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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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文册和地图被送上,把案面堆满,杜预坐立不安,干脆再行礼,出座叩拜在地,羊祜也不扶他,而是蹲下,离他面目很近,声直灌耳中:“这不算什么,下面说的,才能真正助你,达成我未尽之业。”
    气音出,带狠意,杜预留神听,见到羊祜拿图,铺地展开,并指点到了一处。
    “西陵,从这里着手,你要最先突破,吴将张政,是陆抗手下大将,举大军前,拿不下西陵,也要弱其防守,想法换掉此人。”
    “这样,才能为蜀中水军开路,益州刺史王濬,在蜀地造船七年,练成八万水军,攻破整个江线,要靠他从上游顺流。王濬奉我命入川,案上符印好也好调他,他们是主力,你要准备万全后再动用 。”
    指移动,声昂然:“中游重镇,江陵和武昌,是吴荆州军驻防,水军出川时,你要亲自从襄阳南下,沿汉水,赴江陵。参军胡奋随我多年,熟悉两地兵势,还有参军罗尚,善做山水间的调兵排布,大军赴中游,你可以用他们两人。”
    说着顿了顿,在席间坐,杜预静等,也在仔细打量着图。
    “还有两个人,你可以用,也不得不用。”羊祜开口,带了些叹气,没方才的斩钉截铁了,“尚书王戎,他曾为我手下参军,你致信邀他来,他要功业,也必来。”
    “另一人,是皇子司马颖,”说起来摇头笑,“不过年少,大言不惭与我为盟,他一直在南境游走,也算帮过我不少事,此人志在军权,会听你指派。不同于王戎,你可以信他,倚仗他。”
    杜预不再看图,莫名其妙地看都督,也有些不由自主地紧张。
    “当然,你也可以用你的人,度支郎潘岳、秘书丞左思,此二人强识记,有才华,你先遣他们去南境,做得很好,”再颇寻味地,回视他一眼,道,“这就是那皇子告我的。”
    杜预坦然解释:“学生不明形势,故而想先探些消息。”
    “说了你做得好,用不着解释,” 羊祜拍拍他肩笑,继续,“至于下游,琅琊王司马伷和皇亲王浑,你就不用管了,他们邀功揽权,成不了事的。攻破西陵、江陵、武昌,得建业便容易,你大可不理那帮人,乘势直击吴都,一举灭其国。”
    “学生谨记。”杜预直起身,惶恐面色镇定下来,心里暗记,手上接过羊祜递来的兵符。
    羊祜把他握符的手按上,沉沉吁口气:“要拿稳这符,不易,满朝士族、宗室、外戚,不待见你立功,会阻你绊你,跟你在朝中时,一般无二,这点也要谨记。”
    杜预正想说早有所料,但看人抬箱上,知道都督还有后招,就闭上嘴等。
    “所以,不要争名位,大都督,我让给贾充,他阻我伐吴这多年,由他统领,才由不得他不赞成。我给你去此阻碍,但王戎和司马颖,要你自己稳住,另外,送饷给洛中贵要们,拉拢更多的人。”
    羊祜招招手,箱打开,满满赤金,金光耀得满堂辉,羊祜鄙薄地摸一圈:“张华曾叫我送,我太迂腐,不舍得,才落得这狼狈,人都没的求的。刚好留给你,后面不够,还可找那皇子要,他倒挺慷慨的。”
    周围一众目瞪口呆,连箱底钱都这么给,知道以后要死心塌地地跟谁了,在羊祜留别的目光下,又高呼效忠地拜了杜预一次。
    羊祜眼扫过地图,又扫过围起来的人,他们热切且振奋,也带着他所规训出的平和与收敛。他苦心经营,排布至此,身退于功名之际,丝毫不碍向南的进军,不碍一手推起的大势滚滚向前。他可志得意满,从容离开了。
    ~~~~~~
    陆抗闻到梅香,他倚案坐,暗香沁骨,使神思复朗。手上调兵的军令已写完,他封入锦囊,放在一堆文书的最上。感觉香越发浓,门启开的风灭了一片光,眼神朦胧中,看到有人俯地拜起。
