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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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狱在地下,油灯照明,不通风,进入闻一阵窒闷的烟气。狱吏引路,陆机沿廊道走,十来步,就见尽头一处明亮,隐约堆满简,他辞退人,急步往那里走。
    “见到你,就想起一句,人不堪其忧, 回也不改其乐。”陆机开锁,抱臂在外看,见韦昭一手简一手笔,摇头晃脑地边吟边写在。
    “哪里,我是宠辱不惊,故大患不在身。”韦昭没起身,神情不改,朝人笑,“倒是你,自身难保,满目凄惶的,还有闲来笑我。”
    “是不该笑你,连累你,该愧疚的。”陆机对面坐,拱起手。韦昭置气嘟嘴,是他俩值房斗嘴无数遭模样,自在无忌,陆机会心笑,想一切还如当初,但黑烟熏进眼,刺得酸涩,笑出泪来。
    “别愧疚,这里灯火足,有书读,没人扰,供应也够,还不用上值,求之不得呢。”
    韦昭放笔,揉揉眼:“就是呛人点,你看,我也熏得眼疼。”
    陆机没注意到他眼底的红,夺过他手中笔:“你逍遥不了几日了,我跟国主说,放你出去。”
    韦昭口半开,陆机抽出一简开始写:“你既安之若素,那问件事,搅扰下你。”
    “是否知此人?”他把简推得近,手从字上抚过,按住不放,声带恨,又是期盼。韦昭别有意味瞅他两眼:“都中流言,你外出那久,莫不真是被这人拐了?”
    结果被猛敲一记头:“就算是,要你想想,识此人吗?”
    韦昭抓耳挠腮,自觉事关重大,半晌后,沉吟答:“晋禅位礼,大鸿胪张俨在场,写过一卷纪闻,依稀有这人名。左下那堆,青签红囊,你自己找。”
    一步过去翻,韦昭就在旁悠悠叹:“拐走你,也好的。我忝居史官,干的是观世事知兴衰的活,吴之将亡,天命已尽,你还不走,又待何时。”
    声哀切无比,陆机愣住,韦昭不复笑意,他眼光一刻刻擦过书简,有如抚触:“我倒是想走,可惜不成,你翻你的,不妨听我讲讲。”
    “我修史,掌礼制,以为处无为事,行不言教,全不关纷扰的,可还是卷进其中,危厄难逃,天命更难逃。”
    “说我不奉诏令,言不尽忠,我不为国主父做纪,不献祥瑞,前后积忿,有此一日,其实早料到了。”
    那狂态骇然,陆机不敢再翻,见韦昭拿写过的简,挪步向他,又轻笑着:“但还好,能熬到编完书,不想毕生所学付之一炬,痕迹都留不下。这编目,还托你呈上国主,留存秘阁,余下的,就帮我烧光吧。”
    “弘嗣。”韦昭是从未有过的无望,陆机听得慌神,叫住他,想问清,却无从问。
    韦昭走近,仿佛看出他疑问,带动简堆哗哗塌下,轻蔑指过去:“经史批注,连篇累牍的,都迂腐过时了,北学谈玄,洛中名士尚清简,我本想仿效,可惜再没机会。”
    “所以但愿士衡你有,我想到了,老庄是学问,更关性命,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礼乐名教,弃之如敝屣,在这乱世,才能安然地活。 ”
    韦昭嘴角漫了血,沾湿衣,他把编目递上,说得更大声:“烧掉这些书,抛却你性情,吴将亡,南北将一统,你该逞文采词章,去洛阳,为吴地才俊博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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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机倾酒入江,转回祭台。石头城依山而建,月下投影入江,战船齐列,江潮拍木舱有轰鸣声。栈桥上军列鱼贯行,扛旗背弓,在缓步往甲板走。
