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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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铮回宫之后自然要先去见过皇帝, 只是等到他风尘仆仆的赶到乾清宫后才从守宫门处的小太监那里得知皇帝已是起驾去后宫见安嫔了。
    这结果多少有些让人气恼，但程铮却也不甚在意，只因这些日子他和皇帝之间的关系虽平缓但也未见和缓，父子二人处理政事时也尽量减省了言语, 虽不至于是相看两生厌恶，但确实也有些相顾无言不如不见了。
    因此对于皇帝此时的行止，程铮反倒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就让人给小太监塞了个金锞子，谢了他的消息, 在小太监的连连作揖中带着人回了清宁宫。
    清宁宫中此时却很有些宁静, 便如暴风雨之后的晴朗一般, 纵使终究带着些许狼狈，也有一种别样的安详在。
    况且也由不得清宁宫的下人们不静心，便再是太子被皇帝下令……但过了这些日子也没有见到任何的后续，那紧绷的心不由便有些许的放松——大家终究都是寻常人，那心弦就算再绷，又能够绷到几时呢？
    更何况……还不等清宁宫的众人试图去谋个别的出路, 大家便愕然的听说——二皇子三皇子竟也是被赶出宫了？……且还没有封号？！
    众人都是在这宫中混的, 便是脑子不活络也总有耳朵, 伸出去听上一宿也多少能够明白几分：这竟是……二皇子三皇子也接连被皇帝厌恶了？
    所有人皆有些不可置信，再看程铮的眼神便有些不同了——纵使出了宫，但程铮到底还有个太子的名头不是吗？而二皇子三皇子又有什么？
    这世间的好处都是比较出来的, 看过了二皇子三皇子, 大家的心是不安也得安了。
    也因此程铮回到清宁宫便看到数个小太监守在廊下, 而倚画带着一众宫女就在窗外的小杌子上坐了，一面做着针线活计，一面听着屋里徐氏的吩咐。
    而大敞的窗户里传来郎朗的读书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娘亲，日月盈什么来着？”
    屋里微微静了一静，便响起徐氏平静中带着淡然的声音：“昃——日月盈昃。这个字儿你既然不认识，今儿便多写几遍。”
    程曦顿时便有些急了：“好娘亲，我多念几遍也就记住了，多写几遍竟是要我的命哩！”
    “说什么胡话！”徐氏便斥责她：“不过几个大字，且收不了你的命，你好生念了，不然便不止这几个字了。”
    于是程曦的声音便带着一点子委屈和撒娇的意思了：“好嘛好嘛……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程铮便微微一笑，也不进去，就在廊下站了，静静的听着程曦读千字文，仿佛只要听到这童稚中微微带着一点子自得一点子亲昵的声音，那些来自外界的风霜雪雨便一并烟消云散了。
    太子既然不说话，便也没人敢说话，于是廊下窗外或站或跪了一地的下人，都静默的听程曦念道：“……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直到这时候程铮才亲自打了帘子走进去：“不错不错，虽有些生涩，却也算得上流畅了。”
    于是程曦便从炕上扑了过来，竟是连鞋也来不及穿：“爹爹！爹爹！爹爹！如今曦儿既然已经能够将《千字文》念完了，那是不是就不用再将生字抄一遍了？”
    “嗯——”程铮便做出了思考的模样，等到程曦亲亲热热的贴上了他的腿，他才弯腰将程曦从地上一把捞了起来：“你下次若是再这般不穿鞋到处跑，只怕便不是生字这般简单的了。”
    程曦便一吐舌头，搂着程铮的脖子道：“再不敢了，只是爹爹……这字好难写啊，曦儿怎么写都像是乌龟在爬。”
    程铮便拍了拍她的屁股，笑着解释道：“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年纪尙小，所以笔下无力，等到你年岁大些，这字的形儿便出来了。”
    “那就不能等到年纪大些，笔下有气力了再练字吗？”程曦撒着娇的在程铮的脖颈上一蹭：“此时我先认着那些生僻的字儿，两下也不耽误啊！”
    “那时就晚了！”徐氏也早已下炕福了一福，听到程曦这般说便再是忍不住了，上前来就要从程铮的怀中接过程曦：“且不必找殿下，练字这事儿任你找了谁来说情也是断断不可的，你若再歪缠，写的就不是那么几个字了！”
    程铮退开一步让过了徐氏的手，只是不等徐氏脸上色变，他便一捏程曦的脸蛋：“且好好学，你若写的好了，爹爹便送你一样玩物儿可好？”
    徐氏便放了一半的心下来——无论如何只要程铮不是溺爱便好，至于玩物？程曦到底是皇家的孩子，便再是奇珍异宝也是应该见得识得的。
    可程曦却不这么想，对于见过大千世界的人来说这个时代的玩物又怎么比得上游戏机电脑电视？因此便有些恹恹的：“却是什么？七巧板？九连环？华容道？孔明锁？我都有整整一箱子了，不必再添新的。”
    “却都不是哩！”程铮便挑着眉毛笑：“是太湖石！怎么样？可有趣不有趣？”