    陆机在跪拜时打量,极少见的,父亲着布衣巾帻,如家常闲居,背佝偻,鬓发的白露出,缓慢起身朝他走,听到了微喘声。他有点不敢信,眼前被甲胄遮掩过的衰老。
    “你肯回来了。”本来以为被训斥的,陆抗温和的开口,口吻称得上欣喜,他满心七上八下才稍消停。
    “我闻到香,你从梅林中来,是否听过首折梅诗。 ”
    话落后,陆机睁大眼,父亲像个夜访的友人,波澜不惊地闲聊,让他准备的忧惧和拘谨,都不知道往哪搁好。
    “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陆抗念,从袖中抽出布帛,字迹俨然,有点陈腐的木头味。
    “这诗吴郡有传,听过的。”惊讶中,照实答。
    陆抗半蹲,把布帛放到陆机手心:“诗是你叔父写,帛上是原稿,他前几日来,让我想起了这件旧物。”
    “但他不知道尚在我手,如诗里说,这是封信,他夹梅交给驿使,寄往北朝的陇西,但碰到战事阻隔,信被退回,我看到,便没再给他,一晃都过了好多年。”
    陆机听到娓娓讲述,展开信,看到“赠范晔”的题首,他想到了陆凯那天提到的人,阵阵起疑,叔父和父亲接连对他提这段事,是他们心里的痛,还是真要催促他做什么。
    “那时汉室还在,东吴与曹军对峙,他想随信中人北上,对我说中原王朝正统,衣冠所在,当英才效命,我年少气盛,曾劝阻他,跟他大闹一场,这信就是因此阻下,但如今,我不会再劝阻你,不想你像你叔父,垂老尚留此憾。”
    “乱世,敌友都是一时,不管他是谁,有什么图谋,对你都是真诚,我保不了你,江东难容你,但我信他,会始终念你惜你,护你安好。”
    陆机瞪大眼中凝水光,陆抗拉他站起,语气陡变严厉:“你可以像你叔父一样,趁年少,凭心性来去,但你不能动摇,不能游移不定了,我只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决定是否走,是否随他到北境,不再问江东事。”
    房中无他人,只闻风过雪落声,干而凉的气息绷在梁柱间。父亲身影临前,陆机不敢动,只心思在翻腾。他不敢信,似乎不是他能做的决定,出走、离开,都是被胁迫,穷途无奈,他并未自主过。
    但父亲劈头问下这句话,是否自己不知觉的,暗暗深深处,已经有所偏,靠了过去,决意要斩断缠身重负,托付自己于那人,以至让至亲的人,也有了这种错觉。
    可不像是错觉,自己觉得不全是。父亲在迫近,不是要定去留,是自己要翻出这场交结,拷问和鞭挞,看它到底是什么,引自己偏离了多远。
    石板泛起冷,萦在身,陆机倾身往下跪,生于斯长于斯的束缚,铺天盖地,那点偶遇,像屋里的热意和光,映衬下,极渺小,他想抓上,但瞬间被盖得一点影踪也无。
    “父亲,我无人可随,也无意去中原,不用决定,我再不会私自走。”跪在地,一下说完,只觉入口的寒气很苦涩。
    “是吗?你想清了吗?我可以等你想,”陆抗轻叹着问,目光黯淡,忍不住颤声劝,“士衡,我是希望,你能走。”
    “我无处可去,只求父亲能容我,能,信我。”再一拜,语声坚定起来。
    “那好。”陆抗挪出步,声佯狂,颤巍着回到几案。火盆边放着册简,半搁案角半在盆沿,炭火已熏黑了一小节,陆抗操起抖开:“我不烧这军令,但要你誓言,效忠家国,守江东使不坠,与此基业共存亡。”
    ~~~~~~
    堂中展开大图,陆抗席坐在地,铜枝灯灿然,烟气冒出,陆晏扇走,拿标记依指令放于图。
    “荆州军,兵分为三,士玄将兵三万,驻西陵附近夷道、乐乡。让士仁从建业回,将兵两万,布防江陵武昌一线, ”陆抗转向静立一侧的陆机, “士衡,你未曾领兵,但我要你带兵三万,赴建业,驻石头城,筑国都屏障,你明白我用意吗?”
    陆晏一惊,手中标记落地,心里也问出这话,他和陆景久随父亲,将兵当仁不让,但为何要分兵建业,为何把士衡又推到险地?
