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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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景瞪着眼前一盘甜瓜,垂涎欲滴又不好意思再吃。堂内,赫赫兵将罗列左右,陆抗从主座上走下,步声沉重。
    “步阐叛国属实,为今之计,该当如何?”镇定发问。
    “什么”、“怎么这样”、“干嘛叛啊”……众将相当意外,一阵窃窃嘀咕。
    陆景推开诱人的甜瓜,学着陆抗口气,朗声接话:“他不服父亲都统,被晋细作撺掇的。”
    “所以,不止是讨叛,还要应对来攻的晋军。”陆抗回眸,与陆景略一照面。
    众将有的愤然,有露惧色,更多是跃跃欲试。吾彦先一步出列,奋勇回应:“那速派兵征讨,杀叛军,抢占西陵城。”
    陆景一捂脸,半低头:“西陵城那是那么好占的。”
    “西陵城中守备,我上次重整过,严固非常,且那里山川险要,粮草备足,真要去攻,不是一时半会能攻下。”陆抗在两列间踱步。
    “眼前形势,晋军可能从巴蜀和北地接应步阐,为今之计,得西陵外围布兵,挡住他们来攻。”陆晏发言。
    “若不取西陵,只四面围城,一旦步阐反攻,就难保两面受敌啊。”水军督留虑提示道。
    将军左弈上前:“围城打援也是种战法,困住步阐,让他降不得。”
    地图被两士兵抬到中央,泛黄的羊皮上,陆抗用炭笔绕西陵移,重重地画了个黑圈。
    下定论:“要保西陵不失,必须围城。两面受敌也好,围城打援也好,只要兵力够多,筑围严密,便能既御敌,又保西陵。”
    陆晏听罢,一脸忧色禀道:“西陵近两万军,若被步阐煽动,我们能调动的主力,不过江陵三万驻军而已。”
    又讪讪补充:“而且,北敌已然压境,还要严守江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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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抗无言,负手正对地图。天光入室,将威肃身影投于图上,明和暗的交线,恰划过西陵、江陵中间,将一城隐住,一城露出。
    陆晏从旁看去,看到陆抗的手渐攥紧,粗粝关节暴出,青筋交错,带动着臂膀轻微抖动,乃至铠甲发出了沉闷的震声。
    难以取舍的抉择,也是场事关存亡的大赌,筹码不止一城一池,更搭上了,风雨飘摇的半壁基业。
    明暗线点点东移,良久,陆抗手指松动,横掌右抬,肩胛前倾侧弯,姿势的紧绷,现出种挥剑般的昂然:“西陵之要,重于江陵,此地全部驻军,即日出城,赴西陵外防守。”
    手划出半圆,再绕一圈,堪堪止住:“自赤谿到故市,十里一寨,里外三重,尽快合围起西陵城。”
    众将愕然,陆晏首先跳出来不同意:“那江陵怎么办,父亲不是说羊祜领军五万,直击江陵而来吗?”
    陆抗又走向摊开的檄文,双手按住,背对着众人,沉声:“这是我猜的,但八九不离十了。不过,羊祜肯将这样檄文给我,他会料定我猜到,或者说,他是故意让我猜到。”
    两指捏简前段,将整篇展示:“这篇文,在暗示更多。对敌羊祜,会‘追悔莫及’,因为羊祜真正目的,是牵制我大军,使无法救西陵。”
    众将围观的啧啧声中,陆抗几不可查地偏了下头,看末端摩挲过无数遍的几列字。不揣度用意,只是想透着粗细不整字迹,感通下握笔人写时,内心真实的震颤和波澜。
    不觉微不可闻地自语:“士衡,我只能信你,愿你不负我望。”
    转手霎时收简,令道:“江陵城失,尚可夺回,但西陵陷落,荆州便无险可守。须在羊祜大军到前,全军撤出江陵,即刻收拾行装,连夜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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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将还在惊愕,但军令不得不遵,纷纷俯首领命,各自回去收拾。杂沓脚步声中,陆晏怔怔走到门前,眺望眼府门外尚熙攘的大道,唉声道: “父亲真要放弃江陵吗?”
    陆景长吁短叹地跟上:“父亲,江陵是我军本营,城内外数十万民众,忍心弃他们不顾?”又窃窃嘀咕,“居所都在这里,北市新开酒垆,都还没去尝过,东门食肆,听闻是建业的分店……”
    “并非弃西陵不顾,”陆抗抚须,收起一脸肃色,打断他, “士仁,上次同你去西陵的,孙……”
    “公安督孙遵 ,”陆景赶紧提示,  “这小子不错,好生机灵的。”
    “是听闻他善临战应变,让他将公安一带县兵入江陵,和你一起守城。”
    “那能有多少人啊?”陆景只觉不可接受。
    “你不是舍不得这里吗,那给我好生守住。” 陆抗苦笑了下,“这里城固粮足,若能坚守不出,维持一月应无虞。”
    陆景还待反驳,陆抗深切地按上他一肩:“若不能,就像你们在西陵那样,逃出吧。”
    陆景看着眼前甜瓜,是彻底没心情吃了。却又听到,陆抗那种熟悉的微叹: “不只你们,他在羊祜身侧,会暗中相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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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和煦,车沿水道缓行,不大不小的风将朱色车幡扬起。幡上凤鸟连环纹,黑线婉转游走,柔曲中极尽缥缈意,似云气谲诡,风雨窈冥。
    程章拽下一道来,边扯边端详:“这羊都督真讲究,区区车幡,做得可比行军旌旆还耀目。 ”
    陆机端坐车前,程章拽下的恰是扫到他头的一道,碍眼物已除,漠然地回视了眼,淡淡道:“这车是?”