    “太湖石？”程曦眨了眨眼：“那却是……”
    ——那却是什么哩？
    这也不怪程曦孤陋寡闻，前世便不消细说了，便是来到了这天下极富极贵的皇宫之中，女眷们的话题也多是衣裙首饰，几时又有宫妃会关心摆在那些院子里的粗苯石头了？
    因此竟是也未曾听闻：“这太湖石是什么？太湖边的石头？”
    她的话登时让程铮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抱着她在炕上坐了，然后再细细的解说了这太湖石虽然是太湖边的石头，却又不只是太湖边的石头这样简单，只是引经据典的说了半天，也只得到程曦一个景仰中略略带着茫然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使得程铮一时也犯了难，好在他终究是太子，只略略想了一想，便让人到库房中去找出一盘子盆景来。
    那却是一个三尺见方的漆木盘，四角走着金线，盘中有着亭台楼阁，小桥……好吧没有流水，只有细细的银线缠绕着模拟出波涛粼粼的模样。
    不过这些且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盘中的阁楼前却有着一块如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石头，那石头整体呈灰白色，上有细密的孔洞，盘旋扭曲，姿态妖娆，正是一方缩微版的‘太湖石’。
    而这盆景一找出来便让程铮松了一口气，有实物可比没实物好讲解多了，纵使只是一个微缩景观也总有直观印象了不是？
    便指着那盆景唾沫横飞，只将那‘皱、漏、瘦、透’的言论再说了一遍。
    程曦且有些似懂非懂，只是看着这方盆景便也终于知道了这‘太湖石’就是前世里所说的景观石了。因着心中明白了，便也能细下心来看那盆景，这一看便越看越爱：“爹爹娘亲，便将这盆景送给我呗？”
    于是程铮便不乐意了，只将程曦脸颊一捏：“孤说了这么久，你也没听进去？这盆景有什么好的？孤却是为你规划了一方院子，你想要什么样的石头，我们便摆上什么样的石头！”
    程曦当即就睁大了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程铮，见程铮一脸的肯定便止不住的喘了一口气，兴奋的拽着程铮的胳膊道：“可当真？”
    “当真！”程铮哼了一声，很有些傲娇道：“不独太湖石，灵璧石、昆石、英石……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只是不等程曦欢呼，徐氏便奇怪了：“殿下……却不知殿下从哪里得到这些玩物儿？”
    “孤终究是太子。”程铮也不以为意，只逗弄着程曦道：“孝敬的人多着呢，你且不必在意。”
    “却……却也不是这样说呢……”徐氏便搅了搅帕子：“殿下且想想，这次宅子的事儿……终究是交给工部办理的，而工部的大人们自是不必说，便是三殿下此时也在工部听政呢！因此妾身想着，这宅子便是不至于克扣了去，多的却也是没有的……“
    程铮便看了他一眼：“你倒了解老三。”
    徐氏讪讪一笑：“却也是看着皇后猜测的……”
    程铮就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待得笑够了，才安慰徐氏道：“你却也不必在意，这事儿且和老三无关，却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徐氏和程曦一对眼神，便接连追问。程铮便做出一副高深的模样，直到程曦在他身上撒够了娇，才将自己和贾赦之事挑拣着说了。”
    只是他虽是省略了细节，但徐氏依旧不可遏制地惊呼了一声：“贾家？哪个贾家？可是那荣国公贾源的后人？”
    “正是他家，”程铮只一听便笑了：“怎么？你也知道他们家？”
    徐氏也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几多违和：“殿下说笑了，四王八公都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英杰，这天下又有谁人不知？”
    “倒也是，”程铮便点了点头，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只叹息一声：“可是孤看着，这竟是一代不如一代哩！堂堂国公后人，竟然只是一个一等将军，还和商家有了牵扯，莫不是他家也要去做那市井庸愚的活计不成？”
    徐氏见他这样，便小心的凑过来，只看了看程铮的神色揣测道：“殿下……这贾家……”
    “嗯？”程铮就挑了眉：“你有兴趣？”
    “……不是，”徐氏笑的很勉强：“只是妾想着，这贾家，还是远着一些为好……”
    程铮就奇怪了：“这话儿却是怎么说？”
    徐氏只搅着手里的绢子：“妾总觉得这贾家透着几分古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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