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未息止

    许是烛阴命不该绝，太上玉清把独摇的血喂给他喝下，烛阴重生了，从幼年期重新长大。
    至于唐渚则没有烛阴那般幸运，他的身体沾染上怨气毒素，变成一片片黑灰落入杂草间，而魂魄被云飘疾等人带回了仙门。
    过了整整半年，唐渚才苏醒过来。
    这一次唐渚重新拥有一副完好的血肉之躯。
    清冽的香气，幽蝶煽动翅膀发出的声音。
    好像又回到那一年，舅父带着他刚来仙门拜见师傅的时候。他以为仙门里面住的是神仙，师傅就是神仙中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师傅的息止殿很美，西南侧种着琼芳树，上面结满了雪白的小花，琼芳是师傅最心爱的花，周围有幽蝶看守着。
    记忆中，最难忘的也是师傅用心浇灌琼芳树的样子，和平时的师傅不一样，眼中多了一分他看不懂的神采。
    “居然梦到自己回到仙门了……”
    唐渚自言自语。
    “不是做梦。”
    嗯？这声音是……云飘疾？
    在唐渚睁开眼睛之前，对方又重复一遍，“你没有做梦。”说话的人语气稍稍有些不耐烦。
    还有……
    他说他没有做梦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现实中的自己真的回到……
    “啊——”唐渚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的是似曾相识的精致床盖，他怔了三秒，随后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这个寝殿真的好眼熟啊！
    紫檀木的床柱，鲛纱的罗帐，身下是柔软的雪锦软絮。
    唐渚激动地跳下床连鞋也不穿，完全不在乎云飘疾诧异的眼神，光着双脚走到寝殿中间四处打量。
    镂空的雕花窗外，有阳光射进来洒了一地点点碎碎的金珠。
    沉香木的案桌依旧摆放在原处，上面放着他当年最爱光顾的老字号店里宣纸，那支毛笔是师傅寿辰当日，将且夜师兄取来千年水灵竹亲手制作当做寿礼送给师傅的，那墨……咳咳，墨汁可能仅仅是师傅最近亲手磨的。
    “这里是息止殿？”他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久久闭合不上。
    “嗯。”云飘疾应道。“看够了，就回来把药喝了。”
    “哇！”唐渚不知瞅到了什么东西，兴奋地跳起来，拔腿就往那边跑去。
    云飘疾蹙眉，问道：“你作甚……”后面的话不用再说了，他已经知道唐渚看见什么了。
    只见唐渚站在琼芳树前捧起枝上一朵，放在鼻尖处轻嗅着。“就是这个味道，我在梦里闻到了。”想不起来有多久没回过息止殿了，升仙以后，从仙界偷偷下来溜进来过几次，但每回都只是站在外面根本不敢往里面踏进一步，生怕进来了就再也不想走了。
    至于成魔后，自己立誓活着绝不踏入仙门。
    不过现在自己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誓言什么的就理应烟消云散了。
    幽蝶在花间追逐，又在他宽大的衣袖下围绕缠绵。
    “唐渚。”云飘疾唤道。
    唐渚回头看去，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令人窒息的黑雾快速遮住了他的视线。他依稀看见对面黑雾中有一抹白色身影，应是云飘疾在那，他赶紧走过去，可是那个白色身影却迎面跑来从他身体中穿过去，还有一连银色的光点。
    小孩子？
    他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小孩子，他身后跟着的幽蝶是师傅的幽蝶？
    明明是在息止殿里，怎么可能见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小孩子，这一定是梦！自己一定还在做梦！
    果不其然，云飘疾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唐渚缓缓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一切又恢复原状，方才所见或许是昏迷时梦中的景象吧。
    “发什么呆啊，既然看够了就快点把药喝了。”云飘疾把药碗递给唐渚。
    唐渚捏着鼻子，恨不得把这碗苦药汁全泼到窗外，无奈云飘疾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让他找不到机会倒出去。
    他慢吞吞地把碗放在嘴边，正要仰头喝下去时突然脑中忆起刚才那一幕。
    “云飘疾，你是不是来过仙门？”那个白衣服的小孩子该不会就是他吧？虽然没瞧见他的长相，但是俩人的感觉真的很相似啊。
    “嗯，来过。”
    “什么时候？”唐渚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想要刨根问到底。
    云飘疾居然来过仙门，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现在。”
    “……”唐渚气结。
    唐渚暗暗咬着牙，硬挤出一丝笑容道：“我说的是以前，以前懂吗？”现在你大爷啊，你逗傻子呢？
    “以前……”云飘疾仿佛正在回忆。
    他想了很久，房间里也跟着沉默了很久，直到他做出要点头的动作时唐渚也跟着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即在唐渚期待的眼神中他说出两个字：“忘了。”
    唐渚彻底无语了。
    不行，好气哦！得喝口水消消气！
