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纯白之冬（22）真实与虚假

    漫天的风雪突然加剧，像是过场的幕布一般，遮挡了一切。
    顷刻之间，那些人影、长街和喧闹全都消失不见。
    转而换之的是冰蓝色的天空和街道，从我的眼前一直延伸到无边的远处。
    整座城市被冰封在冰层之下，就像末日来临般寂静苍凉，只有从檐边垂下来的冰棱散射着锐利的冷光。
    “真的……是这样……”
    我站在这寂寥的冰天雪地之间，不断地环顾四周。
    心像被狠狠揪住一样，说不清是迷茫还是难过更多一点。
    我的猜测终归还是被证实了，心底仅存的那一丝期望，也被现实中的冷风通通吹散。
    “所以……这里才是真正的恋语市吗？”
    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我已经不敢再下断言了。
    眼前的恋语市被冻结在冰雪之中，纯白的积雪覆盖住了所有色彩和喧嚣，干净纯粹得毫无真实感。
    而我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所见到的那些人，所眷恋的美好世界，明明那么真实，却都只是虚假。
    我不甘地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整个天地间，好像只剩下我逐渐急促的呼吸声。
    即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还是感到了真真切切的难过。它如潮水般将我覆顶淹没，没有留下抵抗的余地。
    即便如此！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我咬了咬牙，抛开心底的动摇和恐惧，沿着积雪的道路前行，寻找着出路。
    但是，冰封的街道却像无限循环的圈，消磨着我的体力和意志。
    我的身体渐渐冻得发僵，即便举起双手对着掌心哈气，也无法再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寂静中，一个细微的声音忽然响起——
    那是鞋底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的声音，既遥远又清晰，逐渐向我靠近。
    我停下脚步，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这个要出现的人很可能就是关键！
    没有让我等太久，只见一抹柔和的颜色出现在冰雪覆盖的天地间。
    一个清俊优雅的青年从茫茫白雾中向我走来……
    不断有雪飘落在他的肩头，又像被某种力量隔绝在外，不曾沾染他分毫。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眼熟，但又是不曾相识过的人。
    “你是谁？”
    我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没有得到回答。
    他停下来，伸出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飘雪。
    深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又好似高高在上的悲悯神色：“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很有趣？”
    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我感受不到一点直接的威胁性，却始终无法放下心中的警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目光落向我，温柔却凉薄，不带任何感情：“这个问题，也许你不应该问我。”
    几片雪花轻轻漂浮在他的掌心，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个世界正随着他的到来愈加寒冷。
    他轻声呢喃：“这不是你想要的世界吗？”
    “我想要的世界……？”
    我不了解他话里的意思，可心底却莫名升起了一种抗拒的情绪，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不用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我不会相信的！”
    他轻叹道：“你早就已经察觉到了，所以，不用再自欺欺人。”
    明明是平和的语气，却像藏着冰霜，让我不寒而栗。
    他一步步向我慢慢靠近，目光像凝视着我，又像透过我在看更深、更远的地方。
    男人又道：“在整个世界里，时间也被冰封了，你恐惧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摇头道：“你在说什么？”
    “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的嘴唇也颤抖着，不断地摇头，一步步地后退，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重复：他说的都是无稽之谈。
    可脑海里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继续道：“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你最渴望的东西所构造的——”
    “‘如果一切能够重新开始，如果可以回到普通的生活，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无比轻易地看穿了我的内心，一字一句地剥开我为自己铸造的脆弱外墙。
    “不是……不是的！”
    “我想要出去！这个世界再怎么美好也都是虚假的！”
    我高声打断了他的话，瞪视着他，周围厚厚的冰层仿佛也随着我的情绪波动出现裂痕，不断地从我的四周向外扩张。
    男人一直温和的神色变冷了，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转为了淡淡的冷漠：“你觉得，你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吗？”
    无数画面浮现在我的眼前：每一个黎明与黄昏，每一次相处的美好，每一瞬感受到的快乐和感动……
    那么真实，就好像那时的情绪还清晰地残留在我的身体里。
    我低声呢喃：“不……他们……”
    他残忍地打断了我，说着我不愿知道的现实：“一切都是真实的，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沉陷在同一个梦境里。”
    “我们会永远留在梦境之中。”
    男人温柔地轻笑着，风雪模糊了他的身影，模糊了我的视线。
    寒冷从我的脚下一直蔓延上来，我低头，纯白的冰霜已经覆盖了我的脚踝，肉眼可见地向上蔓延。
    结霜的睫毛渐渐变得沉重，让我快没有力气再睁着眼睛。
    我会永远沉睡在这个世界里吗？
    这个世界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我一遍遍地询问自己，却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恍然间，好像所有的寒冷都离我远去，温暖的光芒包裹住了我。
    白玉兰盛开的恋语市，柔和明亮的光斑在幽静的小径上流连不去。
    我看见那些熟悉的身影，背对着我，慢慢前行，慢慢远去，慢慢消失……
    时间的指针快速地往后回转，所有斑驳的色彩都褪去，所有闪烁的光芒都黯淡。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终于还是闭上了双眼。
    如果……
    那天平静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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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