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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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艘舰被拉离,船上对战几成肉搏。刀砍钝,以棍击绳勒,楼台的炮石,不辨人地往下砸。血和人身堆了一层,甲板上寸步难移,吴军不间断从接板跳下,但突然发现,舷的另一侧,晋军乘小船逼近,已搭绳梯登上了甲板。
    战局瞬间扭转。晋军放弃登陆,召回岸上的人,拼将上大船,举白刃砍劈。大船小船散出层层水波,晋军急速往上填,占据了甲板的大半。“上前,”诸葛靓吼声过长板,他踏板过时被戟戳落,但手搭到舷,翻身就跃上。
    陆机紧跟其后,不是看到了甲板上战势,而是极目之处,白茫茫水天里,密布如林的桅杆和旗,正露出了隐约却狰狞的一角。
    甲板上吴军被逼至一角,有的不堪挤落下水。诸葛靓力竭似的从敌身中抽剑,他挡着陆机,听他附耳说:“将军,王濬大军将至,我们撑不了多久。”
    船体在倾斜,另一侧挂了很多晋军,还在以绳往下拉。两人斜身站,攀住舷,诸葛靓周遭倒下了一圈人,痛呼声不绝,余人暂不敢靠近,他就乘间隙往西望。不过瞬间,星点异色已成占满江面的船,至密罗列,乘风破浪,江面被推得前倾,浩淼水天里,黑线如天际翻滚的雷,正以万钧之势逼压而来!
    “是撑不了了,”诸葛靓唾口血,吁气带腥味,“左右是向死而战,那想想,怎么死得其所。”
    临近的吴军船舰,同样被晋军的小舟包围,他们抛出绳往上攀,冒着戟尖和砸物,同样以船为城,以攀爬在强攻。他们人数占优势,没有来船接应,也能靠小舟围堵,让十艘吴船动弹不得。
    “被围了。”诸葛靓叹。
    “困船上是死路。”陆机深皱眉。
    “潮还在退。”
    “下舱使劲划,朝江中走,”陆机按上长板,“我回船指令。”
    “一道撤,这里打不过,退江心再说。”诸葛靓随后。
    “不能全撤,石头城是建业屏障,一旦无阻挡,守建业便无望。”陆机挥令旗,跑向另一艘船,“我在此守,将军去江心挡晋军来船。”
    诸葛靓一把拉回他,声狠绝:“我可以不听你的,你还小,何必送死,何况你母亲是我族人,你也算半个,我怎会让你死。”
    “将军已言向死而战,去留皆难逃生,无暇争了,”陆机撞开人,船已在退,他在相离的一刻跳上另一艘,在刀口和激流里,朝摆动的船轻喊,“同死社稷,将无所复恨!”
    数艘船力划嵌在江心,被风雷般压下的晋主力船阵挟裹。一船已迎头撞上,板舱断裂,木屑暴溅,江水猛灌而入,霎时成断木支棱的残骸。落水吴军从残骸中钻出,擎手中剑戟前掷,诸葛靓挥箭向前,七艘余船稳在江心,无丝毫退却,迎击百倍千倍敌军的碾压,阻击使不得登岸。
    又一船迎面撞,江风卷血和木屑飞散半空,成棕褐色一团雾。陆机辨出了诸葛靓吼声,他闭上眼,想到父亲要他与江东共存亡的严令,想起兄长的死,想起丞相张悌“身徇社稷”的叹,满目疮痍中,他想到了更深一层,在必败的绝境,用死唤起士气和不屈,纵碎身糜骨,也不降不退,为尊严,使国亡而不辱!
    ——是为死得其所。
    他被密密包围,舱内水手怒吼着划,船艰难撞开小舟,甲板上的厮杀血沫满溢,船在朝最大的将船驶进。他拉上弓,在拼杀中走到最前,不顾一切地端举搭箭:
    掩压哀的冷意和漠然,此时以成了腾腾的热,在决战地,与万人同心,共生死,他不是被猜疑的孤臣,不是为父兄之言奔命,心里快灭尽的一点念涌起,他是为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一战。
    船千疮百孔,却打乱了晋军阵形,喊杀声不歇,船头数箭凌空,朝晋主舰将台夺命而至!
