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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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机被石超称“车里人”,想着到邺城大概成“屋里人”,死活不愿去,别别扭扭一路哼哼。
    司马颖起初想,他是怕名声不好,回去受人白眼,但转头又一想,以这人能耐,前番病重还洗清自己,把那帮造谣者震慑了,会怕这脸面上区区名声吗?
    思来想去,觉得士衡是自己在矛盾,想到邺城又不想,自己跟自己较劲在:
    按他计议,接下来是向洛阳的一场大战,有诸多调配,要全力以赴,他想置身事外,大概怕自己搅得人心不和,但又放心不下,还是想掺和进,要一步步看这场至关的决战。
    司马颖想通,打算问两句,不过陆机精神恹恹的,缩角落闷着,就问不出。其实一路大多这样,除了说意见外,半句不肯多说,也只是怨了声“要成屋里人,该如何自处”,再没说别的不想到邺城的话。
    ——只是迷迷糊糊很不情愿地哼哼。
    “他不想去,应该还有,他真的受不得纷扰了吧。”司马颖心想。对着迷糊睁不开眼样子,明白一路紧赶,各种思虑,真的是为难士衡了。
    “送你去清河郡,去你弟弟那儿,决定了,不许再哼哼。”心疼地搂上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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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云收到消息,天寒地冻,也毕恭毕敬在城门口迎。一郡文武,跟着久久等候,从清早到晌午,才迎来素车一辆,兵卫几人。
    正准备大张旗鼓迎接时,殿下车驾扬长而入,人未出来,理都没理。
    一众人扑扑跟着赶,到衙署时,陆云才被叫上前,司马颖轻声吩咐:“你住哪一间,直接带我去。”
    陆云瞧出端倪,眼珠一转,遣散众人,改以私下关系对待:“事先没说清,白白折腾我,看来殿下救回我哥了。”
    却瞬间由喜转怒:“不过既任我为内臣,那不该由我哥欺负我,还以为我是闲得没事的小孩?”
    陆云冻得发僵,百忙里抽身的,一番准备泡汤,真是窝了满肚子火,不吐不快。
    衙署陈旧,司马颖走过正堂时,见物什都井然,吏从来去匆匆,有条不紊地忙事。就记起了上次巡狩,任命陆云为该郡内史,确实比上次所见整饬得多。
    内史是王国之官,原太守跑得没影,那时士衡言用成都国秩,视冀州境为封国,故而将一堆没主的郡皆任命内史。
    看来陆云还算靠谱,在尽心尽力治政抚民,而且很是效忠,城门那一通礼仪便是。用成都国秩,确实能在短时间内掌控冀州,但愿其他郡也如此吧。
    司马颖想着想着,准备夸陆云两句,陆云在旁忽幽幽开口,气鼓鼓:“殿下公事私事,不该混为一谈。正值在冀州树威权时候,我被你任命来主政,底下大小官不一定服,刚好借此机会使之参拜,让他们明白该效忠谁。”
    “没料殿下全是偷偷摸摸的,”走在廊下,寂寂无旁人,陆云吁出声,“只为我哥想见我吧。”
    司马颖心里赞同,也对陆云刮目看,但夸奖说不出口,沉沉声解释:
    “有些事,没法不混为一谈,你哥曾拼命辨清,但终究不能,”一摸陆云头,教导,“人非圣贤,岂能无情,我当初听你言任你主政,还不是看着你哥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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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混为一谈”。司马颖看好位置后,命车驾到附件偏门,囫囵抱下人,放屋里后关好,只差没上把锁,拉陆云到门口说:
    “交给你了,他要是失踪、出事,或是病倒,我唯你是问,削你官职,治你死罪。
    陆云见异常严厉样子,暗戳戳一句:“我哥还不如早死得好。”
    “你嘀咕什么?”没答话司马颖不满。
    “我说殿下如此待他,我哥还不如早死得好,省得一堆麻烦。”陆云干脆大声。
    司马颖就不满得揪起他衣襟,被陆云直直一瞪,挑衅:“治我死罪吗?”
