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尾楼（捉）

    怀愫/文
    林文珺早就看好商铺了, 但她还想到外面跑跑看看，多看多走，才抓得住机会。
    现在还不像以后, 成熟的小区总是自带商业, 只要认准了地段, 买了不会亏本。现在这种模式还不成熟, 只能自己跑自己看。
    好一些的商铺要么是地下商场里那种格子间一样的店铺, 要么就是沿街老房子, 再不然就是学校周边。
    林文珺找了一个房产中介公司, 带她几种铺面都去看一看。
    房产中介说：“阿姐, 你真要买商铺，我推荐你黄河路，有钱老板都在那里买商铺, 做餐饮不要太赚哦。”
    “超出预算了。”黄河路的商铺, 现在十分紧俏，餐饮一条街，江烨时常晚上带人去吃宵夜, 店面间间都不大, 但地价太旺, 现在咬咬牙也还是买不起。
    林文珺不着急, 这里的金子已经被人掘出来了，她还可以去别的地方掘金。
    “那种老洋房，现在是多少价钱啊？”林文珺问。
    中介说：“那是老价钱了，没有个二三百万，拿不下来的。”
    有什么企业家, 集团的老总, 他们要买就要买原来租界的那一块, 又清幽房子又漂亮，还带大花园。
    但这种都是小洋房，真正有名气的花园老洋房，那都在国家单位手里。
    这样的房子，什么时候都不便宜。
    中介嘴上“阿姐阿姐”叫得亲热，想想林文珺连黄河路的商铺都还买不起呢，就想着要买老洋房了，心是真大。
    跑了一下午，看的几个地方林文珺都不满意，中介小伙子不干了，这不就是白跑嘛，他把林文珺推给了新来的。
    “阿姐，我还有客户，让我同事带你看吧。”
    林文珺皱皱眉头，她又把原话问了一遍这个新来的。
    新来的小伙子，宁波口音，人笑眯眯的，虽然是新来的，但一听林文珺就说：“阿姐，买这种洋房啊，很容易有产权问题，那种产权清晰的，老老早早就卖掉了。”
    “很多房主人在外国，国内房子又被人住着，还有住了几十年的，到时候要打官司的。”
    林文珺点点头，包里大哥大响了，她接起来一听，是江烨。
    “哎，你现在忙嘛，朋友推荐个新楼盘，你过来看看呢，位置特别好，我们要是现在买还有折扣。”
    林文珺一听，赶紧打车过去。
    海市也有烂尾楼，江烨第一次出手买房子，就买了一套烂尾楼！
    这套房子其实是为了江宁读书买的，买了之后迟迟不交房，他们还辗转租房住，直到江宁快小学毕业了，江烨才又买了套房。
    因为着急，只有现房一个要求，根本就没仔细看。
    这一套烂尾房，一直到江宁二十多岁了，都还没到手。
    一共就两栋楼，几百户业主，老总带着资金跑路，房子封了个顶，没水没电没门没窗！
    这栋烂尾楼在市中心牢牢戳了十来年，最后是拍卖土地补偿房款。
    拿到手的钱是当时的购房款和补偿金，那时候这周围的房子单价都四五万了，补偿金才多少钱？
    林文珺风风火火赶进去，一把拉住江烨：“你没买吧？”
    江烨摇摇头：“你还没来看呢，我怎么会买，”他转身就对朋友讲，“我老婆，买房子眼睛毒得很，我们家现在那套房比买的时候涨了好多。”
    从一千五涨到了两千一，回报率百分之三十多呢，这笔帐江烨算得清楚。
    “小林吧？”那人也笑眯眯的，“我朋友推荐的这个楼盘，我们熟人买啊有折扣的，你看看呢？”
    这个朋友，以前林文珺就没见过，江烨也没问她的意见，自己就买了，还很得意在中心位置，拿到了有折扣的内购房。
    买完之后林文珺来看过，当时还想马上就能住上高楼了，结果没多久，新房变成烂尾楼，直接导致江烨从此以后再也不买期房。
    林文珺横了他一眼，这人在买房子上还真是没什么运气！
    “怎么样，你觉得呢？”
    “这里不行。”林文珺也不怕得罪人，实话实说。
    那个朋友没想到江烨的老婆讲话这么直接，微微有些惊讶，但刚刚就看见她风风火火跑进来，大概是个厉害女人，脸上就还带着笑：“江太太看法不一样嘛。”
    江烨先问：“怎么不行？这位置不是蛮好的吗？”
    之前一直听她念叨，买房看位置，现在位置好了，她怎么又挑剔了？
    “位置是好的，但周边都是老马路新村房，能开发成新小区，再发展商圈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这可不是林文珺瞎说。
    “我们家周边都是外销房，一共四大花园，马上还要建一条步行商业街，我准备商铺就买在那里。”
    “有商业，有学校，周围都是高档社区，房价怎么会不涨？”
    “再说了，这个什么开发商，名字都没听过，这么着急折扣卖房，是不是资金链断了都不知道。”
    伊莎公寓，名字好听，但光名字好听没用。
    最后那句话，林文珺是压低声音说的，江烨的朋友一听，看了江烨一眼：“你老婆说得有道理，但资金链肯定是没问题的，这个老总还要开一个新盘呢。”
    林文珺提醒也提醒过了，人家非不听，她也没办法，反正她拉紧了江烨：“这里我看不中。”
    那声调，那摇头的架势，一锤定音。
    ……
