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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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入暮色,铜驼街起华灯。三王百无聊赖地走,丧服在身,饮酒声乐不能,很愁没地方去,忽见一辆轺车,三牛牵引,伞盖垂璧翣,通幔垂覆,在前叮咚叮咚有声。
    车形制高古,风动逸香,一盏琉璃灯引路,径往城西,再折北而上。灯火渐稀,车贴着墙根慢走,转眼不见了踪影。
    三人跟着,司马玮纳闷:“那家豪贵,如此夜行?”
    “是啊,我等该比他贵,也未能弄辆牛车。”司马乂望远叹。
    洛阳士族喜乘牛车,悠缓平稳,适合街巷中行,于是善引车之牛值千金,一般一头足够,这人夸张地摆上三头,一前两后辔绳老长 ,确实令人惊骇。
    消失方向,西北城角,灯火陡起,矗立直上 ,暗夜里,如月轮,高照几乎半城。
    “啊哈,有地方去了,前面洛京一胜,百尺楼。”司马玮兴奋跳跳,鄙夷身旁无动于衷的两人。
    “洛阳风物,你二人远,大概未闻,我在襄阳听过,九重高阙,望之如云,魏文帝时立,文帝喜文学,揽文士登高用,后就破败,近来一巨贾,重整此楼,层檐飞阁再现,不兴酒肉声色,专事宴乐雅集,天下才士,但凡自命风流,无不出入其间。”
    “这么清楚,”司马乂讶异,“说的倒像你挺风流。”
    “我长史说的,耳边重复无数次,故而一字不差。”司马玮讪笑,“他曾奉文于此,可惜未得青眼,京洛没路,就做我幕僚了。”
    “那这事,我更清楚,”司马颖吭两声,侃侃谈,“如今士人为官,得靠中正定品,按才德评九级,再吏部来补授,都是曹魏的弊法,才德毕竟虚,要品得营求中正,中正也怕权势,品出的都是门阀,寒士们没出路,就凑到京城来邀名,百尺楼盘的是这生意。”
    “也曾涉身商贾,故而知晓门路。”回应两人钦佩目光,当先往灯盛处走。
    他家国被毁,只身赴洛,也是文才不甘埋没,邀名以求仕进吗?司马颖想着,脚步更快,闪身入了敞丽的楼门。
    朱柱素壁,堂庑周环,曲房连接,丝管绕梁。
    仆役束腰深衣,神情澹澹,打量来客装束气度,然后一言不发引导。
    楼内又有九重栏杆,中堂通顶,燃灯散出烟气,梁柱画云气仙灵,让人云遮雾绕地飘飘然。
    飘飘然中有金铎响,三人才算醒神,只恨引导的默不作声,都不知有甚好看好玩的,怒道:“你能说句话吗?”
    仆役转身一揖:“要在下说什么?”
