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圣子 II

    巴萨王子的事比想象中要棘手，比卡卡小上四岁了的梅西作为巴萨唯一的继承人，并非生了病而是受到了诅咒。
    格雷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帮助巴萨国王罗尼查到了诅咒的来源——一个觊觎巴萨储位的亲王。那位亲王也是颇为厉害，暗地里与极东的黑暗势力勾结，在王子梅西出生后不久就给王子施下这慢性的黑暗咒语。如果他们现在没有发现并及时驱逐这诅咒，梅西会在成年之前就直接成为一个废人，而年老国王去世之后，那位亲王殿下便也可以直接把梅西当做傀儡，掌控巴萨。而极东的黑暗力量，也能由此再次渗透进大陆核心。
    把那位亲王大人交给国王罗尼处理，格雷一边替梅西治疗，一边把黑暗势力再次复苏的消息传回教廷，让卡佩罗着手调查这起事件。
    将梅西的诅咒完全驱逐花了格雷将近半年的时间，他甚至在中途还回到教廷的图书馆去查看了一些史料，才找到能够让王子完全恢复的方法，这个法术的黑暗本质让枢机主教更加担心——这意味着施法者的黑暗等阶并不下于一名暗之大法师，而这种级别法师的能力就已经不下于一位大主教了。
    比起格雷慢慢沉下去的心，梅西的情况却是一日比一日明朗。
    “格雷大人。”清晨的祈祷之后，梅西站在教堂外等着格雷。
    “早上好，里奥。”梅尔德斯看着阳光下白面团子一般的少年。
    很难想象，少年半年前还极度虚弱，需要时时躺在床上。
    “要去练剑了吗”
    他伸手揉了揉小少年的脑袋，那柔软的半长发手感不错，让梅尔德斯想起里卡多毛茸茸的脑袋——主教大人在内心叹息，他已经不能再像这样揉里卡多那孩子了……
    梅西抬起头眯着眼睛，像只小狗一样——他从小因为那奇怪的诅咒而受人冷落嘲讽，尽管身份高贵，但除了罗尼之外，宫廷里的人都没有将他这个似乎随时就会病死的王子放在眼里过。
    而在过去的那半年里，梅尔德斯就像是最和煦的阳光一般照进他的生命里。
    枢机主教大人从不吝惜他那温和的笑容，永远耐心而温柔——即使在里奥坏脾气地使小孩子性子的恶劣时候。
    “嗯，格雷大人我今天能和您一起用午餐吗？”尽管他知道梅尔德斯不会没有理由的拒绝他，但骨子里依旧有着怯懦自卑的王子殿下问得小心翼翼。
    “唔……今天中午我与普约尔大人有事要谈呢。”格雷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日程安排，抱歉得说着，他接着低头看到梅西渴望中带着忐忑与失落的眼神，向来喜爱幼崽的主教大人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不过，如果你下午能够提早完成剑术课的话，可以到小教堂来找我，我们可以一起用下午茶，继续之前没有讲完的光明史诗。”
    梅尔德斯的话瞬间点亮了少年梅西眼中的光，他激动得跳起来，接着一把抱住格雷的腰，“我要听圣骑士马拉多纳的故事可以吗？”
    “当然。”梅尔德斯对于少年的热情似乎有些无奈，比起懂事的卡卡来说，梅西的脾气更加喜怒无常。但想到孩子算得上是孤独的童年，主教大人的微笑中带上了更多的包容。
    而抱着梅尔德斯腰身的梅西感受着隔着那柔软绸缎传来的年长者体温，心底满含孺慕与依恋。
    他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白衣的枢机主教。
    晨日的阳光在梅尔德斯的头顶晕出一圈圣光，让少年再也移不开眼。
    而在远在圣城伯纳乌，圣子大人虽然依旧每天都保持着他那完美的笑容，但梅尔德斯信中越来越多提及的一个名字却让里卡多的心情变得有些糟糕。
    他不明白为什么梅尔会在巴萨王子梅西已经恢复之后，依旧留在巴萨王庭。而更令人恼怒的是，梅尔竟然答应巴萨国王罗尼成为梅西的庇护主教——这意味着枢机主教将会参与进梅西今后人生几乎所有的大事中——他的成年礼，他的婚礼，他的加冕等等等等……
    想到自己的梅尔宁愿远离他所在的教廷，宁愿成为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守护者也不愿陪在他的身旁，圣子大人眼中带上了晦涩的光。
    他凝望了一会不远处花园中掩映的白色祈祷堂，接着将信小心折好放进抽屉，又拿出一沓崭新的信纸。
    里卡多思考了一下，开始提笔给梅尔德斯回信。
    收到圣子在新年前的最后一封信时，梅尔德斯已经准备启程从巴萨首都诺坎普离开，还年轻的圣子殿下在信中含蓄表达了他对枢机主教大人新年选择不回伯纳乌而感到不满。