    ~~~~~~
    程章被王濬压下头,但不妨他斜过身朝前瞅,王濬干脆把他按趴地:“理解你干嘛要速战了,你看,我想速战都不成。那两艘船,得倾全力打沉,他必须死。”
    说着,在箭至的间隙,鼓动攻势,炮石和带火的箭镞排空起,程章逆势后退,边溜边喊:“全力打沉我不管,但不能让他死。”
    “还能帮你省点力,别耗那么多箭。”顺绳下滑时又喊了句。
    他混进小船里,看眼前的惨烈,目不转睛:利刃交逼、血肉横飞,杀吼和哀呼在咫尺,混乱喧然,他感到了一统之业、天下纷争的沉重,感到了他向羊祜陈词时的可笑和幼稚,还有至真至诚的切身痛。痛到心间,于是水光糊了眼,像怕失去般抓向朦朦的影,如此怜惜、不舍,费全部心力,在千方百计挽回,却难逃最终决裂的一幕。
    或是无可挽回地痛失,少年时一点初萌心,要凝成终身悔憾的一幕。
    不行,不能!他从舟上跃起,抹把脸,用布半遮面,提剑在船间飞跨,撞倒一片人。被他撞开的一阵侧目,真不知哪儿冒个捣乱的,可还没开吼人就已跑远。
    程章赶向往江中侧倾的船,火燃了一角,木架在塌毁,裂缝将撕船为几瓣,滑倒的人仍攀在船舷厮杀,炮石不间断地砸,嘣咚一声,缝彻底炸裂,船从中而断!陆机握不稳弓,他看到桅杆坠水,旌旗应声而落。而与此同时,石头城上,整饬而显目的降幡,扬着凄惨的白,升到了至高处。
    战场一滞,喧响稍歇,陆机随着船下沉的势,噼啪声和轰鸣声都无。他感到轻盈和空茫,沉沉地落,也在冉冉地升,那片白是终点,最后的一刻,无数的踟蹰、挣扎和悲喜后,再也不用面对什么了,可以很安宁地沉到虚空中。
    可使劲睁着眼,仰面向上,看风流云转、山河空阔。日月更,潮涨退,时日漫漫,这一瞬陡生莫大的心悲和不舍,不忍看不忍想地阖上眼。
    但急速下坠被顿住,沉势变缓,落进了一片坚实却轻柔的包裹。
    手被紧攥,身被按牢,有人咬上耳,声像喜极痛极地微颤:“够了,你已经尽忠了,被我俘虏,好吗?”
    程章准备了他答“当然不好”的,反正接住人抱得牢,索性堵住嘴,都不掩人耳目,还边堵边顺绳绑手脚,堵得人吭声也不能。
    怀中人没意料中的反抗,只轻轻在他衣间蹭,脸挨上左右擦,闷着声:“被你俘虏,能这样死,也好。”
    在不停地重复,似怕人听不到,程章惊住,但恐惧也升起,他感到了怀中衣物的濡湿,他掰开陆机,口鼻间有模糊的血,他紧拢住人肩侧,拿剑挑开了甲上的系绳。
    缁衣不辨伤,只因湿贴在身,陆机蜷在他怀中,脱去甲后,在他眼里,成幼雏似的一团,乖顺而孱弱,让他都不敢碰。但知道陆机会想见他,就擦净那些模糊的血,见他颤颤地撑开眼,似告别道:“什么都不及留下,你别忘了我。”
    眼中迷迷蒙蒙,像雨后雾,空白一片,但能见底处的光,微微明灭,他所思被身体困住,闭在动弹不得里,只能顺眼角流出,莹莹一痕,湿透了劲间,程章凑上去尝,咸涩咸涩的。
    ~~~~~~
    昭阳宫燃大火,孙皓见到那些狂喜的人,推宫门往外涌。他们把金银捧怀里,扛宝物绸缎,还携着貌好的宫女,肆无忌惮地呼拥而去。殿内洗劫一空,被抛上一把火,要将抢劫的狼藉毁尽。
    火激出宫内所有的人,集聚在高阶之下,在印目血红里,有人颓在地,有人夺路而逃,有人悄然退,却没有人去搬水扑灭火。
    丹漆朱楹,九间三进的重檐大殿,被猩红充斥,在断裂倾塌,黑烟缭上半天,有木烧的哔啵和倒地的轰响,飞灰、浓烟和焦臭味漫遍了整座宫。
    “陛下,北苑军,是何定招募的无行宵小,只知贪财图利,陛下何能赐以兵刃,委以征战事。”
    “陛下,岑昏是何定之流余孽,何定死,大害皆在此人。”
    “当斩此奴以谢社稷。”
    在场朝臣义愤填膺,但岑昏早已得金宝跑老远,孙皓握有剑,但他无能抓人杀人了,他朝向直言不跪的朝臣,心虚地斥责:“你们怎不早说,怎不早说!”
    但心里清楚,还活着站这里的,早先,无一人敢直谏良言。
    而此时,这些人不再怕他的剑,他名副其实成亡国君。那火里仿佛有双血目,在狠狠瞪看,等他衔璧而降。果不其然,朝臣们开始催,他们带着惊恐声提醒:
    “荆州水军,已尽亡于大江。”
    “游击将军张象弃城而逃,光禄勋薛莹在石头城举降旗。”
    “司徒何植,建威将军孙晏送印节渡江北降。”
    ……
    他们纷纷说,乃至开始叩头,孙皓一一扶起人,他回以拜礼,绝望相请:“那有劳诸位,替孤备降礼吧。”喜欢昆岗玉请大家收藏:(663d.com)昆岗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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