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2

        林太太在晚上特意换了新做的旗袍。颜色鲜艳。
脸上略施脂粉。
下楼梯时刚好碰到大嫂。
“呦，弟妹，这是要往哪里去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弟入土还没有一年呢？”语气里尽是嘲讽。
穷到了一定程度。就什么也不怕了。
她捏紧了手提包。
牙齿咬的咯咯响。
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
“出去有点事。”她定了定神。不慌不忙的回答。
“不会是会情郎吧！”大嫂半开玩笑的说道。
她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你想哪里去了…大嫂，我哪有那个胆…”她微笑着辩解道。
坐进江小姐的车子。还在为刚才的事胆战心惊。心突突跳个不停。
她一向安分守己，胆小怕事。不肯跳出过去生活的牢笼。
歌舞厅刚好缺一位甜歌皇后。
她试了试嗓子。经理很满意。
经理是五十上下大腹便便的男人。留着络腮胡。看人的眼光总觉色眯眯的。
“陈举人家的女儿。气质果然不凡。”男人奉承道。
“不知道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大家都知道，歌舞厅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不过是有钱人消遣取乐的地方罢了。”
“干嘛说的这么肮脏？陈小姐，哦，忘了。你现在是林太太。不是也做这一行了吗？早就听说林太太琴棋书画样样在行。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你瞧瞧，漂亮的比画中人还漂亮。”
“承蒙经理抬爱。”
“说出的话和一般女孩子就是不同。”
林太太的身段很美。尤其合体的旗袍勾勒的曲线更美。经理不免朝她的胸部多看了两眼。
几次假装不经意的拍了拍林太太的肩膀。
林太太胃里一阵反酸。
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认真的走下去。
男人嘛，多少有点好色的。
但她向经理明文规定，卖艺不卖身。
经理露出颇为难的意思。
“如果不同意。我们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林太太说道。
“那样的话挣钱更多…”继续诱惑道。
“我说了，卖艺不卖身。不想重复很多遍。”
没有缓和的余地。经理只得答应。谁让他现在这么缺人呢。
培训了一个月。
经理才放心让她上台唱。上台前，千叮嘱万嘱咐她，用心唱，千万别砸了场子。
“你要是不信任我，大可找别人去。”她冷笑道。
“姑奶奶，嘴巴可真倔。”
换上指定的“戏服”。浓妆抹艳的站在镜子前，竟有点不认识自己了。她不能在随着性子让经理迎合一切了。万事不可得寸进尺。如果连穿衣服都违抗他的命令。怕是他真的会大发雷霆了。
那衣服搁在从前。她定是会丢在地上，连看一眼都不会的。
取了艺名“百灵鸟”。
歌舞厅的门口放了她的照片。
眼神婉转流长。姿态性感优雅。
一时成了被吹捧的人物。歌舞厅下血本培养一个人，定会等价交换的。
林太太初次登台，就吸引了一帮男人前来观看。
不知是来一睹芳容的，还是听声音的。
她站在台上认真唱。不敢睁眼睛朝台下望。那么多人，又有多少人是真心欣赏她呢。歌调里不由的添上哀怨的语气。想想嗷嗷待哺的孩子，想想如花的年龄。前途渺茫，像挣扎不开的铁链，禁锢着漫长的一生。
台下响起了欢呼声。
一曲歌闭，才敢睁开眼睛。
鞠躬，准备下台。眼神闪过人群。发现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她发现了。有点焦虑惶恐。寻找黑暗中的亮点。那个男人朝她挥了挥手。
哦，原来就是在江小姐家遇见的那个人。她冷笑一声。
在后台，收到了很多仰慕人送的花。
第一次出场。算是功德圆满。
她正在梳妆台卸妆。经理走过来。将手搭上了她的肩。
“不愧是林太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算是不辜负你对我的期望。”林太太厌恶的挪了挪身体。他自知没趣。
“如果在每次下台前，能向观众送几个飞吻就更好了。你说呢，林太太…他们都表示还想在看到您呢…”
经理的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
“你…你…你…”
“进了这一行。不用假正经。是什么货色就是什么货色。好歹你也是过来人，丈夫都死了。那名节又不能当饭吃。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能听懂我的话吧。”
经理狂笑着离开了。
剩下她独自发怔。
江小姐并不嫌弃她是卖唱女。来往比以前频繁。林太太常常搭乘她的车去歌舞厅。有时候江小姐还会取笑道，能和歌后坐在同一辆车上真是荣幸。
始终没有开口问起住在她家的男人是谁？
他每天都来。坐在同样的位置，穿着同样的衣服，同样的眼神看着她。她是惧怕这种目光的。如千万根针扎在后背。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怕他。