    对于里卡多信中的思念格雷是欣慰却又无奈的。而对于自己即将要告别的梅西，主教大人更是有些为难。
    里奥的年纪比卡卡更小，虽然相处了才一年不到的时间，但王子殿下对枢机主教的依赖却是一言难尽。
    前两天自己告诉里奥他就要离开诺坎普时，小家伙就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而等主教大人说他可能短时间都不会再回巴萨时，骨子里带着王子的骄傲与倔强的里奥便转头摔门离开。
    直至第二天，格雷也没有找到机会与王子殿下告别。
    离开巴萨之后，格雷的下一个目的地便是米兰教区的圣西罗。作为圣子的家乡，那个城市在经历了内战后几年的萧条之后，慢慢又繁荣了起来。而梅尔德斯将会在今年，在圣西罗的主教堂，代表教廷为米兰地区进行新年的弥撒与祈祷。
    “格雷大人，欢迎来到圣西罗。”负责迎接格雷的，是因扎吉摄政王殿下。
    英俊而高挑的黑发男子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让人从根本想象不到这个看起来如同花花公子的男人能够挑起多少腥风血雨。
    “摄政王殿下。”格雷矜持地朝因扎吉点头示意，作为枢机主教，即使是面对一国之王，他也只需要微微侧身行礼。
    看着梅尔德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礼仪，因扎吉挑了挑眉头，接着勾起嘴角，在主教大人意识到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摄政王大人要做什么之前，一把抱住了眼前枢机主教。
    “好久不见，梅尔！”因扎吉的臂膀十分有力，丝毫不介意把主教大人绣着圣纹的锦缎长袍给弄皱。
    被因扎吉这样没规矩的熊抱了的梅尔德斯轻叹一口气，也伸手回抱了多年未见的老友，格雷曾在米兰教区担任了八年大主教。
    “好久不见，菲利普，你还是这么没规没据……”
    “规矩这种东西能吃吗？”因扎吉油腔滑调着。
    对于好友的如此习性，梅尔德斯也懒得理，等因扎吉终于决定松开手臂，主教大人带着他的仪仗走进圣西罗的城堡。
    “舍普琴科近来如何？”终于摆脱所有的随行人员，两个老友终于能在因扎吉的小议事厅里单独坐下。
    枢机主教舍普琴科也出生于圣西罗，他年少时与因扎吉都师承于大师安切洛蒂。
    “他很好，他让我替他向你致意。”
    “哼，那家伙连个信都不愿意自己写吗？”因扎吉抱怨。
    “别装得好像你在意一样。”梅尔德斯给了因扎吉一个白眼。
    摄政王大人耸了耸肩。
    “我没想到今年是你过来，不用再给圣子大人当保父了？”因扎吉原以为教廷会派舍普琴科而不是作为圣子导师的梅尔德斯。
    若是这句话是别人说出的，梅尔德斯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但与从来有话直说的因扎吉认识二十多年，枢机主教已经学会了无视摄政王的无礼直接以及愤世嫉俗。
    “圣子大人一年前就已经成年了，教宗陛下会亲自教导他。”
    “我很高兴你终于不用被困在那个地方了。”因扎吉喝了一口酒杯中的葡萄酒。
    “别把伯纳乌说得好像是你的王庭。”
    对于梅尔德斯的反咬一口，因扎吉笑了出来，“你看，在那里困了十年，连圣人梅尔德斯都学会牙尖嘴利了。”
    摄政王大人的话让枢机主教沉默了下来，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望向壁炉中燃烧的火焰，冰冷中带着灼热。
    似乎是陷入自己思绪的主教大人没有注意到身旁座椅上的摄政王站起了身，下一秒，他就已经来到了梅尔德斯的座椅前，主教能够反应过来之前，他两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弯下了身。
    “唔……”
    在因扎吉把这个吻更进一步之前，梅尔德斯一把推开了几乎要压在他身上的男人。
    “光明神在上，菲利普你发过誓不再这么做了的！”近乎有些气急的枢机主教大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开自己与因扎吉的距离。
    “光明神在上，你刚才眼神，我无法控制自己，梅尔。”摄政王大人向前一步，重新拉近自己与主教大人之间的距离。
    从来不会掩藏自己的感情，因扎吉眼中泛着摄人心魄的光。格雷转过头闭了闭眼，那光芒太过热烈，让枢机主教无法直视。
    “我认为我已经在十年前说得很清楚了，菲利普。我尊重你的感情，但我是生命女神的代言者，在二十四年前我发誓成为一名圣职者时，就誓言将生命奉献给光明众神了！”
