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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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树好大一棵,亭亭如盖,羽翼似的盖着小院,不过半树叶黄,黄叶蜷曲,偶尔几片滚落到地,秋风下纷纷扬扬的。
    “我当年探江陵城,记得这院子,树还是棵小苗,”司马颖沮丧着,“当年在江陵城掳走你,看来这次,再难做到。”
    屋室寂寂,四目相对,司马颖借口陆机要静养,赶走一干人,哪知这人真的静养,斜倚无声,木楞楞看窗外,一句话也不说。
    只得打破寂静,没话找话,伸手去摸摸人额头:“真要我走,你一人留下,是不人不清醒,说胡话呢。”
    手掌下双眼,应声回视,烧得泛红,但晶亮晶亮的清明还在,那晶亮里是怒气,被误解的愠怒,瞪一会,索性闭了不理,胸口一起一伏地继续怒。
    “你走不走?”陆机闭眼喘息,一脸无奈,“我没力气赶你。”
    话中带嫌恶,司马颖毫不见意地,抱起人按上胸口,按得紧,像威慑又像安抚:“走,说过顺从你,但有些事,要跟你分证清楚。”
    “故意说给我听吧,南境、天下之半,你遗言似的跟子道交待过,中原太乱,得荆州,上连川蜀,下统三吴,即是大业之基,是吗?你没想复国,又经徐弘那么一说,那就是觉得,你最适合,你该留在这里替我做这件事。 ”
    语重心长说,胸口被按得不起伏了,但士衡不置可否,半睁了眼,眼神飘着出神。
    凝视上继续:“还是故土动乱,你义不容辞,思乡之切,让你不想北上? ”
    见半睁的眼眨了下,眼中微微发湿,迷蒙起来,士衡出言又是慷慨声:“都有,所以我必要留下。”
    却突如其来问:“南方是大业之基,殿下信吗?”
    司马颖一懵,问的全不是他想的事,思绪打乱,一时反应不过来。
    “中原混乱,戎狄入侵,天灾频频,我在中书时,就知南境州郡,户口税赋已超北方,要是天下分崩,割据再生,大江以南,不定会是中兴之地。”
    “那怎么赶我走?”听着,顺意思问。
    “大业之基,但不是大业本身,朝堂正统在洛阳,殿下有邺城,何必舍近求远。”
    “就为你想求远,怎么办?”不想顺意了。
    “南方是远图,洛阳未灭前,朝权不得不去争,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这话命令式,陆机目光炯然,先前迷蒙的水珠,也一下被挤出。司马颖就放开挟持,拿袖口抹,长长一叹,自觉已分证清楚,一留一走必定如此。
    把陆机放到榻,隔点远,冷冷俯视,看他说得喘气,忍痛皱眉,自我煎熬样,只能使劲压住怒火,学他样严肃着:“我信,也按你意离开,但有个问题不解,就想问问,你有远图吗?”
    “自觉时日不多,一切不顾?说无所依靠,便依靠也不要?”把撇过去的脸掰回,两手夹住,成喝问,“生死置之度外,随时都可能死,那我这依靠又算得了什么,是吗? ”
    陆机眼神定定的,一动不动,坚定,冷漠,一如既往,如壳罩住看不出里面什么,司马颖明白那眼神是肯定。
    只好彻底放弃,撤手颓坐,了然地:“你根本离不开我,但你不顾,你只一心做你想做的事。”
    眼见士衡往里一蜷,含嗔带怨:“你走,滚开。”
    ~~~~~~
    土埂顺地势延伸,司马颖孤身走在上,真是觉得河山萧瑟,孑然一人,秋野寒江,风呼噜噜卷起草尘,黯然得很。
    留恋望眼身后,他坚定地依从,也是坚定的舍弃了。大业在前,天下之重,只会越发孤寂,但凡阻碍,都要毫不吝惜地清除——士衡如此,催促自己更当如此。
    马嘶叫声,车吱呀吱呀抖动,司马颖没移步,对着想,想始终没有细想过的,士衡当年离开故土,撇下相依为命亲友,投身于荒乱的中原——始终无法想象他当时心境,死心于故国的沉没,毅然奔赴到朝堂,意图火中取栗?被无数恩怨纠缠,茫茫然不定,要义无反顾卒成功业?
    这人冷硬,坚忍,从那时起便注定了吧。
    敏觉多情,内心定有狂澜的,但在痛苦里煎熬得久,心里已一砖一瓦累起坟丘,摇撼不动,埋葬了他本性,这般死寂无光。
    司马颖摇着头上车,长吁短叹,忽地惊骇,下巴合不拢,惊得都以为是幻觉:士衡裹在毛茸茸氅衣里,抱膝缩车角,头埋着,闻声猛一抬,一怔一怔,无辜,又羞怯地看过来。
    脸被闷红,眼也红了圈,怎么看怎么羞怯,司马颖呛笑:“这是来送我?”
