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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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贲提着剑怒气冲冲地找到孙权的时候, 张昭刚好转身退出了门。
    年近半百的人多少带些佝偻,今日着一身淡青色的袍子,干净里隐约透出些枯朽的老气。极难想象这样一个简朴的老人竟是江东的股肱之臣, 那细细瘦瘦的骨骼似一折就要断裂般, 不知是如何在乱世里度过了一场又一场倾盆的雨。
    孙贲对这位重臣仍旧是尊重的, 行了揖与之问好。
    张昭已经历经了半个世纪的烟云, 饱尝了人情世故的滋味, 只一瞟便读懂了他表情中不同寻常的怒意。
    他似闲话家常一般:“如今少主继任, 伯阳身为长兄理当倾力支持, 这样提着剑面见主公, 恐怕不大合适。”
    孙贲却不领这个提点的情:“朝廷还未下任令,他算个什么主公?”
    雪停了一歇,阳光在云间豁出一道口, 落在茫茫的雪地里, 将冰晶化开一点冷光。
    张昭被晃得眯了眯眼,淡淡地道:“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孙贲斜着眼冷冷瞥着他:“是吗?”
    两人话不投机无需再谈。张昭垂头看着雪里的路,厚厚好几寸的雪覆盖了石板, 然而这条路他已经走了许多回, 极为熟稔。
    他迈开步子踏入雪地中。
    目送张昭离开, 孙贲便一掌推开了门。
    这很不合规矩, 然而孙权在他心里配不上主公的规矩,即便大局已定,他也自信应该以长从兄的身份敲打敲打这个尚未开刃,就已经迫不及待拔刀的年轻主公。
    孙权正凝神瞧着手里的信件。
    掌中厚厚的竹简上浸着几滴略深的水渍。
    看来即便行事再狠厉老辣,未经历练便临时接手这个位置, 对着繁杂的事务也终究被难出了一手的汗。
    孙贲更觉自己预估得不错, 此子果然不堪重任。
    索性略去了家长里短的闲话, 拔高了音量开门见山地道:“少主如今坐着将军的位子,可还觉得稳当?”
    孙权仍是垂目阅读着眼前的文字,似压根没听出这话里的深意,淡然地道:“尚可。”
    见他坦荡得厚颜无耻,孙贲只觉心头怒火大炽,快步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重重呵道:“孙暠不过拥兵护卫将军,你却给他泼上了叛徒的脏水,世家一夕灭门,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做的好事!将军多年苦心筹谋,竟养出你这么个狼子野心、恩将仇报的小人!”
    听了这话,孙权不仅不怒,反而挑眉回看他。
    “狼子野心、恩将仇报……”他冷冷一笑,噼一声将竹简摊在孙贲面前,视线不紧不慢地逼迫过去。
    声音是极直的一线,平缓的语调里浸着冬雪乍融般刺骨的寒意:“孙伯阳,枉你是我辈之首,竟教养出这么个不仁不义,不知天高地厚的叛徒。”
    孙贲本已睚眦欲裂,满腔怒火在对方冷凝的目光里竟有些动摇,不可置信地稍稍低下头,竹简上微被模糊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万事俱备,从陈公意,公于官渡逆战之日,便是辅动手之时。
    烧成灰他也认得,这是他一手养大的亲弟弟孙辅的字。
    指节不由地蜷紧,发出错开关节的咯吱一声空响。
    孙贲蓦地拽起剑,径直指向孙权的心窝,眼眶几乎被刺激得滴出血来,咬牙切齿地问:“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国仪背叛了将军?”
    这一问,竟是怀疑当初是他联合了孙辅犯上作乱,如今事成就要过河拆桥了!
    孙权交叠了双手,慢慢抚拭指腹,却在这拔剑一问里破开了许多迷惑。
    孙辅做事从来细心,过去数年没露出半点小人之心,惊变之后更耐心地按耐了百日未曾露出马脚,直到他动身离开庐陵,他们才从府邸里翻出了罪证。
    这一遭得来全不费工夫,未免太容易了些。
    字迹的确是孙辅的。
    这信却本该在曹营。
    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在这个风口浪尖把孙辅推出来。
    只有一种解释,那人希望他知道孙辅叛变,借他的手除去孙辅这个弃子。
    然而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乍然收到张昭递来的罪证,孙权还没有想清楚此举的目的,然而孙贲这下意识的反应,却以旁观者的视角明晃晃地展露了那人背后的深沉心思——
    孙辅若伏诛,曹营便可以推说是他孙权鸟尽弓藏背信弃义,到时候死无对证,再拿出和孙辅的通信,便可以以讨逆的名义讨伐江东。
    张昭淋着风雪送来信,那竹片上落上的的冰晶化在指腹,冷而湿滑。
    孙权想通了这一切,指尖轻轻点上桌面,落子般笃一声响。
    他骤然抬颏:“你的弟弟对曹操忠心耿耿,可曹公似乎并不欣赏他的作风。如今他已经是无用之人,你说,我是留他还是不留?”