    “哦，我亲爱的梅尔，你知道整个大陆有多少主教有自己的情妇，有的甚至圈养娈童？”因扎吉直截了当。
    “但这不是我违背自己誓言的理由。”格雷平稳了自己的气息，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而不容动摇，“十年前我们就已经进行过一模一样的对话了，菲利普。我以为十年的时间足够你放下，而我也不值得你这样……”
    “这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梅尔德斯，你值得我的爱，你值得任何人的爱，不论你如何定义‘爱’，不论你的信仰与誓言是否允许你接受。”
    “我说过了，菲利普，这样的对话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如果你想我们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是十年后的话，我们可以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
    “我没想到你都学会威胁人了。”因扎吉露出一脸苦笑。
    “如你所说，我已经不是圣人梅尔德斯了。”
    “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吻呢？”
    “菲利普，我需要你停止你的诡辩。”梅尔德斯轻叹一口气，“我累了。”
    主教大人的最后一句话中带着明显的双关。
    “我不会放弃，梅尔。”因扎吉坚定地说着，“你今天在路上一天了，我已经让人给你准备好了热水，房间还是正对小花园的那间。”
    摄政王的细心让格雷深吸一口气，“谢谢。”
    “你永远不需要对我说谢谢。”因扎吉诚恳说道。
    格雷没有回应摄政王的话，一阵沉默之后，他开口说道，“我要去休息了，晚安，摄政王大人，谢谢您的热情招待。”
    主教大人最后略带嘲讽的口气让摄政王轻笑，“梅尔，十年还是会改变人的，你从前可不会这么说话。”
    最后给了因扎吉一个大白眼，梅尔德斯离开小议事厅。
    在圣西罗大教堂的新年弥撒顺利进行，而新年的第二天，枢机主教便准备离开米兰都城。
    “答应我，我下次再见你的时候，不会是十年之后。”站在城堡前送别梅尔德斯的因扎吉说道。
    摄政王大人的话让格雷笑了出来，“菲利普，别告诉我你忘了六个月之后是百年光明战争胜利的纪念日，所有光明神荣光之下的领主都要到伯纳乌来朝圣。”
    “哦……”因扎吉扯了扯嘴角，他还真忘了这件事。
    “谢谢提醒，还有，这样说来你那天晚上的威胁根本就是骗人的。” 趁着与主教大人拥抱告别，摄政王在梅尔德斯的耳边轻语。
    “别得寸进尺。”一把推开因扎吉，梅尔德斯狠狠瞪了摄政王一眼。
    ——
    梅尔德斯回到伯纳乌的时候，里卡多早已等在了教廷主城的入口处。
    虽然不合礼数，无比想念自己导师的圣子大人跳上了梅尔德斯的车辇。
    主教大人有些看着一年多不见，气质更加成熟了的圣子大人露出一个几乎算得上是甜美的笑容，那神赐的红唇白齿，乌黑如星夜的眸子震慑人心。而在那一瞬间，透过那恍若闪着星光的眼睛，格雷仿佛看到了什么他无法掌控的东西。
    而在年轻的枢机主教能够细想之前，他便被扑了一个满怀。
    “老师，我很想你。”里卡多把脑袋埋在梅尔德斯的胸前，闷声说着。
    “我也很想你。”梅尔德斯犹豫了一下，把手落在了里卡多的背上。
    “可是你新年没有回来。”五个月之前的新年，十年来第一次，里卡多没有和梅尔德斯一起迎接新年的钟声。
    “教宗大人需要我去米兰教区进行新年弥撒。”
    “可是之前不都是舍普琴科大人去的？”
    “我已经给你在信里解释过了啊，里卡多。”梅尔德斯有些无奈，他怎么觉得圣子大人越长越回去了，从前也没见这孩子这样会撒娇……
    虽然不满意梅尔德斯的回答，但圣子大人决定不要再就这件事追究下去，他松开了自己抱着梅尔德斯的手。
    “那你短时间里不会再离开伯纳乌了吧？”
    里卡多注视着格雷。
    这一次，梅尔德斯看清了少年眼中的情绪，主教大人的心狠狠一沉。
    他在因扎吉的眼中看到过这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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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