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4

        “贝利尔，即地狱的恶魔，关于它的文献资料，我们能在犹太经文与死海古卷中找到，传说它负责统治堕落的灵魂，中世纪英国诗人约翰·弥尔顿在他的著作失落园中写道，它坐在法庭与宫殿中，统治着奢靡的城市，在那些高耸的塔楼里，暴/乱、伤害与愤怒的喧嚣声四起，当夜幕覆盖街道，贝利尔之子们四处游荡，带着狂妄与美酒张开翅膀······”
惠特莫尔大学的阶梯教室内，肖恩教授激情的讲着，幕布上展示了一张贝利尔之子的画作，灰黑色的皮肤，狰狞的面目，尖利的耳朵，以及背后张开的蝙蝠一般的翅膀，看上去有些像教堂或古建筑上的滴水嘴兽。
萨洛米坐在角落中的一个位置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她刚刚关注了一位叫特洛伊的年轻纹身师，个人主页中的一系列纹身图片里，贝利尔印记是时下最热门的一款。
特洛伊在惠特莫尔读哲学系，神秘学是他的选课之一，此时他正坐在教室的第一排，认真的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那张贝利尔印记的纹身图案，已经流传到了周围的几个城镇，再加上网络发布，恐怕很快就遍布全国各地了。
萨洛米认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传播，起初，贝利尔印记必须通过献祭才能被召唤，但在十三世纪末就被一群术士们改良了，他们召唤贝利尔后，通过特定咒语就能让印记在目标身上显现，一个大的印记同时分散为无数个小印记，虽然效果要因此打折扣，传播力却提升了无数倍。
几百年后的今天，没有人知道这些印记是否得到了新的进化，说不定通过纹身就能发挥效用，也不再局限于只对付吸血鬼了，至于这一切的具体用意，她要找到传播的源头才会知道。
下课后，萨洛米一路尾随特洛伊，令她颇为意外的是，特洛伊竟然走到了肖恩的办公室门口。
进入办公室后，特洛伊和肖恩讨论起了课上的内容，在门外偷听的萨洛米不由得感叹，真是个有求知精神的好学生。
讨论了半天的恶魔与地狱文化后，特洛伊突然话锋一转：“肖恩教授，你听说过贝利尔印记吗？”
快要打瞌睡的萨洛米马上打起了精神。
“当然，贝利尔印记第一次被发现，是在以色列的古建筑群中，一些著作也有过描述，不过真正得到学术圈的认可，是一九八二年，在打捞一艘沉船时，一块刻有贝利尔印记的石头也被打捞上岸，这块石头曾经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去年才被佳士得拍卖行以三百万欧元卖给了一位富商，你为什么会对它感兴趣？”
“坦白的说，我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有一个家伙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把这个印记推荐给我的纹身客户，这是个很酷的图案，又有钱赚，根本没有拒绝的道理。”
“所以你现在的疑问是？”
“我身边的许多人都纹了这个图案，最近他们都······”特洛伊欲言又止。
“你可以放心的告诉我，毕竟我在这方面比你更见多识广，你可以信任我。”肖恩安抚道。
“好吧，一开始是我最好的朋友告诉我，他看到宿舍门口的雕塑突然复活了，我以为是他看花了眼，可是后来，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人这样说，他们看到杂志封面或是路上的广告牌活了过来，还变成了可怕的样子。”
“什么样子？”
“就和你在课上展示的，贝利尔之子的画作一模一样，接着他们会做非常逼真的噩梦，梦到自己在某种情境中惨死，醒来时眼前都会出现贝利尔之子的面容，这都是纹了那个图案之后才发生的，我的朋友最近开始有些精神错乱了，他经常把自己关在宿舍，隔绝所有的光源，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他竟然在自残，你能帮帮我吗肖恩教授？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肖恩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听着，你必须停止再给人纹这个印记了。”
“我早就不敢这么做了，只是网上还有以前发过的图片。”
“删除它们，所有留下的痕迹都必须销毁，明白吗，我知道一个人可能了解这个印记，我会向她寻求帮助的，你先把付给你钱的人的联系方式给我，再把纹过这个图案的名单全部找出来，越快越好。”
特洛伊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在他拉开办公室大门之际，一个高挑的，穿着皮衣的红发女人出现在了门外。
