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莉的太平生活

        走进设计室。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在办公。
扭扭捏捏的迟疑很久，才鼓足勇气走上前去。
“请…请…请问…你有空吗？”柳莉问道。
“嗯？”男生抬起头。
安静的房间，迷离的光线。
清澈的眼眸。
就是那天无意中见到的男生。
“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我的机器出现运转异常。帮我看一下能不能正常启动…”
“这个…”男生面露难色。他望了望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材料报表，需要处理的文件太多。
见男生犹豫不决。
“要不，你先忙吧。”柳莉说道。觉得站在那里多余，就想离开。
男生却叫住了她。
“那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一会儿就好了。我把我整理好的数据存一下…”
真诚和善的目光。
“好。”
柳莉静静站在他的身后，看他快速的将验算稿上的数字打入电脑。
又感觉不对劲。数字涂涂改改。
他说的一会儿，其实很长。
柳莉一直等着。不曾催促。
认真工作的人都是可爱的。沉浸在庞大的数字集团里，规划着一兵一卒。
他的字写的极好的。
人常说见字如面。从小，柳莉就被父母强制练习写字。所以，她的字也写的很好。
上大学本想读新闻专业。阴差阳错的却读了金融学。
那些游动的数字，激起了她的亲切感。
过了很久。男生才抬头看向她。
“不好意思，把你忘了…我还差一点…”
“不急。你慢慢弄。”柳莉说道。
一间只装得下11个人的简易办公室。
经验有时候比学历重要。
在设计室里工作的人不一定就是大学生。有可能只有初中文化。他们依靠自学，积累经验找到了门路。
人虽不多。姓氏倒是五花八门。
比如，姓季的，姓蹇的，姓段的，姓游的…姓毛的…姓秦的，姓杨的…
当然这是后来柳莉在同事那里打听到的。靠窗户那个位置坐的是谁，柳莉倒是认得。并不是刻意打听。有些事，潜移默化的会有人告诉你。
记得一次午饭休息时间。和同事小文坐在一起闲聊。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男生长得特别胖？”
“看到了。”柳莉回答。还是第一次和这么胖的人擦肩而过呢。
能不注意都难。
但他完全是手机控。
在面前来来回回晃荡了好多次。没有一次是不看手机的。就连走路都是低头族。
“他是我们老总的侄子。”小文补充道。
“哦。他为什么不减肥？”
“家里有钱…所以就不在乎外在形象了吧…”
“他还没有结婚吧…”
“是啊。”
“有钱只能提供物质上的需求。精神上的爱情才是伟大的…”柳莉说道。
“他要是瘦下来其实还是蛮好看的。胖也没有好处。等到年纪大了，脂肪肝，胆固醇…。”小文委婉的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不过你别看他平常蛮飞扬跋扈的，对我们底下人还好…他的胃口很大，每次点外卖至少两份…”
柳莉干笑了几声。
“他还比较特别。无论春夏秋冬都穿着短袖。”
“他不冷吗？”柳莉好奇了。
“应该不冷吧。冷的话也不会穿短袖了…大概人胖比较抗冷吧。”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
于是知道那个靠窗的位置是老总侄子的办公桌。
即使有工作方面的交集，也尽量少惹他发火。
年纪看起来不大，最容易动怒。
人常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家都开心。万事大吉。
等到男生处理好手头的事已经晚上七点了。
等待是漫长的过程。
柳莉脑海里回忆的是自己曾朝九晚五的工作生涯。
坐在面前的男生是否像她一样厌倦周而复始的重复劳动…
有没有被竞争搞的头皮发麻？
有没有在半夜三更做梦关于的都是那些生硬的数字，有没有写错，算错，出错了会造成多大损失…
车间里依旧嘈杂。
穿越长长的走廊。男生跟在后面。
他应该疲惫不堪吧。本应走在回家的路上，却被她拉走修理机器…
他看了说明书。点了机器的监控页面。试了很多次。大概对此也不太熟。但并没有放弃。
其实他完全可以说，我也不会。
究竟没有那样做。拿出手机和朋友通了电话。大概再问机器出现这样的情况应该怎样处理？
柳莉由衷的说了谢谢。
男生笑了笑。很谦虚。
“一点小事，不要紧。刚刚有点忙。让你等很久了吧。我这人有个毛病，不喜欢将做了一半的事情丢下，去做另外一件事。”