    他一扬头喝完一整碗药汁，然后脸都苦得快变色了。
    过了会儿，等嘴巴里苦味淡去了他才道：“怎么可能忘了呢？你可是神仙啊，神仙才不会忘事呢！”
    云飘疾不疾不徐道：“你也当过神仙啊，你不就忘了吗？”
    “我忘了什么？”唐渚愣住了。他有忘记什么吗？没有啊！
    “你刚刚叫我什么？”云飘疾一字一句说着。“以前你可是叫我仙君大人，而刚才……”
    唐渚脸色变了。
    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磕磕巴巴解释道：“我大概是睡糊涂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您是我心中尊贵无比的仙君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当做刚刚什么也没听见吧。”
    “我一向耳力极佳。”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这事儿，想都不要想就这么算了。
    看唐渚急的汗都流下来了，云飘疾才收起逗弄他的心思。淡笑道：“以你如今的身份，的确不该再叫我仙君大人了，反倒是我该敬你一声司君上神。”
    “……我不就一时嘴快犯了错吗？您何必这样挖苦我呢？”唐渚嘴贱多加了一句，“不觉得你这样很小气吗？”
    云飘疾气笑了，觉得唐渚脸皮太厚想再讽刺他几句时，看见他眼眸深处那份不安和努力掩饰的笑容，良久说不出话来。
    见云飘疾不说了，唐渚暗暗吐出一口气，以为云飘疾懒得再多说废话，他也不想再和他斗嘴了。
    “啊，我忘记问了。”唐渚懊恼不已。
    “你想问什么？”
    “烛阴那家伙……没事了吧？”
    云飘疾：“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也不记得你了。”他完全没顾忌唐渚的心情，跟局外人似的只是简单直接地叙述着事实。“至于他人……现在和太上玉清、独摇他们在一起，应该没什么问题，独摇会照顾他的。”
    其实关于这件事，云飘疾自己也不太确定。烛阴变成小孩子后，各方面都退化了，包括性格也……虽然大家都知道小孩子本就喜欢哭闹，但真要整日哄着也是一件烦心事，所以他快速想好解决方法，不容独摇拒绝直接把烛阴打包好塞给他了。
    “太上玉清和独摇？”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他们都是道学中人，芳尘尊上让他们住进炼丹房，这半年以来他们一直都在那里。”
    原来如此。
    这竟然是师傅的主意。
    “洛飘零呢？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他怎么到现在都没来看我一眼？”该不会那小子以为自己活不过来，甚至已经懒得来看自己了吧？
    要真是这样，自己晚上会躲在被窝里扎个小人诅咒他的。
    “在珞珈山脚时，他决定各走各的。”云飘疾怕唐渚不能理解又补上一句，“他说自己不该出现在仙门。”
    “……”
    唐渚已经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没想到洛飘零还为当年那件事耿耿于怀至今啊。
    重逢到现在他的没听他提起过六师兄的名字，甚至不主动提起往事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默契。
    过了好一会儿，唐渚才哈哈笑道：“说得也是，是他自己发过誓不再踏进仙门一步，他这人死要面子才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不是吗？”
    啊呸，自己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好像一巴掌拍死自己啊！
    “所以你也是为了死要面子才在我面前笑吗？”云飘疾生气问道。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只是感觉不想看见唐渚在自己面前刻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是丑死了！他揉着额角，叹气道：“不想笑你可以不笑。”
    这话说的怎么感觉我成了卖笑的了？不过，倒是挺好奇云飘疾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云飘疾感受到探究的视线，转头一看，唐渚到处东张西望随意走动。
    错觉？
    云飘疾接着道：“至于扶苏公子，他此刻应该正在你师傅房中……”
    “什什什么？师傅房里？！他们在做什么？！”唐渚激动问道。
    云飘疾：“……”这口气是啥意思？咋这么容易让人想歪呢？
    云飘疾又一次习惯唐渚的白痴思维了，他深吸一口气，才道：“他们每日下棋谈心。”
    “咦？师傅没有大义灭亲？”
    这次云飘疾不得不承认自己跟不上唐渚的节奏了，他抿了抿唇问道：“为什么你师傅要大义灭亲？”
    “呃……没、没事。”唐渚做出一个打哈欠的动作，眼眶里泛起雾气，“我刚刚没睡醒，在说胡话呢，你别当真啊。”
    云飘疾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唐渚穿好鞋袜，取过衣服边穿边往外走，路过守门弟子身边时连声招呼都没有径自反手夺走他的佩剑，御剑从仙门上空飞过。他惬意地坐在飞剑上，轻嗅着漫天花香，静听铜钟沐音，将云层下的每一处风景尽收眼底。喜欢真仙好礼请大家收藏：(663d.com)真仙好礼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