    丞相张悌冠服俨然,在江岸黑森森的铁甲里很显眼,月辉下,他走到江边,陆机与他并立,张悌斟上酒倒,袖扬在风中:“少将军致奠,是为战亡的兄长吧。”
    “是,也是为死去的很多人。”陆机弃爵于江,他着甲胄,铜爵碰出刺声,却被江流行军声盖过,他就仰向月,“魂舆寂无响,回迟悲野外。”
    仅见几面,张悌眼中,陆机总是慷慨愤然,直言任何事,无畏无忌,这时想他会悲哀,有失父兄的凄怆,但全然不是,他面色清冷,无悲无恨的,冷淡如山岩和月影,一点都没人该有的动容。
    “三万人渡江,是冒绝大的险,若王濬军就此到,建业会猝不及防,顷刻沦陷,不知少将军为何支持我,以及,说服国主支持我。 ”张悌见他也不用安慰,直接问心中所疑。
    “跟丞相一样,不想被动守城,想试着主导战局,冒再大险,也要挽狂澜于既倒,丞相之愿,也是我父兄的遗愿,我自当尽余生力助你。”
    说得冷冷,但张悌觉出了诚挚,还有一点怪,不过调兵事急,也就不及多想。帮陆机收拾祭台,刚到碰案面,一伙的却走开,陆机径直走向另一边的水寨,那里停着艘舫船,在靠渡口轻摇摆,远远能见一抹绣帘,被水风带出了阁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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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江戒严,渔船商船都走光了,就这艘一直停渡口,没人理,实在无法,就拖进了水寨,想战时还能当粮船一用。”巡兵在船边报告。
    “倒像富贵人的享乐地,反正钱多,弃也就弃了。”张悌不关痛痒地评两句,看陆机关心得紧,在反复打量,他话还没说完,陆机已经找来块栈板,一步跳了上去。
    他在颠簸中,举火细看,布局和物什很熟悉,就不停地自问:烧掉布坊,却驶船到这里?想乘船离开,那夜还是被阻挡了吗?终究没能离开,还出没在城中?那些天太想走,是感应到他在等吗?还是确信了只要走,定有人来接应……
    想得烦乱,又生很多挂念和担忧。江风阵阵,呼吼在天地,船阁人去镂空,孤身一人走上,陆机觉得黑得冷寂,他关了敞开的窗,风停,火突突窜起,照彻阁间,一切如旧样,船摇荡也没动分毫。火太近,骤冷热,激出了泪,滴到了板间。
    屏风前设座,座旁置琴,想走近去碰,就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屏风上搭件衣,漆彩被盖一片,黑墨色,放置间留着褶皱,是那件他脱身要逃,却被程章揪住的仆从外衣。
    当然毫不犹豫去扯了,衣袖间纸落地,黄褐纸片算是珍物,陆机小心捧上,认出不规整的两行字:“舟一艇,任君行”。潦草却笔墨重,那几天的感应有些对,程章想到他要逃离,留着船在江岸等他。
    窗又被风撞开,浪击兵行号角全涌入了,陆机在火光下拽着衣,感慨外还涌上头许多事,他搭衣在身上,用火点亮熄灭的烛,等纸成灰烬后,就转到船舷招呼张悌:
    “三万军,由丞相统领渡江,这船有玄机,能利用下,我带两三水勇,先过江去游说司马伷王浑。”
    张悌一头雾水,隔太远又不好多说。毕竟兵符在人家手,也只得依令招来人。好在陆机还知道交个底,拔锚时礼敬道:“江北战若依计行事,一日后与丞相再会。”
    ~~~~~~
    司马伷是晋帝司马炎叔,王浑是晋帝儿女亲家,皇亲贵胄凑一起,没家常可谈,没战事好讲,只好喝酒,喝就狂饮豪饮,反正打仗有底下将校,灭吴等着王濬水军一道来做。
    喝道半途,不得已停杯,要召见人。寻常人是难扰雅兴,但听闻亲族来拜,再喝得上头,也兴冲冲延了人进帐。
    “主子游走荆襄,在王濬军中,不得离身,特遣小人,至尊亲帐前,禀以要事。”
    主座上的司马伷醉眼迷蒙,倒是次座的王浑清醒,见人低眉敛目的仆役打扮,不耐烦问:“拜帖写皇子司马颖,你自称他下人,如何明身份,有凭信吗?”
