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

        我走到了一个人的梦里。
她看不见我。我站在她的身边。那张木质茶几上放着一本打开的杂志。
窗外下了很大的雨。
她低垂着头，长头发印在面颊上。我看不清她的脸。她穿着碎花连衣裙。
我应该是透明的。所以，她看不见我。
我想她哭了。
没有声音，肩膀却没有规律的起伏着。有人在门外响亮的敲门。
是谁？
我犹疑着要不要替她开门。下了那么大的雨。让别人一直等着，万一淋出病来，也不是好事。
我慢慢走到门口。想要打开门，双手却穿过了那扇门。
我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有皮肤，没有血管，干净透明。
我的身体被那扇门阻隔。多可笑的事情，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却想出去。
这是谁的梦境？我怎么会来到这里。我转过身，认真审视房间的摆设。女孩的身体轮廓如此熟悉。
我想起靠近墙角的那张沙发。是我经常去坐的，中心位置已经经不起我体重的压力深深凹了下去。
金黄色的带有碎花的窗帘随风摇摆。
她是谁…会是我吗？
可是我从来没有穿裙子的习惯。亦不会如此伤心的哭泣。我没有朋友，不会有人突然敲门找我。我困顿在那里，手足无措。
“你…是谁？”我大着胆子问她。
她没有抬头。或许是我的声音太轻了，没有穿透力。
“外面的雨下的太大了。”我说。
“要不要开门让他进来。”我继续说道。
可是她始终没有理睬我。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好像是我的家，而你怎么也在这里。到底是我误闯了你的住处，还是你走错了家门。”
…
…
我一连串说了很多。可她貌似并没有理我的意思。敲门的声音也没有停息。
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耀眼的闪电。我恐惧的舔了舔舌头。
在她面前不安的走来走去。
我挂念着站在门外淋雨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如此迫切的想要那个人走进来。
我等不及了。懊恼的在她面前站定，想要抬起她的头。
可怜我的手是透明的，根本无法触碰到她。
她坐在茶几旁。只是无声的哭泣。这个世界仿佛和她无关。
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让他进来。他们之间的故事我无从知晓。我只是路过她的梦，却好像成了唯一真实存在的人。
我没有血管，没有心脏，只有记忆。可是我的记忆都和这里无关。无论我怎样努力的想起，我都不知道她是谁？站在门外的又是谁？
我看到那本打开的杂志。书页停留在第23页。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如果她写下一行字，或许可以透过笔迹去猜测她是谁？但她没有写下一个字。所有的线索都停顿了。我被滞留在这个梦里。
拼尽全力呼救的声音那样弱小。站在门外的人也不会听到。
我存在这个梦里，没有任何作为。
我要回到现实世界中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她的哭泣和我无关，站在门外的人也和我无关。
我这样想着，跑到墙壁边，试图穿越墙壁。但我却被反弹回来。那不是墙壁，却像一团柔软的牢笼。我越动，它收缩的越紧。
就在我筋疲力尽时，我听到一阵声音。那声音时远时近，是脉搏跳动的声音。我被这一团声音包围，怎么也脱不开身。
我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她终于抬起头来。
我看清了她的脸。
我的脸上写满错愕。
她有着和我一样的面容。但她却穿着裙子。她比我想象中美丽。到底是她来到我的梦里，还是我来到了她的梦里。她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谁？”我颤抖着声音问道。
“我是你的灵魂。”她回答。
“我在哪？”
“在你的心脏里。”
“不…不…不可能。这明明是一座房子，我明明听到有人在敲门，还有大雨落下的声音。”
“你的心并没有门。没有人可以走进你的心里。但是这么多年的孤独生活让你的心开始动摇了…它被慢慢融化了。它试图创造出一扇门…”
“你在撒谎？”我打断她。
“你的心冷了很多年。我一直住在这片心脏里。孤独的生活了很多年。你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有人想住进来和我为伴，可是你一遍遍的在阻挠，在拒绝，所以，我才会哭泣。我控制不住你。”
“不…不可能…”我难过的反驳道。
“我们本相依为命，合二为一。当我们相互分离，你就会看到你的身体根本没有血管和心脏。你只有记忆和思想。那些流动的血液在抗议。它流经的每一个部位都冷漠的没有感情。你生性善良。没有任何欲望。不悲不喜的生活着。可是有人打破了你的平静，拼了命的要在你的心脏处打开一扇门。你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所以，你才会脱离我的掌控。你清晰的看到了我，你的灵魂。看到了我哭泣难过的样子。”
“不…不…不会…不会这样的…”我摇头，一步步往后退。
“你在别人的生命里释放了一场美丽的烟火。即使明知道那是稍纵即逝的，可是不经意的，却成了永恒的经典。你不会永远存在那片天空中，可是有人总不死心的抬头观看。你的心是空的…时间久了，也会变得很满。你也会抬头仰望不属于你的星空。所以你总是这样孤独。总找不到能缓解孤独的办法。试着打开关押心脏的那扇门。让外面的人走进来。你试着走出去。你的天空，你的世界，你的烟火，绚烂而夺目。”当她说完这些话，嘴角却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房子在慢慢坍塌，眼前的一切在消失。心脏的轮廓在慢慢浮现，血管在轻轻蠕动。
她在一点点消失。
我的身体不在透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推了出去。我在光与影的交错中醒来。
我揉了揉肿胀的眼睛。茫然四顾。我躺在舒服柔软的床上。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我想起那个梦，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看了看窗外的风景。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周围安静的出奇。只有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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