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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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澄眉头紧蹙,揉了揉太阳穴处跳动不止的筋络,无声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向各位宗主道歉。诸位有所不知,魏无羡要救的那名温姓修士叫温宁,他和他姐姐温情在射日之征中曾于我二人有恩。因此……”
    ——聂明玦道:“有恩是怎么回事?岐山温氏不是云梦江氏灭族血案的凶手吗?”
    蓝景仪道:“这、这也太……虽然江宗主是很辛苦,这些人也的确很可恶,可……他究竟为何要怨上魏前辈啊?”
    ——这几年来,江澄每天都是坚持忙到深夜,今日刚准备早些休息,就被这个炸雷般的消息炸得连夜赶到金麟台,疲倦之下本就压着三分火气,再加上他生性好强,被迫当众低头向旁人道歉,已是烦躁,听聂明玦再提起灭族凶案,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恨意。
    ——这恨意不光无差别针对在座所有人,还针对魏无羡。
    没有得到回应,蓝景仪自顾自嘀咕道:“也太不讲道理了……”
    蓝思追叹了口气,道:“景仪。”
    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何必每次都感叹一番呢?
    ——蓝曦臣沉吟道……聂明玦道:“可她也没有阻拦过。”
    ——聂明玦冷冷地道:“既然在温氏作恶时只是沉默而不反对,那就等同于袖手旁观。总不能妄想只在温氏兴风作浪时享受优待,温氏覆灭了就不肯承担苦果付出代价。”
    蓝景仪忍不住道:“温前辈虽然没有直接阻拦,可她也没有袖手旁观啊!”
    蓝思追叹道:“聂宗主毕竟对当初的事情并不知情。他这句话本身……也不算有问题。”
    承担苦果付出代价,本也并不等同于,要遭人□□虐杀。
    聂明玦道:“此事,确是聂某轻言妄断。”
    温情的情绪已经勉强平复下来,却仍是握着温宁的手不肯放开,道:“聂宗主言重了。本就是立场不同,家仇族恨,聂宗主也没有义务,要考虑我们究竟如何。”
    ——蓝曦臣知道,因家仇之故,对温狗聂明玦是最为痛恨,他又是完全容不得沙子的性情,便不再言语。一名家主道:“聂宗主此言正是。况且温情既然是温若寒的亲信,说她没参与过?我是不信的。温狗哪个手上不沾几条人命?也许只是没被我们发现而已!”
    蓝景仪气结道:“他说不信就是真的有过?姓温就一定是坏人吗?什么时候给人定罪这么简单了?!”
    他啐道:“这些人激愤个什么劲儿!!谁干的找谁算账啊!!金家在穷奇道有样学样,怎么不见他们激愤?!”
    ——一提到岐山温氏当年的暴行,众人便群情激奋,嘈杂涌动。金光善本欲讲话,见状不快……金光善趁机道:“江宗主,原本这是你的家事,我不好插手,但事到如今,关于这个魏婴,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了。”
    蓝思追道:“温家当年实在暴虐太过,横行霸道,滥杀无辜,都是实实在在的,实在不能怪这些人谈温色变。毕竟我们不如他们一般受温家所害,自然也就难以站在他们的立场体会。”
    顿了顿,他还是继续道:“当年的金家,受温氏所扰本不深,后来反倒报复得最过,间有私心、野心,确实可以说十分可恶。可这点金阁中的诸位家主,只怕却有不少是当真深受其害——伤痛面前,要保持理智,本就太难。你我在后世,还是不要以今时之思,妄加评判先人为好。”
    蓝景仪被他说得冷静不少,低头虚心认错道:“思追你说的对,是我讲话太轻率了。”
    金凌沉默着旁听。
    魏无羡全程听完,道:“思追一向是冷静周全,颇能体贴他人难处,景仪虽然有时候莽了些,也称得上急公好义。当真都是蓝湛你们家教出来的孩子。”
    蓝忘机道:“本当如此。”
    读到后面金光善对着“江澄”大肆编排,蓝景仪几乎想当场“呸”一声出来,终归还是忍住了。聂明玦手掌压在膝上,心头又是一阵怒意上涌。
    金子轩脸上一阵火辣辣,头都不愿意抬了。
    魏无羡本人却只是托腮冷眼旁观,不喜不怒。到“蓝忘机”出言澄清,才“哈”了一声,轻轻笑道:“蓝湛,你可真好呀。”
    蓝忘机道:“……实情本如此。”
    他若是没有听见“魏无羡”原本是怎样说的便罢,既然听见了,又怎可能任由金光善挑拨离间?