    “那我们再商量商量。”江烨没有把话说死，人家很看中这里的房子，他说看不中，像是质疑了别人的眼光。
    “你说话口气好点。”江烨一出门就说。
    “我口气怎么不好了？我又没急赤白脸，大家讲道理，你不能讲不过我，就说我口气不好吧。”
    老婆口才见涨，江烨还讲不过她，但他还舍不得这房子，看了看楼说：“便宜啊。”
    “我们不是打赌了，以后家里事听我的嘛。”
    “那是你大学毕业之后，你不还没拿到毕业证呢。”江烨笑了，她还想骗他，以为他不记得了。
    这房子因为林文珺坚持不同意，最后没有买。
    但江烨只要想起来就可惜，买房跟买空调一样，还能内购！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没有，她还不愿意。
    江烨还跟女儿念叨：“宁宁啊，爸爸本来想给妹妹买套房子的，你妈妈不同意。”
    江宁眨眨眼睛：“那肯定是妈妈有道理！”
    她无条件站妈妈，妈妈肯定有道理，她一边大声说出来，一边偷偷看妈妈，今天还能看一集《家有仙妻》吗？
    那个玉镯断了哎！班里的同学都很紧张，她还要跟叶蓓蓓讨论剧情呢，到底何莉莉能不能把玉镯修好啊！
    林文珺一眼看透了女儿的小心思，但她没戳穿，只是问：“你作业写完了吗？英文小测验的成绩出来了吗？”
    这个江宁可不怕，她立刻知道自己捞着了看电视的机会了，赶快把她的小测验卷子拿出来：“妈妈签名！”
    一百分的卷子从来都是爸爸签的，今天妈妈给签！
    “行了，再检查一遍还有什么功课没写的，就看一集电视，然后要练钢琴。”
    江宁除了一开始对钢琴有浓厚的兴趣之外，她现在已经觉得钢琴没那么有趣了，练习曲太枯燥了，重复重复又重复，跟拍电视剧一样，一点都没意思。
    虽然妈妈说，她这是在打基础，打基础就是很无聊的，但想要钢琴弹得好，必须得下苦功夫。
    江宁还是觉得无聊，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有了新听众，圆圆。
    圆圆不论什么时候，听见钢琴就咧开没牙的嘴，有时候还会跟着曲子动手指头，她的手指长得很细长。
    陈姐抱着圆圆说：“圆圆也想弹钢琴是吗？以后长大了，让姐姐教你弹。”
    宁宁有了使命感，她得弹得好，以后才能教圆圆呢，还问妈妈：“我以后要当小老师，就像菲菲姐姐一样。”
    现在每天她弹钢琴之前，都把妹妹挪到钢琴边。
    她像模像样的，自己给自己报幕：“现在，我们有请江宁同学，为大家钢琴独奏，表演曲目《奏鸣曲》。”
    陈姐就会给她鼓掌，她为这两位听众，倾情弹奏。
    偶尔林文珺在家，她就有三位听众，但第三位听众非常挑剔，听着听着就会突然说：“十六分音符的节奏点。”
    很打扰她的表演节奏呢！
    林文珺不懂弹钢琴，但她有空就会陪女儿上钢琴课，她要求钢琴老师每次都把曲子录下来，老师弹一遍，江宁弹一遍。
    让她直观的感觉，她弹的跟老师弹的，差别在哪儿。
    钢琴上还放着一本联络本，林文珺要求老师在每次课后都要点评，把江宁的优缺点写在本子上。
    这是从学校的钢琴课老师那里学来的办法，都单独请人辅导了，当然就要求更细致，有了比较之后，江宁的进步也更明显了。
    江烨一直可惜那套没买成的内购房，那天他们回来，房子就卖空了。
    隔了两个月，接到了那个朋友的电话：“江老板啊，你老婆的嘴巴是真的毒啊，她讲那个老总资金链断了，还真的断了！”
    那个气氛下，本来他跟江烨都想买一套的，林文珺一来，把那火热的气氛给打破了，江烨要回家想一想，他也回家想了想。
    这一想，就把时机给错过了，房子卖空了。
    他也跟江烨一样，都在后悔，便宜的房子怎么就没买的。
    谁知道这才过去了两个月，就传出消息，伊莎公寓的开发商卷款跑了，房子是盖完了，里面什么也没有，两栋楼就这么立着。
    建筑工人全都撤出来了，建筑公司连工钱都没追讨到，工人当然不能再干白工了。
    “幸亏把你老婆叫来了，要不然，这钱就打水漂了！”
    江烨挂掉电话，女儿正在跟老婆争论十朵小红花能不能加零花钱。
    “五块！”江宁很敢开价。
    “两块。”林文珺坚决不让，她在江宁的书包里发现各种贴纸，那种亮晶晶的，像宝石一样的，三四张！
    她还把这种硬贴纸贴在耳朵上当耳环，对着镜子臭美。
    “三块！”江宁举着手指，说完看看妈妈的表情，“好吧好吧，两块就两块。”辛辛苦苦赚来的小红花都不值钱的！
    林文珺跟女儿讨价还价完，看了眼江烨：“谁打电话来啊？”
    “没谁，你不认识。”
    江烨还不想承认，但他不承认也没用，晚上新闻就放了，几百个业主围在伊莎公寓外面讨说法维权，林文珺扫了他一眼。
    江烨一动不动，等了一会儿才小声说：“还好没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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