有一次，刚下台。就看到一个人捧着一束很大的花朝她走来，那人将花遮住了脸面，看不清是谁？但看身形竟如此熟悉，猜不透是谁？只管睁着眼睛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近。
那人在她面前站立。
她接过花。才知道原来是他。
“要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啊。不知道怎样称呼你？百灵鸟吗？好像这个名字不太适合你…”他自顾自的说着。不客套的在梳妆台上坐下来。
“你又是谁？”
“怎么对我感兴趣吗？”他玩世不恭的笑起来。
“我是一本正经的问你。”
“那好吧。我也认真回答你。我姓李，单名一个扇字。”
“李扇？”
“对。还没有婚配。”
“结不结婚，与我何干。”林太太不由的笑了。
“我要下班了。不好意思。”她拿起收拾好的皮包，下了逐客令。
“反正我们回家同路。我送你一程。”
“同路？”
“我现在住在表妹江珍家。怎么，难道你忘了清明节，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那又怎样？”
“我花了20银元才见你一面，就说了几句话。我亏不亏吧。”
“那你找我们经理去。我可不买你的账…”
她不理他，只管往前走。他在后面跟着。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她假装没听到。只管往前走。
他不死心的追着。
“你叫什么名字？”
“喂，你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
…
看来，不得到她的名字是不会死心了。
“我叫小陈。”她转过身回答。对他并不感到厌烦。相反，对他明目张胆的追求竟洋洋得意起来。
“我刚从外地回来。对这里还不熟悉…”他说道。
“与我何干…”
“陈小姐，不知可否赏光，明天一起吃顿饭…”
“就我和你…”
“还有表妹。我们三个一起。如果让表妹来请。你看到我不免显得唐突。不如我亲自来请，希望你能看到我的真心实意。”
“我看时间吧。我很忙。”
“可以。陈小姐，什么时候有空，随时来接。”
不知不觉快到家门口。
为避免别人说闲话。离家还有几里远就停住了脚步。
“我到家了…”她说。
“行。”他们挥手再见。
四月的天气很暖和。深夜寂寥无声。高跟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很响。远处响起了狗叫声。踩着一地的月色回家。
常常在这个时刻回家。早引起了大嫂大伯的注意。一再的警告她安守本分。她挣的钱是一分也不会在拿出来贴补他们用了。对他们早已心寒。
赶又赶不走他们。她和孩子只好另起炉灶。做了好吃的。远远的闻见了香。大伯大嫂也不管她从哪里弄到的钱，只管舔着脸去锅里盛汤，盛饭。用好话奉承着。看透他们的虚伪。有一次，大伯竟跟随她到歌舞厅。在后台，抓她现行。用手指着她大骂，不要脸，丢了林家的脸面。下贱，不知羞耻。
他只管闹。像疯子一样咬人。惊的歌舞厅的人都来看笑话。由此人们都知道了曾风光一时的林太太竟干了这样见不得人的营生。
她羞的脸通红。早拿起包回家，闭门不出了。
以为大伯会将她的丑事说给旁人听。让她身败名裂。没曾想，第二日，大伯又笑脸嘻嘻的找她了。
“我替你瞒住，不向外人说你的事。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大伯说道。
“什么事？”
“每月的工资分给我三分之一。”
“你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分给你三分之一，那可是我的辛苦钱…”她冷笑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要想封住我的嘴，就要拿钱收买。一旦让我捅了出去。我看你有何脸面活着。即使不为孩子着想，你可是陈举人的后代。你爹要面子可是愿拿命换的…”
她气的牙痒痒。他就为了钱，什么法都想的出来。。听从他的建议，看上去两全其美。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怕每月给他三分之一，他还嫌不够，再来骗，再来讹，哪有那么多钱让他用。
算了，先稳住他才是当务之急。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百银元给他。
他兴奋的接过。
“这样才好。早这样，我就不闹那一出了。你看我，还是想的开。要是你嫂子知道了，指不定早不让你进家门了…她可下的了手呢？”
“是吗？大哥。我估计大嫂应该也知道了吧。我每天这么晚回家。一个弱女子哪来这么多钱…她这么精明，怎么会不知道？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她图个万事省心。又能沾光吃好，穿好，住好…谁不愿意这样呢。撕破脸我们谁也得不到…”
这些话说的大伯脸上挂不住。拿着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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