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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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氏原本轻挪缓移的莲步一下就顿住了——
    太常寺少卿李大人……的……嫡女？
    ——认识？
    她当然认识！
    太常寺少卿李峥英, 不但出身寒门，还和徐浩为同科进士，且又入了太常寺掌宗庙礼仪，因此时不时的便会和礼部的徐浩有一番交集。这样的人家，说和徐家是通家之好也不为过了，因此李大人的嫡女她怎么会不认识？
    可正是因为认识，正是因为熟识，心中便再也克制不住的惊疑了起来：这理郡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可不会真认为理郡王妃会真看上了那位李大人的嫡女——这女孩儿徐氏未嫁之时也是见过的，虽那时身量未足, 却也看得出不是一个绝世佳人的坯子, 且又因为寒门的出身，便到底要比那些世家勋贵的女孩儿们少了一份从容贵气。
    因此在见惯了顶尖贵女的理郡王妃眼中……这姑娘可着实出挑不出来。
    便就愣了一愣，这才整肃了面容, 只道：“却是他家？再是想不到的……只我这里有句话表叔母却别怪。”
    理郡王妃的眸光微微的闪了一闪, 这才又娇媚的笑了出来：“瞧您说的！自家人有什么怪不怪的？”
    “那我便直言了。”徐氏就停了步子, 只略略侧过头看着理郡王妃的衣襟道：“要我说，这女孩儿……可不是上佳的人选。”
    理郡王妃再想不到徐氏的话竟会是这句，顿时错愕，面上竟是呆了一呆才愣愣问道：“……却为何？”
    “为了她的出身呢。”徐氏就理了理发鬓，眼波微微一转，只笑道：“这姑娘我幼年虽也见过一两面, 可终究是多年未再见了, 因此人究竟如何我却是不好评价的。但她的父亲不过是个正四品, 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孩儿配表弟？很有些配不上。”
    理郡王妃不由更加惊疑不定, 就木木的看着她，嘴张了一张，似乎就要说什么，却到底闭上了。
    又静了一静才道：“只要人好，出身有什么要紧？”
    “确实要紧。”徐氏袖了手只低头，唇边的一抹笑如春风般和煦：“不怕叔祖母笑话，这般人家出身的女孩儿，确实要比世家大族的姑娘差上一截——叔母也别急着否定：这世家大族多年的底蕴，岂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时半刻追得上的？便是我，乍嫁进清宁宫时也迷惘了好一阵才慢慢的上了手，初时还办错了几件事儿，好在殿下身边的太监俱是知机的，俱都帮衬着这才给我圆了回去……叔母若是看上了这李家的姑娘，只不知要费多少的心思才能够□□出来。因此要我说竟是别急着定下来，多看几家才是正理。表弟虽是年纪不小了，但到底是男孩儿，便也不急着就在今年罢？”
    一席话说得理郡王妃几次就要张嘴，却又颓然的闭上，直到徐氏反问，这才勉强笑道：“这话却叫我不知说什么好了！说急罢，确实是急的；可说不急罢，今年便是定不下却也没什么的……因此太子妃这话真真是把我问住了。”
    就又道：“只是听了您这席话却是叫我毛瑟顿开！想来今儿请您可真是请对了，因此一会子您可得帮我好好的掌掌眼才是呢。”
    徐氏就笑应了，这才随着理郡王妃一路向前走去。
    只是心中不是不惋惜庆幸的，惋惜是惋惜那李家的姑娘怕是没这个福分了，而庆幸也是庆幸着自己没有忙着推销那李家的姑娘。
    其实徐氏自己心里也明白，理郡王府若真要娶这李家姑娘做世子妃，那对程铮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但让徐氏不敢确定是——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不是徐氏看不上那李家姑娘，只是同为寒门出身，徐氏太清楚寒门的女孩儿比起高门大户的女孩儿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那高门大户的女孩儿可是诗书礼乐浸润着万贯家财堆砌着，调养了十几年才能调养出的金玉一般的人儿。寒门的姑娘和她们一比？便如山鸡比凤凰。
    因此要理郡王妃一眼便在一堆高门的女孩中相中一个寒门的女孩？
    ……不是不可能，却也是几乎不可能！
    因此理郡王妃为什么会说她看上了李家的女孩儿便是一件值得人怀疑和深思的事情了——与其说是对徐氏和程铮的一种讨好……不若说是一种试探来得更为恰当？
    理郡王和皇帝是一个辈分的人，因此诸位皇子中究竟是谁上位对他的影响并不大。但虽如此，也不能就这般对皇位更替的大事浑然不顾：这皇室宗亲虽没有降等袭爵的说法，但到底和那天下至尊间的血亲关系只会一辈比一辈远，因此若是不抓紧着点，原本就和皇帝隔了一层的理郡王府只会被淹没在越来越多的宗亲队伍中。