    那违逆眼神跟他哥如出一辙,司马颖心软地放下,整着刚才揪的衣襟,不威胁,诚之又诚:
    “他不好与我一起,你就替我,好好待他。”
    陆云不干:“你把他弄得半死不活,怎么转头甩给我,我担待不起,还不如被你治死罪。”
    司马颖是说完即走,像被追赶走得飞快,毫不回头,心里苍凉苍凉,听到陆云的狡辩也一点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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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如今这样,也算自作孽,要死不死,尽是坑人。”
    陆云嘴上不客气,但做的尽心,他哥两手不便,他就很认真地代劳一切,亲力亲为不厌其烦,这时边穿衣边说。
    “是,坑定你了,你死不死罪,全在我一念间,”陆机毫不领情,冷眼以对,是因为实在受不了被摆布,“别给我穿这么怪。”
    陆云拿了套粗厚的毛布服,左衽齐膝衣,宽大褶裤,一顿强制给他哥套上,最后还打散发髻,编出几根小辫,垂到耳侧。
    “装腔作势,可惜殿下早走,听不到你,留你在我手上,还不由着我收拾。”
    陆机反感不已,陆云最后个小辫编不好,一把压牢他哥,烦躁着吼。
    “可惜殿下脑子缺根弦,没看透你。”陆机牙缝里挤恨恨声。
    “我没殿下那么好坑,哈哈,”陆云编好,观赏着效果,点点头,“你忍着吧,带你看下,不靠你恩荫,我也能干些事。”
    他哥赖着不走时,陆云连拖带拉地无奈:“不是非要带你,是你这累赘不得不随身带,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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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马辚辚,向一片毡帐驶近。四周都是荒野,散着马匹在嚼草根,间或有鸟飞起飞落,秋草成浪,附近没有山和河流,空阔得很。
    陆机发现不知他一人着胡服,身边两三人同样装扮,只陆云宽衣博带,巾帻俨然,拿着本书在摇头晃脑。
    “大人改装来访的人,是一胡将军,早盘踞在这里,领着一队盗匪,号称‘十八骑’,勇猛异常,远近都怕,还聚集了不少郡县的逃囚,山泽里的亡命。虽说是盗匪,但常作鼓角操练,也俨然一支大军了。 ”跟着陆云的郡丞介绍。
    “一伙贼匪在地界,是不头痛不已,昼夜难安,”陆机看陆云读书样,悠悠讽刺,“连战战兢兢来和谈,还得靠读书平烦躁。”
    “相反呢,我手舞足蹈,乐哉乐哉,”陆云丢书站起,一步翻下车,“盗亦有道,这胡将军有英雄志,我乐意见,就喜欢结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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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帐后,陆机才知陆云所言不虚。帐正中生堆火,围着地坑一圈的,都是相貌怪异的胡人,这时屏息凝神静坐,而陆云在北面的木台上,讲《汉书》中事,讲得那叫个手舞足蹈,神气活现。
    “大人本想剿这帮胡夷,但一次偶然,碰到他们头领,被缠上了,说喜欢读汉书,不识字想听人读。大人惊奇是惊奇,想也是个机会,就常来拜访,与他们混熟,探些消息,以便处理胡夷事。”
    旁边郡丞见陆机诧异,再主动凑近说,也是陆云吩咐郡丞要好好照应他哥的。
    四周是呛人烟火味,还有马群的臭烘烘,陆机稍皱眉,看陆云一身儒服翩翩,在粗木高台上的怡然自得样,是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陆云讲完,有一胡人当先迎上,双手奉酒杯,陆云就接过豪饮,很熟络地:“这当酬谢,不用再赠我什么的,上次赠的几身胡服,刚好让我随从穿,免得他们来将军帐中别扭。”
    陆机明白了衣服从哪儿来,难怪有些味道。不由抬头打量那胡人,相貌尤其怪,一脸横肉喷张,鼻口宽大,口血盆似的,森森地带杀气。
    “帐中没什么好物,先生肯来就好,”带杀气的胡人羞怯状,自惭形秽似地弓身,“我本个奴隶,十几年受驱使,也难得有晋人正眼视我”
    “怎么会为奴,将军英武,还这般喜读书?”陆云席地坐,无所拘忌问。
    “本是并州胡,当年饥寒,给人押买到山东,路途受不住饿,才逃出来。冀州没饥荒,如我这般乞活散在冀州的多,幸而我天生善马,牧场中求活过一阵,后来就聚起人,劫盗为生。”
    “但为奴为盗,都是被人驱辱,曾听过人讲汉高祖事,就想当高祖那样英雄。”
    那胡人专注说,像听柴火的燃烧声,低头默然了会,再抬起宽整的脸,被火光映得发红。
    陆云像是好笑似的掩嘴,陆机却没想笑,认出这胡人在路途遇见过,声气同样的,还拿汉书问出,“如何能称英雄?”