    但陆机还是静静地,不动声色,半晌后平淡答:“建业之北,防戍尽失,与晋军只隔江险,要保国都,不得已减损上游,不过权宜之计,待建业危急稍缓,我会力争这三万人回荆州,交还大哥。”
    ”但愿如此,”陆抗颓然一笑,“这三万人,是荆州军最后精锐,我是要你保住,但要你回建业,不只是为此。”
    “你大哥、二哥懂兵略知战势,我让他们挡在上游,但唯有你,能谋深思远,见微知著,也能见大势明大局,你要凭这三万人,在建业斡旋,规劝国主,使文武、上下同心,兵临城下,不至全然不复整,像曾经的蜀汉,顷刻丧败亡国。”
    陆抗目中炯炯,似燃出火,陆机在这摄人热度下,只觉热灼瓢泼,让他有些怕,战兢,但像赴火的飞蛾,他一直期盼,很甘愿去凑近,哪怕不计性命。
    不过此时,他冷静,想到了更多,必须去掉心中的疑,才能义无反顾:“父亲想我离开,若我选择走,父亲将如何,还会分兵下游,会想去振人心斗志,救国政于倾倒吗?连叔父来,对江东保全,都已然无望了。”
    “你该有此问的。”陆抗目中光退,身颤动,他扶上木柱,沉着回道,  “我不想分兵,不分,能保疆土更久,东吴不止建业,更有四州四十三郡,但国都危悬,人心慌乱,纵有兵力在,主政者不复振,所战又为何?”
    顿了下,目光扫过两人:“是,我是想过,建业沦陷,荆州也将难保,晋平一四海,残兵败将投诚 ,未尝不可,免些无谓牺牲。我不仅想,也致信与吾彦、张政他们,劝他们如此,也信他们会死战,才这样劝。 ”
    “但你们不行,你们是将,是陆氏军主帅,你们不能无望,你们要化慌乱、惶惧为孤勇,要一往无前抵敌,直至身死。江东不定会亡,分兵是冒险,但我想你们一搏,负我期望,尽全力,先祖荣光在上,不能将基业耻辱地葬送。 ”
    陆抗手在席上按出印,声嘶力竭回荡在空旷的屋,他停下使力喘息,陆晏想上前照应,被挥手止住。枝灯雪亮,陆抗看出了陆机的动容,等他靠近,伸手撑起他俯下的半身,问:“现下,你愿接令了吗?”
    “父亲不用问,我与大哥同样,愿为江东身死。”陆机顿首,声有些哽咽,他听出了话中的不详,但不敢信,想着缓下沉痛,“军务已交待,父亲少些忧心,好生休养。”
    陆抗泛笑意点头,眼睑褶皱垂下,把眼遮得很深,和眼底的黑沉,有种不可近的肃穆感。他缓指一册文书,在上的尺一诏,直言:“你们也不必忧,我求得国主诏令,我死后,你们分将我部下兵,国主忌荆州军一支独大,你们分掌,也是适当。”
    拿起诏书递上:“所以,士衡你坦然回建业,为军将,镇于城外,不必怕有人疑你、责你。”
    陆晏拉陆机拜倒在地,两人忍不住的抽噎声,由压抑转大,觉得一直立身后的屏障轰塌,从此,寒风烈雨无遮,他们被震荡到,一时不敢去承受。
    “起身,”陆抗严喝,看到两人哀意,声都带了吼,“你们不必忧,更不能沉痛,大敌临前,你们该有的,只能是胆气和谋略。”
    厉声在静夜极大,两人抹泪乖乖回地图旁。陆抗扶柱站起,举灯晃过绵延的大江,他上下无数次,熟悉境内千里,每一处水流和江岸,但如今,他只能拼着力,挨近图面遒劲的线,遥想:
    “晋大练水军,从巴蜀而下,西陵兵力不足,唯有江碛要害处,多设铁锁铁锥阻船。江陵武昌一线,城坚粮足,坚壁清野,做守城战,能挡下大军一阵,交广腹地千里,他们也难一时拿下。”
    “上游不失,建业便能保住,三万人,足够抵挡布在下游的淮南军。但上游一旦沦陷,晋水军顺流长驱,我料不出有何后果,只盼士众齐心,能如当年赤壁战,挽狂澜,于既倒!”
    声气势,却微弱,雪簌簌落,音声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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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节写的好卡,一场景卡三天,实在感情不够用~~~喜欢昆岗玉请大家收藏:(663d.com)昆岗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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