    待客如此特别,三人也算见识,冷汗冒一丢。司马颖听到了哗哗的纸声,楼台连着一曲廊,他指着道:“说文人雅集的事。”
    “那看是集什么,诗文、玄谈、服散、丝竹,诸种风雅,无一不有,三人新客,不知门道,又不说所需,是以在下无言。”
    又无言了,三人窘起。司马颖揪人后襟,蹭蹭前推,曲廊过后,堂阁一变,看到长案摆成阵,纸卷堆集,亮堂灯烛下,挤挤攘攘的人游走期间,或翻或吟,热火朝天。
    “原来民间的文,也用了纸,不愧是洛阳。”司马乂叹,觉得又被人鄙视,赶紧住了嘴。
    “这是文场,只夜间开,怕有言论犯忌,被官家责问,”仆役被揪得紧,开口介绍,“买卖自由,价高者得,不少名篇诗赋,都是出自其中,眼下也有的卖。”
    三人来了兴致,要跑下场看,仆役冷冷一挡:“买卖场,金宝不可缺,劝备齐,再下场不迟。”
    三人更窘,无奈亮出佩玉,仆役终于热情:“前魏文帝言,文章乃经国大业,不朽盛事,此后雕章琢句,蔚然成风,是以此场人气最盛,销金颇多,得提醒下才好。”
    说完人就不见了,底下忽有骚动,有人高喊:“一文万钱,上榜,传抄。”
    一卷轴接连递,递到跪坐在侧抄书人案上,稍顷就有墨未干的纸递出,人都哄挤去看,三人也跟着挤,司马颖看一眼,就提示另两人:“这文,宫门听过。”
    “我要买,”司马玮跟着喊,“原来他名为潘岳,如此妙文,我要买了藏起。”
    “那我也买,”司马乂也前奏,“反正少不了要写哀文祭文,买了正好参考。”
    看着阵势,司马颖有心去跟故交捧个场,但警觉地想起潘岳念文那一幕,他盯着卷轴来回传递,注意到了纸色厚薄相似的一堆。
    走过去,随手翻,又一文被递出,随着高喊:“万钱,上榜,传抄。”
    司马颖还不及看,撞到了走来的赵王、齐王,眼神鄙薄:“见到宫门哭喊,便去追捧,小辈还是缺些见识,想我等处境,该高捧这文才是。”
    赵王、齐王是叔伯辈,司马颖拉司马玮、司马乂来拜见,赵王司马伦一脸长辈威严: “到此观文,是要见天下人心,揽适恰之才,不是看什么文辞的。”
    展开:“这篇‘五等诸侯论’,言分封诸王,是□□善政,不可废弛,足见文士之心,尚向宗室,就该不惜钱,让它传抄出去,气气那杨骏。”
    三人觉得有理,瞬时凑过去看。司马颖最先见到,就像他冥冥中料到的,文末署名“吴郡陆机”四个字。
    “叔伯说的是,”司马颖抬高声,“这文,我出十万钱买。”
    又拉住喊价的人:“买的不是抄本,我要原本。”
    ~~~~~~
    潘岳码钱成一摞摞,看着铜色耀眼,灿然生笑:“孔方兄,最爱你。”
    “还有更多,要不要?”司马颖在他对面坐下,斜坐,挡了他退路。
    “十万钱,一枚不少,”瞧到他怀中,“交出你手上这卷,便都归你。”
    “交文还是交人,”潘岳把纸一藏,“这钱不好拿,我得想想。”
    司马颖见他坦白,站起一笑:“安仁,原来那天在宫门,你果然是有意。”
    “成都王殿下,被你瞧出,荣幸荣幸。”盈盈俯身。
    “士衡与你什么关系?”
    “挚友而已,不用忌妒。”
    “他何时来洛阳,是要干什么?”
    潘岳伸出一手:“殿下,文值钱,消息也值钱。”
    司马颖玉佩已押了,一时身无长物,拿不出来,尴尬问句:“你这么缺钱。”
    潘岳义正辞严:“孤身至京城,吃穿要钱,营求贵人们更要钱,如今官尊名显,皆钱所致,无往不利,唯孔方兄而已。”
    好吧,有软肋,好办事,司马颖见案上笔墨,拉过来写借据:“钱会奉上,是多是少,那看你答得如何了。”
    “借士衡讨了不少好,十年前是,没想十年后还是,”潘岳不好意思扭捏,桃花眼复灿然,“要知他,看我就行了,自负才名,不甘沦落,混京城求官职的。”
    说得像敷衍,司马颖瞪过去:“没这么简单。”
    “是哦,他是吴人,殿下引军亡他故国,不定还有找你算账的份。”