    ——蓝忘机在外言语极少,就连在清谈会上论法问道,也只有别人向他提问、发出挑战,他才言简意赅地回答,惜字如金,直击要点,……好在他没尴尬多久,金光瑶便立刻来为他救场了,讶然道:“是吗?哎,那天魏公子气势汹汹闯上金麟台,说了太多话,一句比一句石破天惊,可能是说了些意思差不多的话,我也记不得了。”
    ——他的记性比蓝忘机只好不差……金光善则顺着台阶下,道:“不错,反正他就是一直都态度嚣张狂妄就是了。”
    聂明玦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孟瑶,没有说什么。
    金光瑶这些话,可不止是给金光善圆了场,一句“意思差不多的话”,有意无意便叫“蓝忘机”的澄清做了无用功。
    金光善顺着台阶一下,周围的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编排魏无羡的不是,蓝景仪气得咬牙切齿,怒道:“‘比他有功劳的客卿多了去了’?!还有谁能一个人抵千军万马?!说得容易,找一个出来啊!家仆之子又怎样?他自己投了个好胎好了不起吗?!”
    魏无羡倒没在意这群人说了什么,对蓝景仪如此义愤填膺,还略觉无奈,又是心头微暖,道:“其实真不必这么在意……咦,这姑娘是谁?居然敢替‘我’说话?”
    ——这时,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插了进来:“不是滥杀吧?”
    ——蓝忘机原本似乎已进入万物不闻的空禅之境,闻声一动,抬眼望去。说话的是一名姿容姣好的年轻女子,侍立在一位家主身侧,这格格不入的一句一出,立刻遭到了附近修士们的群起而攻之:“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无羡叹了口气,道:“何必呢?说也无用,还白白将自己拖下水、受‘我’连累了。”
    蓝忘机闻言神情一痛。
    蓝曦臣道:“魏公子此言差矣。一个人说话,的确是说不过一群人的,但又怎么能因为觉得困难,就连尝试都不肯?不说出来,又焉知没有人愿意认同你?连说真话都不敢,总会问心有愧的。”
    魏无羡笑了笑,道:“泽芜君说的是,方才是我想岔了。”
    他的确不在乎自己的声名,但若有一天,蓝忘机遭人污蔑编排,纵然他知道辩也无用,难道就会一言不发?
    不拘于蓝忘机,就是看到随便一个陌生人受了冤屈,他难道就能置之不理?不会问心有愧?
    既然如此,那位姑娘,想必也是怀着一样的念头吧。
    江厌离心中忽然一痛:阿羡哪里是想岔了,只因为被侮辱被污蔑的是他自己,他才浑不在意!
    魏无羡道:“真是太难为她了。”
    ——那女子似乎被吓到了,更小心地道:“不……我没有别的意思,诸位不必如此激动。我只是觉得‘滥杀’这个词不太妥当。”
    ——另一人唾沫横飞道:“有什么不妥当的?魏无羡从射日之征起就滥杀成性,你能否认吗?”
    聂明玦冷冷道:“若照他这样说,聂某也是滥杀成性了。”
    聂怀桑道:“所以这根本是无稽之谈!这位姑娘说的一点儿也不错——本来就是这群人太不要脸、在强词夺理。”
    ——那女子努力辩解道:“射日之争是战场,战场之上,岂非人人都算滥杀?我们现在就事论事,说他滥杀,我真的觉得不算。毕竟事出有因,如果真是那几名督工虐待俘虏,杀害了温宁,这就不叫滥杀,叫报仇……”
    ——一人激愤道:“你太可笑了!难道还要说他杀咱们的人有理了?难道你还要赞扬这是义举?”
    蓝景仪也激愤道:“本来就是有理!就是义举!那几个督工就是该杀!”
    魏无羡则恍然道:“原来是绵绵!”