    旁边的司马伷听到名,晃了晃头,哼哼说起:“是听说小家伙爱跑南境,跟那羊祜混在一起,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一拜。”
    “主子虽事外臣,但心属帝室,不想外臣领军,权势坐大,眼下灭吴已成定局,王濬属羊祜、杜预麾下,上游汲汲经营,欲全占一统功业。主子使我提醒,殿下若不乘机行动,只会坐等其败,成上游笑柄。”
    说罢又朝王浑一揖:“在下所言,便是凭信,将军听完,自会有所分辨。”
    两人皆是一耸,酒醒了大半,终于正眼看来人,看着看着,司马伷抚上须,满意叹:他的人,倒是俊秀,言辞也不凡,我收的嬖人,姿色可远不及,下回托他帮我找找。”
    陆机冷汗一冒,无言以对了,心道这帮权贵都什么心思,简直令人不屑,也不由得猜上那位主子的心思,更是恼恨交加。
    恨得止不下来,幸好冒出帮衬的。旁座一参军站出:“此人所言甚是,今王濬既破武昌,乘胜东下,东吴土崩之势已见,我军宜速引兵渡江,直指建业,建业君臣,已在丧师失地中胆寒,我军猝至,可夺其胆气,一战必克。”
    “是,上游已占大半军功,我等该乘此时机,不等王濬军到,渡江抢灭国之功,殿下亲自纳降吴主。”又一参军出言。
    陆机冷汗冒更多,幕僚说得有理,他也更明白一层张悌要抢先过江的用意,好在吴军已临江北营,即便他们要渡江,也尚能将之挡在北岸。
    “嗯嗯,单靠我等,能攻下建业吗,万一败了,好失颜面的,还是等王濬一道来攻为好。”司马伷缓缓声拒绝,指王浑,“何况明公为上将,受诏令节度王濬,他大军东下,到时候让他等等,归军到你麾下,还怕他分什么功。”
    “殿下明鉴。”王浑真心赞服。
    陆机冷汗又收回去,想到叔父所探不虚,主将果然懦弱守成,一副浑噩无识样,这下好搞定了。
    朝向王浑:“将军想节度王濬,收于麾下,但王濬未必肯,他克万里之敌,有既成之功,威名已著,怎会甘心罢手,停船受将军驱使?”
    “王濬必不依诏令,请将军先行渡江。”王濬未及出言,要渡江的参军又冒出。
    “淹留不进,将士立不了功,皆有恨,不能再等上游军。”接着冒。
    这些劝谏,司马伷估计听都烦了,这时连连摆手,压下议论,走到陆机跟前:“哦,都忘了问你,你主子想提醒我,要怎生行动?”
    陆机终等来机会,转眼色对着他,凝神注目着:“殿下应速遣使,持节度印信,令王濬停军,如他不从,便领军逆流相迎,与其共议攻建业事。王濬军已过当涂,等临建业,再节制他,就为时已晚,殿下与将军守敌多日,窃不可令外臣独得之。”
    下面那帮参军又附和,多是赞有理有理,司马伷不再烦,爽朗笑,伸手挑人下颌:“嗯,美人的话,我总能听进去点。”
    美人还没看够,哨兵猛冲进帐,高喊:“吴军乘夜渡江,大举袭营来了。”
    账内霎时慌乱,那哨兵语焉不详,再问也支支吾吾的,陆机稍定了心,知道这是四面造声势,顿了半晌,拱手向众人:“主子令我在吴军做内应,他们先锋所攻的,是西南角杨荷栅。”
    这下博得信任了,在一片信赖目光中,慷慨震声:“在下请命,去杨荷栅退吴军。”喜欢昆岗玉请大家收藏:(663d.com)昆岗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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