“没事。还要谢谢你。”
男生看了看手表。已经太晚了。不好久呆。
准备转身离开。
“喂，你叫什么名字？”柳莉鼓足勇气问道。
他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
“我姓时，别人都叫我小时，你也叫我小时吧。”
“哦。我知道了。”
他始终没有问她的姓名。
突然记得了他离开时漆黑的背影。长长的，投射在地上。光晕是斑驳模糊的。
柳莉的工作虽不需要动脑。但因为种类多样，倒常常大错小错的犯。
比如100件产品。不知为何竟写成了1000件…害得部门领导亲自找到她，让她找到另外的900件…要不然一切后果损失自己承担…
眼泪险些流下来。
幸亏查了原始账单，才发现是笔误，要不然这进口的商品买回家估计一年的工资都没了…再说放在家里也不能用…
被车间主任骂的狗血淋头。
什么肮脏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
“你不动脑子啊？”
“这种错也能犯吗？我在这里工作了20年，头一次碰见你这样的错误…”
“动动脑子…”
车间主任脸上的表情当然是又气又恼，又恨铁不成钢。
柳莉也有负罪感。
所以当车间主任骂她不动脑子时一句还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记得第一次向车间主任领工资单时，车间主任颇意味深长的告诉她。
“好好做啊。你看你每月拿这么多工资。要对的起这份工资的价值。”
语气有居高临下的傲气。
好似一切都是她赐予她的。
柳莉听的一头雾水。还以为是多高的工资。等到走出办公室，伸开工资条，才看到末尾的寥寥数字。不由得冷笑两声。与她原来的工资相比…差距不是一点点…
没有想过放弃。
生活足够沉重，心里的怨气才能发泄出来。
第一次将不良品放入了合格品里，被师傅检验出来，又被领导责骂…
写错生产日期，填错规格，不按流程生产…又被骂的体无完肤…
被身边的人一次次劝告道，好好用脑子想想…
最差的一次竟被同事取笑道，你根本不适合做这个…
都咬咬牙坚持着。
即使所有人都嘲笑她，她还要收拾杂乱的心情继续出发。越艰难才要越勇敢…
以前逛超市买东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看见标价超过20块的都要思考良久。
从前会纠结洗衣液用什么牌子最好，不伤肤，又有清新的味道…现在是看哪种洗衣液搞促销活动才会选择购买…
高跟鞋丢在了垃圾堆里。
在也没有穿过。成套的化妆品，瓶瓶罐罐的放在梳妆台上。懒得搭理。慢慢有了灰尘。某一天，突发奇想想打扮一番。翻看日期，发现都过期了…索性都扔进垃圾桶，彻底眼不见为净…
没事喜欢拍照，去哪儿，遇见了什么，拍成照片发在朋友圈。让朋友羡慕嫉妒恨。
如今，什么都不想了。
连续两个月没有在更新过朋友圈。
急得不少朋友在她微博下留言。
“莉，你不会从此失踪了吧。”
“死丫头。过什么好生活了。”
“是不是找到了如意郎君了。然后你们隐姓埋名，归隐山林了…”
“看到留言请回复。最起码让我们知道你还活着…”
“如果坚持不下来就回来…我们欢迎你…没事别瞎扛。你不需要向全世界的人证明你很强…因为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别人控制不了…”
看到这些留言。心里着实温暖许多。
在破旧的木床上，一翻身就吱吱的响。并不觉得生活多不如意。夜里还能听到老鼠的撕咬声。
也许狼狈的在路边只能吃三块钱的手抓饼，还能因为看到别人捡起地上的垃圾扔进了垃圾桶而感动不已。
父母许久没有联系了。
他们不会上网，也没有微信微博。唯一和她有联系的就是电话号码。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换了手机号。
即使很多朋友都给她留言，要求她写出新号码，方便联系。
觉得自己的心足够狠。
偶然的一个决定，就全然不顾了。不可怜父母的着急，不体会父母的良苦用心。一个人销声匿迹。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让自己毫无退路。
不跟任何人联系，就没了可以求助依靠的臂膀。
不让父母知道。是怕听到他们的声音就泪流满面，毫无理性的背着行李箱立刻回到他们身边。
坚强不是能轻易办到的名词。
它需要糅合心无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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