    孙贲见他竟反客为主,混不在乎自己手中的长剑,被这傲慢的态度再度引燃了怒火,转了转手腕威胁般靠近一步:“国仪素性忠贞,定是你挑拨离间!”
    素性忠贞?
    孙权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并不和他解释太多,更不需要他来回答什么。
    他凝视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冬阳覆雪,晴光潋滟,化开的一点雪氤氲出更入骨的冷意。
    不能杀孙辅。
    起码现在不能。
    这份罪证是个诱人的饵,勾着血气方刚的青年为兄长报仇雪恨。可一旦真的杀了孙辅,曹操马上就可以给他泼上弑兄篡权的罪名,敌人手里捏了更多孙辅通敌的罪证。
    届时只要随便推出个废人,说是他与孙辅孙权合谋夺权,那到时候真就至于百口莫辩,人人质疑的局面了。
    ——然而他可以忍,李隐舟忍得住吗?
    孙权突然有些后悔把他牵连进来,本想托他试探出孙辅的真伪。可如今看来,孙辅自己说不定也被曹操骗了,如果他把李隐舟当成了友方吐露实情,那个一贯嘴硬心软,却恩怨分明的青年会不会一怒之下手染鲜血?
    沾了血的手,还能救人吗?
    ……
    各有所思的片刻沉寂后,孙辅的脸色却骤然难看起来。
    锵一声,剑光落地。
    他捂着肚子,嘴唇都有些扭曲,几乎是下意识想到了那杯酒——一贯青灯古佛常伴的老夫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他戍边多年,从未见识过孙氏主母坚韧外皮下带毒的聪明。
    痛意几乎撕烂了肠子,孙贲在极端的痛楚里竟冷笑出声:“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孙权淡淡地打量他片刻,俯身拾起那把剑,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片刻,轻呵一口气吹走染上的尘埃。
    “这么好的剑,折了可惜。”他道,“不如送给我。”
    孙贲哪里想得到对方竟然无耻到了这个地步,盛怒之中,喉头几乎滚出一道甜腥的血味!
    身躯痛,心头更痛。
    痛孙辅竟然通敌背叛,也痛孙氏母子无情至此,当真不计半点骨肉亲情。
    孙权于雪亮的剑刃里瞧见了自己拧紧的眉。
    剑上的尘埃可以擦走。
    人的心能否明澈如初?
    ————————————
    雪暂歇,阳光便明朗许多,红墙下笼着的影更深。
    仔细看,才能分辨出雪里白衣纠缠的两个青年。
    孙辅狂热的神色几乎阴冷下来:“酒里果真有毒?可我分明用银针试过!你想诓我。”
    李隐舟淡淡瞥他一眼:“银针试不出来的毒多了去,不过这毒你本就不熟悉,昔日许贡的门徒就用这毒试图杀人,可惜他们不知道,断肠草的毒和水不容……”
    他声音一凛,近乎威胁:“和酒却是相容的。”
    孙辅当即瞪圆了眼,不敢相信这竟然是老夫人的手笔,更难确信,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大夫,如今却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振声呵斥道:“你要灭口冲着我来就是!兄长戍边多年立下汗马功劳,他是江东的功臣,他是无辜的!”
    时至今日,他仍觉得曹操和孙权有所苟且,今天的翻脸不过是过河拆桥,他毫不后悔,甘之如饴。
    可昔日虽然险些伤害了李隐舟,但也是布局设计暨艳的一部分,和兄长这个局外人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他软下口气,低下目光:“当日差点错伤先生,是辅没有管好那三个贼子,先生即便千刀万剐拿辅撒气也无妨,只是兄长始终置身事外,请先生万勿迁怒无辜之人。”
    “无辜?”
    李隐舟在对方急切的眼神里看到了坚皮下唯一的软肋。
    额发被微风撩起,他的视线也一丝一丝冷却下来。
    他问:“你口口声声说的牺牲,哪一个不是无辜之人?既然旁人可以牺牲,令兄身为孙氏一族最拔尖的后辈,理应身先士卒吧?”
    两个理所当然的问句令孙辅一时哑口无言。
    平淡的声音似细碎的风,拂开了心底隐约遮盖的尘。
    他兀自挣扎:“兄长并非设局的人,杀了他没有好处,牺牲他没有用。”
    李隐舟依旧按着他的头,用了十成的力气逼他抬起脸,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可你们兄弟感情这么好,折了个孙暠就让他暴跳如雷了,杀了你岂不是逼他造/反?与其让他破坏你的宏图,不如你们今天一道九泉相会罢了。”
    这话说得淡淡,字字诛心。
    孙辅的目光在雪上折射的晴光里刺得生疼。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内敛儒雅的李先生,竟然比他还要狠上几分!
    拳头无声地握紧、放松、捏拢,最后攥得没有一丝缝隙。
    他把心豁出去,蓦地抬手掣住压在脖颈上的锋刃,不顾割裂掌心的疼痛,一个用力便生生夺了过来。
    都是文人,他的力气略胜一筹,此前做好了赴死的决心不肯挣扎,这一刻却反悔了。
    血顺着指节,一滴一滴落下。
    落在雪里,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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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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