    ……便就用世子妃的位置来钩一钩？
    徐氏只想笑：这理郡王不是看不清事实，只是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分位。
    本朝的王爷都是荣养，管你亲王郡王，一并手中都是闲散的，便再是对朝政有些真知灼见，手上却都只能提笼逗鸟。因此他们对程铮而言不是不重要，只是着实不是那么紧迫的重要，如果真要比较的话……大约还没有那位穆淳重要？
    因此理郡王便是下饵了，要徐氏就这般急不可耐的咬钩？却是小看了太子一系。
    这理郡王妃也将徐氏看得太轻了些：虽理郡王妃拿出来下钩的自家的世子妃——着实是要紧的，但没下定没聘礼终究也不过是没影子的事儿罢了，日后徐氏若真计较起来，吃亏的也只会是她和程铮。
    因此徐氏很淡定，甚至于还能笑着告诉理郡王妃：便是今年挑不着也没什么，皇家的公子哥儿总不会缺了媳妇儿。
    不过虽是不想就这么被算计，但这理郡王府却也不能轻易的得罪了去，毕竟不管怎么说，若是理郡王站队了，那绝对是一个不轻的分量——若是能够用来增加自身的重量又何乐而不为那？
    因此徐氏在短暂的呆愣之后，果断的做出决定：不促成，但也不反对。
    而为了这不反对，她甚至于连自己都拿出来举例子了——
    没错，徐氏说的的确是寒门女子在理家上的短板。
    这管家理事着实是一项要紧的地方，甚至于在理郡王这等的人家看来管家理事可是比容貌姿色重要多了，毕竟‘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不是吗？
    只是寒门女子在这上面的‘短板’当真便能够起到决定性的否决作用吗？
    ……却也不见得。
    谁理家不是到了婆家之后还要二次上手？徐氏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她可是没有正经婆婆的，接手的又是清宁宫，不一样练出来了吗？
    只要这李家的女孩儿人不傻，那么总会有出头的那日。且理郡王府还有个郡王妃镇着，悉心调理几年还愁调理不出个顺心的儿媳妇吗？
    理郡王妃若是真看上了那李家的姑娘，那徐氏这么说虽听着是给那姑娘设了个坎儿，但真走过去了，理郡王妃却能发现这坎儿……是平的……
    因此徐氏这番看似掏心掏肺甚至于不惜自我贬低的话语，却着实是谁也没有得罪。
    也因此，回过神的理郡王妃看着徐氏的眼神便有些不同了，虽面上依旧透着亲切，但细细品味起来却仿佛有那么点子距离了——还是那种面对上位者时特有的带着恭敬的距离感。
    徐氏却只做不知，身为寒门出身的太子妃，可以说这皇室的女眷中再没有人受到的审视能比她更多了，就依旧言笑晏晏，只指着那株路边的梨花笑赞，又咛了一句的李白的诗：‘梨花千树雪，杨叶万条烟。’（《送别》）
    于是话题便又拐了个弯儿，只论起诗仙那些缥缈若仙的辞藻。
    理郡王妃和徐氏俱是看过些书的，故而肚子里也是有东西的，这一论便隐隐有些一股知音之感，及至走到宴会的所在处，两人面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心多了。
    这怀庆大长公主的园子徐氏虽没来过，但也时不时的听人提起过，说是前朝建这御园本为消暑之用，因此园子中心便是一方引了活水的池塘，各亭台楼阁皆是依着池塘而筑。而建元帝将这个园子送给怀庆大长公主时虽有过扩建，但基本的格局却没丢，只种了些落叶的花木，以便春秋时节赏玩。
    也因此，走不了多久，在听到嬉闹声的同时徐氏也一眼望见了那方大得有些看不到边际的水塘……
    不，兴许用湖泊更恰当，因为小小的水塘是盛放不下这么大一艘楼船的。
    那船好似有百丈长十丈高，三层楼阁飞檐画栋好不气魄，尤其是那朱红的雕梁下挂满了黄铜的风铃，只需船舶轻轻向前一划，便能听到清脆的叮当声不绝于耳。
    而划船的也是穿着短打的健妇，船头的那人站得高，便看得更远一些，因此几乎是徐氏才望见她时她便已然转身奔进了船舱。
    而就在徐氏走到那湖泊边的时候，恰看到楼船的甲板上涌出了许多衣香鬓影的美人，就将那甲板围栏团团簇拥了。
    ……只却没看到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徐氏心中了然，便顺着那弦梯登了船，一面和那些迎接出来的女人们相互寒暄了几句，一面脚下不停的顺着人流反向她们的来处走去。
    这楼船修得堂皇，一应饰物也是不凡，门上挂的是整幅的蜀绣。纯黑的底面上只用金丝银线绣了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此外竟是一样胖饰也无。
    而见徐氏过来了，有丫头子将那门帘打起，徐氏只需低头错眼，便能见到一位老妇人正端正在主位上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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