    顿了顿,他道:“我就说嘛,这时候还有谁肯替我说话……”
    原来是他当初救过的姑娘,才肯相信他。
    ——一人嗤之以鼻,道:“那几名督工有没有做这些事还不知道呢,又没人亲眼看见。”……那女子道:“其他督工害怕被追究虐待俘虏和杀人的责任,当然一口咬定他是自己摔下来的……”
    ——忽然,一人冷笑道:“你不用再狡辩了,心中有鬼之人的说辞,我们不乐意听……当初屠戮玄武洞底他撩了撩你就死心塌地了?到现在还为他强词夺理,颠倒黑白。呵,女人就是女人。”
    江厌离不自觉攥紧了手,心头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屈辱。
    温情更是直接冷笑一声,道:“女人?是男人就了不起吗?!恕我直言,这点金阁上这一群男人,还不如这一位绵绵姑娘!魏无羡给射日之征出了多少力啊,真要论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承他的情!居然只有这么一个姑娘,肯替他说几句公道话!”
    这话,谁也接不下去。
    魏无羡暗自腹诽:这话打击面可就有点广了,蓝湛他们可都在点金阁里坐着呢,也不是没人说公道话啊……
    腹诽归腹诽,他也什么都没说。
    前面蓝景仪肺都快气炸了,叫道:“岂有此理!!哪有这样儿的!到底是谁在强词夺理!!!”
    ——绵绵气道:“什么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我就事论事而已,又关我是女人什么事?讲道理讲不过,就用别的东西攻击我吗?”
    孟瑶叹了口气,道:“讲道理讲不过,便转移话题、偷换重点的人,可实在是太多了。会这样做的人,更不会以此为耻。”
    所以绵绵这句质问,注定只能引来更难听的轻辱。
    蓝景仪好不容易缓下一口气,还没有再读两段,就读到一句“出言攻击她的,不少都是和她站一个家族阵营的同修”,一时竟是震惊多过愤怒,道:“一个家族的?同修?”
    方才还理直气壮质问“杀咱们的人有理”,好像多么爱惜同伴,这下又反过来攻击自己的同修!!
    蓝思追道:“正因为是同修,才要急着与绵绵姑娘撇清关系,生怕被别人以为是与她一般想法。”
    蓝景仪再次道:“岂有此理!!”
    ——绵绵气得眼眶都红了,含着泪花,半晌,大声道:“好!你们声音大!行!你们有理!”
    魏无羡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没等他有感而发什么,便听见蓝忘机道:“这样的家族,留下,不如退出。”
    魏无羡微微一怔。
    须臾,他低声道:“蓝湛,也许你说的对。”
    也许的确是这样:这种不问是非、出了事就急着撇清关系的家族,别说不想同流合污,哪怕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也还是趁早离去为好。
    当初在屠戮玄武洞,不也没有哪个家族的同修,肯伸出手,替她挡上一挡么?
    若是他们自己肯护着自己家的人,又何须金子轩与蓝忘机去挡在前面、何须后来魏无羡再去救美,留下这么一段风流谈资?
    ——她咬了咬牙,猛地把身上的家纹袍脱了下来,往桌上重重一拍,发出砰的一声……旁人倒是被她震了一下,因为这个动作,代表的是“退出家族”。
    聂明玦道:“这女子,确实比那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都有血性得多了!”
    ——绵绵一语不发,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阵,有人嘲笑道:“敢脱有本事就别穿回去啊!”……稀稀落落的,有人开始附和:“女人就是女人,说两句就受不了了,过两天肯定又会自己回来的。”
    蓝景仪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了,却又因为过于激动被按了回去,只有坐在垫子上大声道:“我敢打包票!!!绵绵姑娘绝不会再看这个破家族一眼!!自己没骨气,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一样没骨气了吗?!”
    还赌气,谁和他们赌气!!
    魏无羡倒没觉得有什么可生气的,只道:“这句‘群魔乱舞’,可真是恰当极了。”
    蓝忘机不语,倒是后面的聂怀桑极为认同道:“当真是群魔乱舞——不,真的魔鬼,都没有这么难看的吧?”
    ——蓝忘机任身后这些声音群魔乱舞,也站了起来,走了出去。蓝曦臣问清了这一小段风波到底怎么回事,听他们越说方向越不堪,沉声道:“诸位,人已走了,收声吧。”
    人心之恶,甚于群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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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忘机任身后这些声音群魔乱舞,也站了起来,走了出去。蓝曦臣问清了这一小段风波到底怎么回事,听他们越说方向越不堪,沉声道:“诸位,人已走了,收声吧。”】
    同在点金阁蓝曦臣都没听清楚绵绵那边儿是怎么争执的,就不要觉得修仙的人就一个个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什么都不会遗漏了吧?
    明天要出门,可能要停一天,先通知一下。感谢在2020-08-22 00:33:09~2020-08-23 00:0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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