    直到天际发白。
    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自己动手掀起了盖头。
    脸上的妆已经被汗水弄花，照在镜中倒是有些惊悚。
    反正这里有水。
    我也不在意，饿了一晚，这种情况在我预料之中。宫女们轻手轻脚鱼贯而入，我多少有些不习惯，只得让她们先出去候着。
    好一阵洗漱。
    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才叫了外面候着的宫女进来伺候穿衣。入宫第一日，气色倒是比在家好上许多，看来过往果真是我太过贪嘴。
    这才饿了一晚，眼睛都大了一圈。
    “太子妃，皇后娘娘有请。”
    福宁殿的掌事宫女端端正正行了礼，末了又补了一句，“太子已经先行一步至福宁殿请安。”
    我点了点头。
    才刚刚到福宁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训人的声音。
    我早就好奇当今皇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将陛下迷得只宠一人。
    可当我真正见到之时。
    才明白什么叫美人。
    “岁岁，过来，不要拘谨。”
    她面容温婉，伸手将我拉在自己身边，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笑眯眯道：“昨夜之事，本宫已经骂过臻儿了。”
    “你不要寒心。”
    寒心？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的。”
    不在乎，也就不会寒心。
    他爱谁都好，只要不是我就行。
    我瞥了眼下首坐得端正的太子，相貌倒是极好，可惜性子比起当今陛下可是差多了。
    “对了，早先你提过的李莹儿。”
    皇后不过才提了李姑娘的名字，刚刚还沉稳的男子立马抬起了眼。
    “她已经安全到达宾州，李家之人会在那里继续服役。”
    “那她......还好吗？”
    也只有在此刻，那双眼里才会有丝波澜。
    手被皇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点了点头，劝道：“臻儿，不论娶得是谁，只要进了门，就要对她负责。”
    “失信于小小女子，又何以取信于天下？”
    “你父皇做事都是经过考量的，岁岁与你，是有缘分的。”
    “娘娘。”
    我低垂下眼，做足了伤心难掩的模样，“臣妾，会等。”
    “傻孩子，不要这么生份。”
    皇后握住我的手，很是慈爱，“你同臻儿一样，叫本宫母后就好。”
    我怯生生地瞥了眼下首的太子，硬是挤出几滴泪来，颤巍巍道：“臣妾……谢母后恩典。”
    皇后了然。
    朝着太子瞪了一眼，“你们既已成婚，住在宫中也受约束。太子府邸建成多年，你们择日就搬过去住，两人多单独处处。”
    有如此温柔的娘，倒让我羡慕不已。
    我千恩万谢的叩别皇后，望着独自在前面走得稳重的太子。
    心中对皇后羡慕极了。只爱一人，这于天下女子来讲，是多么遥不可及。
    只可惜，我虽为太子妃，却不同命。
    我与这个他。
    也只能隔着这几步之遥的距离。
    不远不近。
    不咸不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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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