    司马颖一怔,这句不无道理,不由一阵苦笑:“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取笑我。”
    “不一样,那时未识士衡,只当你求一欢好,现在成他友人,知他心志,不想他跟你在一起。”
    抖擞衣裳要走人:“借据拿了,可别赖账,文非我作,十万就不要了,也免得你缠上士衡。”
    “等等,”司马颖绊住人,“可不是说不要就不要的,以往我是不得志皇子,现在是拥军一方诸侯,你借大丧之名,撰文图利,有辱圣化,你说我一本奏上去,该会如何? ”
    “不会如何,虎落平阳便成犬,殿下还是先自保吧。”说完淡然一回头,“不敢直面士衡,威胁我也无用啊。”
    司马颖觉怪异,果然有人走来,潘岳欣然迎上:“朱主薄,谢捧场,太尉之邀,我应了。”
    说完肆无忌惮扬长而去。
    “好姿仪,灯下愈见美形,”司马玮跑过来,埋怨,“还等你拦住人,搭话一二呢。”  “你招揽不到了,他被太尉杨骏招去了。”司马颖丧气说,那点怪异感又起,他低声道,“快走,今夜恐怕有难。”
    ~~~~~~
    一语中的,百丈楼外,城下漆黑,三人空手而行,后起追踪步声。
    那声音如蚕食,细细□□心间,司马颖走慢一步,对司马玮、司马乂耳语:“没想到杨骏做这么绝。”
    “赶尽杀绝吗?”司马乂声抖。
    “是他安排的人,绝不绝,就看逃不逃得掉了。”司马颖屏气。
    “我大军在城外,往南出城。”司马玮建议。
    “四面都有人,得见机逃,自求多福,保命就行。”
    司马颖话一落,城的投影盖了他们,黑黢黢只闻声,刀剑铿锵,夹风交逼。三人愣一瞬,也顾不上体面了,循声扑地,顺势滚开,利刃砍上尘土一片钝声,还有司马乂惊悚的哇哇叫。
    贴地而过,司马颖感到了地的震动。虽说夜阑,但毕竟京城,巡防和城卫总不会缺,动静够大,能招来人,就对司马乂喊:“要你命的,能叫得再大点声吗?”
    司马乂果然不负所望,吼叫堪比杀猪,两人怕他真出事,也跟着使劲嚷嚷。刀声更密,同时地面嘚嘚声已闻,灯光靠近,有人高吼:“住手,大丧间,禁械斗。”
    哪里是械斗,根本是刺杀,当然不住手。杀手蒙面,被灯照追杀更甚。诸王好歹治过军,连滚带爬还能躲躲,但眼看快要不行。
    来的巡兵是坐骑,千钧一发时打马冲进,拉人上马,反手射箭。十几个蒙面人被射倒一半,但倒地后就不再起,余下的眼看无望,也莫名其妙地都软倒了下去。
    “该是死绝了,”为首的将领查看遍,“死士,不留痕迹,殿下们没事吧。”
    司马颖在他身后下马,衣衫破了,但只是些擦伤,其他两人也还好,坐马上未下地,他就对将领一揖:“裴将军,烦请遣一队人,送他们回城南军营。”
    “嘘,有惊无险。”司马乂踹气,“幸好遇巡兵。”
    “章度你不走吗,不怕还有埋伏?”司马玮有疑。
    “就是要跟裴将军一道,清清看,能不能抓几人,把杨骏供出来。”说得轻飘飘, “不能白惊一场呀。”
    “有道理。”司马玮看自己也够狼狈的,懒得掺和,转马走了。
    “裴将军这么来,是受人指令吧。”人走后,司马颖整好衣,肃色问。
    来人右军将军裴頠,宫中禁军军将,父亲裴秀曾为司空,属于朝中宿望,他本人身兼文武,排得上洛阳有名世家子弟,是以司马颖认出并不为怪。但这时马上踟蹰,没料到这么快被认出背后有人。
    “丧礼曾见裴大人,宫中禁军,夜半到城下,又骑行带灯,恐怕不是凑巧吧。”见不答话,司马颖继续。
    “太保卫瓘所令,是吗?”他转向城右的一片府宅,“将军之父,与卫太保故交,比邻而居,事实上,丧礼中卫太保便提醒过我,小心刀兵。”
    “是,杨太尉是不惜一切要除你们,卫大人老臣,不忍见祸端,他有心救你。”
    “夜深,还在府中忐忑,殿下要言谢,就跟我来吧。”裴頠打马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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