    看陆机慢慢把头埋下去,带睡意,又像难受,身边有包袱筐箧,还一钵他时常捻着玩的棋子,明白大半:“送我还带随身物,是投怀送抱?”
    眼前人羞得埋头不出来了,嗯嗯声传出:“不收吗,一天没吃东西,诸事不想假他人手。”
    “活该,”司马颖捧腹,感觉快笑喷,噗嗤噗嗤挪过去,拥人入怀,“口是心非地任性,尝恶果了吧。”
    拿出点干粮喂:“诸事不想假他人手?瞧这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以你脾性,怎么离得开我?”
    看人还乖顺,继续得意地揶揄:“离了我寸步难行,一天也难活,觉悟了吧,哈哈哈。”
    觉得士衡被喂得点头,悔过似的不作声,越看越乖顺,忍不住移手,把他乱发揉搓下,却忽被这人闪身躲,躲开狼狈夹起个水壶,一哽一哽喝水。
    “没什么难活的,”陆机喝完喘口气,“你说我一切不顾,那苟且求生也不算什么,这不,也没被哽死。”
    坐起身,强硬着:“到这里,只是没想周全,不该让你孤身走,盗贼纵肆,你暴露了身份,怕路途有事。”
    司马颖跟着正经:“不装了,不承认你寸步难离我?这半边衣襟都湿了,也是真的一天没吃才哽住,你这是要活得多苟且,受得了吗?”
    说着手探过去,不由分说整衣束发,从头到脚收拾了个遍,收拾时抵住人到车壁,趁火打劫逼上:
    “我想错,你不想死,你犹疑挣扎,到底是不舍我。”
    ~~~~~~
    岸边芦苇茂密,江流平缓东去,日光融融,城池静静,在车往前走进程中慢慢变小。
    “再次弃故土而去,甘愿吗?”司马颖勒马停车,见陆机久久看窗外没回头,“要是有一点勉强,我同你再回去。”
    陆机一动不动,眼神不移,像没听见,司马颖只好翻下车,挡在人眼前,长吁气:“不逆你意,也不想你两难纠结,要为顾及我,大可不必。”
    “好容易赶走你,不想你再回。”
    陆机嗤之以鼻,回头嫌恶地一眼,司马颖自觉白讨好,识趣退开了步,即看到不远处黄尘飞腾,马蹄促急,前后延了近乎一里,人马熙攘着,转瞬奔到了眼前。
    吾彦当先,翻身下马,朝车中一拜: “我遣散了人,带上些旧属,来追随三公子。”
    司马颖才知陆机看的是什么。他铁了心要留下,又贸贸然出现在马车里,肯定交待过什么,跟吾彦有过一番言辞,“天下之半”他放不下,定在想什么两全之法。
    “说过,旧事已矣,人如浮尘随风转,我不勉强将军。”陆机掀帘正对。
    “不关旧事,是有感于三公子志业,”吾彦眼神更锐利,透精光,“江陵一城,毕竟局限,我等也不知去从,不如跟着三公子,做些风云事。”
    陆机扶车辕走下,一步步踱过去,有些踉跄,但仪容整束着,气势毫不亚于对面杵着的悍将。司马颖果见他去抽吾彦配剑,高举而斩,利落砍下了巾帻包着的发髻。
    红巾裹头,是归附乱党张昌标记,陆机弃剑,闭眼又踉跄了下,踉跄着问:
    “一刀两断,将军情愿吗?不仅与张昌贼党,还与江东旧恨。”
    踉跄着不稳,单薄得风中欲倒,司马颖看得一颤,算真真感受到了士衡的为难——这人不仅强逼自己,还请强逼他人行难为之事。
    正准备冲上前,见吾彦领众人缓缓跪下,一脸愧色低头。乌压压一圈人,便随他喝令,挥剑断发,发丝和红巾风中舞起,真有种斩首般的血腥感。
    这些人齐刷刷振声喊:“愿追随三公子。”
    “既断旧事,那我不再是三公子,既愿由我断发,那便舍弃前尘,改名换姓,自此不再提江东,一切听命于我。”陆机和着振声,昂然地说。
    呼吼起伏,应声澎湃,司马颖也觉震撼,其实震撼过多次,士衡是凛凛朝臣,是诡谲谋士,原来,更该是将领,是主君,他却始终无缘,皎皎之质,高才远虑,悉数献给了自己。
    司马颖愣神,但也警觉到了风起草伏,地面窸窸窣窣,如蛇行般的动静,阴凉的冷意在弥漫,犹如寒铁冷刃步步逼近。
    “断不掉,旧事难断,” 有人从缓坡下冒头,平和声音,  “使殿下三万大军,一仗不打地撤回,便知是断不掉。”
    司马颖认出,来人是襄阳见到的徐弘,这人冠服不改,也照样的宽厚和慈和,却连带了连绵的大军,从四周山野山洪般地倾泄、聚拢!喜欢昆岗玉请大家收藏:(663d.com)昆岗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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