“你也可以直接把那个人的联系方式交给我。”萨洛米说道。
······
光是特洛伊一个人，就纹过不下上百次贝利尔印记了，加上萨洛米在巴厘岛看过的图案，保守估计，全世界至少有几万人携带着这个印记，这样的传播力度是非常可怕的，而找回来他们所有人是不件可能完成的事。
萨洛米只能另辟蹊径，她以特洛伊的名义将那个传播源头约了出来，晚上七点他们会在学校附近的一间咖啡厅会面，在这之前，她去了特洛伊的宿舍，想要看看第一个纹身的人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小声一点。”特洛伊嘱咐道，小心翼翼的转动了钥匙。
门后的空间笼罩在黑暗中，窗帘拉得没有一丝空隙，靠里的一张床后，传来了咔呲咔呲的声音。
萨洛米走进一看，一个男人将自己裹在床单里，不停的点着一个已经没油的金属打火机，他的身上布满了被烫出来的水泡，一部分皮肤已出现了焦黑的痕迹。
“扎克？”萨洛米叫着对方的名字。
扎克毫无反应，萨洛米只好用催眠的方式，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该停下了。”
扎克仿佛突然回过了神一般，他的瞳孔逐渐聚焦，锁定了面前的人，深吸一口气后，吐了出来。
“发生什么了？”他困惑的问道。
“你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萨洛米问。
“我只记得，我穿过教学楼前的那片草坪，有什么东西挡在了我的眼前，然后就······”扎克摸着自己的后脑，回忆让他感到痛苦。
“那已经是上个礼拜的事了，你好几天没离开过这间屋子了。”特洛伊说道。
“我想起来了！”扎克激动的说“我看到了一张恶鬼的脸，它好像要把我吞噬进去了！那不是真的，对吧？”
“当然不，亲爱的，你只是做了个噩梦，去医院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大吃一顿，回来后睡到天亮，放心，你不会做噩梦的。”萨洛米操纵着扎克的意识。
被贝利尔印记标记过的人，最初还可以受到意识的操控，但到了完全疯狂的状态时，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扎克带着纹身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却仍然能被意识控制，看来纹身的效应并不是非常强烈。
解决了扎克的问题，萨洛米让混血儿蒂姆和佐伊接手了剩下的工作，特洛伊会尽可能找到所有纹了贝利尔印记的人，帮他们清洗掉纹身，混血儿则负责观察和改写他们的潜意识。
这个时候，sky公司也排上了用场，萨洛米让杰克找出浏览过纹身图案的人，并将网络上所有上传过同样图片或文字的人逐一排查，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但她现在别无他法，特殊情况下，物理方法可能会比超自然方法更有效率。
晚上七点，萨洛米准时赴约，那个约定好的双人位上，已经坐下了一个西装革履，留着精心修剪过的小胡子的男人。
萨洛米驻足不前，她知道自己早晚会和这个男人碰上面，却没想到这么快。
十一世纪对萨洛米来说是一段灰暗的时期，那时只要是触了她霉头的人，都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而帕克恐怕是他们之中下场最惨的一个了。
萨洛米将帕克转化成了吸血鬼，关在一具铁铸的棺材里，沉入了大西洋几百米下的海底，一个多世纪以后，棺材被海水腐蚀破烂，他才飘了出来。
重新回到了陆地后，帕克对萨洛米进行了疯狂的报复，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他失败了。
“你应该是在等我吧，帕克·图卢兹。”萨洛米在帕克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帕克转过头来，看到萨洛米时，他眼底流露出一丝讶异，但很快就被官方化的笑容所取代了。
“真没想到我们就这样相见了，我原本还打算设计一场更隆重的会面呢，不过这样也好，我不得不说，即便是日常中的你，也是这么的明艳动人。”
这种多余的恭维听得萨洛米浑身难受，她不屑的笑了一声说道：“我记得你应该在某个孤岛上石化了才对，需要我再告诉你一遍，你应该在什么位置吗？”
“这可不是我的错，”帕克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十七世纪末，你对我的控制突然消失了，我才一不小心重获了自由，听说你死了，我伤心欲绝，这几个世纪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熬了，我只有每天对你日思夜想才坚持到现在。”