    “难怪总要我讲高祖君臣,”陆云放下袖,带笑意,“那将军想怎么当英雄?”
    “想征战,听说邺城招兵,去投靠过,碰到并州刘单于在邺城,我等作盗成不了什么事,正好投他。”
    陆机忽地站起打断:“刘渊吗,成都王帐下大将?”
    陆云几步跑下台按住人,哈哈打圆场:“我这随从原是成都王幕客,很知道些邺城事哈。”
    再转话题问:“刘单于在邺城,为何胡将军你还在此?”
    陆机记起这人叫石勒,听他毫不犹豫说:“是让在这里待命,帮收服胡族部众,一旦举兵,就归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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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黑黑的,月光不见,风像把干冷的寒夜撕破,刺刺拉拉地吹。陆机听着风声,知道陆云也没睡着,响起动静,陆云已经翻下榻往前走,脚步似近似远。
    “半夜不睡,”叹一声问,“要去哪?”
    步声停住,陆云气吼吼:“一走你就醒,身边没人你不能睡了是不,真受不了。”
    “胡扯什么,”陆机起身摸索,对陆云早看得透,“心里有事,不妨跟我说。”
    声响窸窣,陆云懒得辩了,怕他哥磕碰到,赶紧摸火石点燃灯,黑烟一缕升起,见陆机正襟危坐在一隅,眼神放空,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空荡荡无表情,陆云知道不是什么都没想,而是凝神聚意地在想些事。
    干脆坦白,拿件衣过去披上:“哥,我初为官,真想所治安泰,百姓爱悦,可事与愿违,这里春夏遭旱,入秋后歉收,饥民到处是,入冬后怕更多,饥寒交迫,无以为生。”
    说着深深喘口气:“更可怕的是,这里胡汉杂居,像那胡将军说的,饥寒就为盗,就仇杀,不是杀人便是被杀了。胡人不只氐羌,北边的鲜卑乌桓也涌进,一部族首聚上几十人,就能烧杀抢掠,田园屋舍狼藉,我常见有人对一片死尸呆然站,我也跟后面站很久。”
    陆云从没有过的沉重口气,让陆机觉得眼前这小弟陌生了,陌生得他只是静静听。
    “我没法,所以我想结交那胡将军,这人有勇有能,能收服诸胡,那十八骑就是他收的十八伙群盗,他军法御下,倒也不怎么劫掠。”
    “所以?”陆机没听明白。
    “所以如此多悍勇胡族,只能靠这样的人,靠有人统合各部众,使诸胡畏服听命,才可平息祸事。”
    陆云一口气说完,然后悄悄地:“哥,这石勒,还有你说的刘渊,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陆机吃惊,惊得一退,这意味着中原的另一种一统,意味着从没有过胡汉之争,但不认为陆云幼稚了,对涌进的胡族,江统想过驱赶出中原,自己想羁縻其首领,而陆云亲身治一地,他兴许看得更真切,看出了以往朝堂上人看不到的……
    陆云变上身趴好,巴巴地抬首望,像自小听教导那样:“哥,我结交胡夷,还这般想,是不有负成都王所托,有负一堆家门族誉什么的?”
    “你长大了,不用听我的话,自己怎么想,就怎么去做,”陆机明白了他深夜徘徊,凝视上认真劝,“这乱世,不必再拘泥什么了。”喜欢昆岗玉请大家收藏:(663d.com)昆岗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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