“是吗，我和你正好相反，我从不会想起你，除非是吃多了想吐的时候。”萨洛米毫不留情，面前的人她厌恶到了骨子里“二十一世纪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不那么容易接受吧，已经越来越没有你发挥男权主义的余地了，哦不，你还是有这样的机会的，毕竟是我赐予了你永生不死和操纵人心的能力，你确实应该感激我才对。”
“人都是会变的，”帕克看上去相当坦诚“我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你会看到我的另一面的。”
萨洛米知道帕克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这个时候示弱，恐怕是因为还没有真正拿得出手的底牌。
“可千万别说你传播那该死的纹身是因为你改过自新了，”萨洛米开门见山的说道“你最好和我说实话，不然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求着告诉我。”
“好吧，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去年，我在伦敦拍下了一块石头，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块石头意味着什么。”帕克从手机里调出了石头的照片，递给了萨洛米“这块石头被博物馆的人称为厄运之石，当年参与打捞的人全部因为各种原因死去了，博物馆的人认为是石头带来的霉运，将它封锁了起来。”
“那又为什么会被拍卖？”
“过去了这么多年，已经没有人相信这个故事了，大多数人都当做是宣传的噱头，更何况博物馆也需要资金运转，这种无名石头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存在继续维护的价值了，我拍下了它，当然，我没有真的付这笔钱，我的目的是将它重新沉入海里，让它永远不会被人发现，我成功了，它现在已经躺在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了。”
帕克的话，萨洛米不相信一个字，但这并不她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我想你最应该解释的，是你手腕上的贝利尔印记，它是怎么消失的？”萨洛米点了点帕克手腕边的桌子，他的手腕干干净净，只戴着一只金色的手表。
十三世纪末，帕克也成为了印记的受害者之一，萨洛米将他留在了一座孤岛上自生自灭。
“一六九三年，也就是我获得自由的第二年，我在墨西哥找到了一个了解贝利尔印记的萨满，他为我制造了一场假死，从那以后印记就彻底消失了。”
“这不可能，印记是不会被假死欺骗的。”
“你说的对，我一直以为我成功了，但自从接触了那块厄运之石后，我的印记开始出现了反复的趋势，它会时不时的显现出来，我到处寻找解决的办法，在印度尼西亚，那里的原住民帮助了我，他们创造了一个连接的通道，只要将印记纹在其他人的身上，就能抵消掉我身上的印记，我为什么不利用好这个机会呢，换做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这就是萨洛米在巴厘岛看到印记的真相？确实是个合理的解释，但理智告诉萨洛米，她必须找出话中的漏洞来。
“纹身的人最终会有什么结果？”萨洛米问。
“用一个现代词汇来解释的话，那就是间歇性精神分裂，仅此而已。”帕克得意说着。
“如果将纹身洗掉，会避免这种结果吗？”
“这是魔法印记，洗掉并不能消除它们，当然，痛苦会因此来的更晚一些，可它终究还会回来，只是一群平凡的，不值一提的人类罢了，你竟然会关心他们？这可太不像你了。”帕克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止不住的摇头大笑了起来。
没有找到帕克话中的漏洞，萨洛米有些泄气，临走之前，她不打算让帕克好过。
“你说的对，我确实开始关心不相干的人了，所以我会用我所有的人脉去阻止你继续传播这个纹身，咱们走着瞧吧。”说完她就离开了座位。
帕克呆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身，他眼中弥漫着阴霾的，紧握着的拳头止不住的发出关节断裂的声音。
几分钟后，帕克重新换上了官方化的表情，他整理了自己的领带，结账后离开了咖啡厅。
站在咖啡厅大门前，他抬起左手，看了一眼那只金色的手表，两分三十六秒，是他平复情绪的用时，一如他在深邃的，不透光的海底中，每一次溺水而亡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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