    “都督出游之车,他率兵出征,反正也用不着了,我出重金,借来一用。”
    陆机这才前后打量番,车身无特别,窗帷幡帛倒是特异,喃喃自叹:“也难怪我们出襄阳,能一路无阻。”
    “士衡,为你出走,我可是费了好几筐金玉。”程章继续扯车幡正反看,作惋惜状。
    陆机平视着前方,寡淡道:“交结羊都督所得,可不只几筐金玉的。 ”
    “是啊,反正也是士衡你助我得来,能遂你愿,金玉何足惜。”程章怯怯赔笑,想到陆机话中另一层意,感觉是在刻意扯嘴角,以掩饰莫名涌上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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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旁山脉低伏,候鸟回迁,成群越山脊而北,啸鸣悠长。陆机默然,程章助兴的话头也没了,两人听着鸟声,任车驾随地势驱驰。
    山缓坡尽处,东西两侧道路交汇,马忽一嘶鸣,扬蹄止住,就传来步履整齐的震地声。
    陆机匆匆下车,战阵经历,已让他对这样声响很敏感。但这时只站在车前,遥望山尽处的尖尖角。蓬蓬葱绿灌木后,晋军身影显露,在一点点涌向平地,渐次现出了战阵之形。
    凝视着暗数,五人一排,十人一列,间隔井然,每行十步就响起鼓声,是为行军的趋鼓。再细细看,兵均配羽章,依在列中位置,分别配在首、项、胸、腹、腰处。
    陆机稍一敛目,回想看过的兵法,明白眼前是极严密的行伍规制,自成阵形,指挥极其灵便,但如此纹丝不乱,不该用来行军,更不该用在攻城。
    而是野战中,两军对峙,最适合的防卫法。这支晋军,是在防备一场旷野的攻袭。
    眼前却忽一下被遮住,就听见背后程章轻声:“兵者不详,别琢磨了。”
    陆机照旧挥开,正想回他,恰见阵中现出逶迤的粮车,麻袋堆得甚高,心下明白几分。而麻袋过后,又一辆黄铜轺车现出,华盖峥嵘,罗帷飘飘,飘起的间隙,能看出一人斜倚车架,散发委地,翩然长袖中伸出一手,举酒觞欲饮。
    陆机就更明白了,有个不靠谱的将在,要保粮草无虞,难怪得出动如此谨严的战阵。
    “那人可琢磨下,我想去一见。”陆机一指轺车,就往前去,只回头招呼了声,“稍顷便回,章度你在此等我好了。”
    “啊?”程章不及反应,见他已走开,迈两步要追,但顾及身份,怕被羊祜军中人认出,只得恨恨停住。
    陆机走近,发现那人半天没喝,只在举觞高吟:
    “轺车华盖,盈路军行,和颜既畅,且极欢情,酌彼金罍,不醉无归,飘逸放志,含情待谁?”
    应景而诗,佯狂醉态,陆机暗笑了下,靠近军阵,同样高声吟起:
    “涉水之滨,缘山之曲。旗盖相望,偏师作援。素甲日曜,玄幕云起。桓桓南征,如春阳熙。”
    车走在阵末,乘者酒觞一滞,腾的坐起,迷糊着顾盼两眼,挥动长袖,阵形就豁出一口,让车马调头驶出。
    看轺车逼近,陆机拱手一拜:“阁下欢情之意,不合军阵威肃,故冒昧和诗一首,以应君含情之邀?”
    乘者笑笑,很真率地问:“如何不合军阵威肃?”
    “出征意气,当是壮烈,而非欢逸,看来,阁下也无心战事。”
    “是这样的。”车上人拍掌站起,边点头边下车,还是真率口气,“君所作,确是声威气壮,但你也说了,我是偏师作援,要那么气壮干嘛。”
    不过左右晃荡中,打量着陆机,眼中明摆着质疑神色。
    “在下羊都督府中主薄,故而知晓,阁下乃是运粮至石城。”陆机觉察到,笑着解释。
    “主薄就如此高才,难怪我不得重用。”来人怨气地笑笑,继续自嘲,“在下王戎,都督麾下一偏将,专做鸡零狗碎杂事的。”
    这时一副将策马来,一脸地不满和无奈,不停跺脚:“王参军,运粮事重,今日得赶到堰口将粮装船,快回阵吧,别再耽搁了,千万别再耽搁了。”
    “王戎?”陆机失笑了下,暗念其名,想起张华提到的王尚书从兄,羊祜不肯拉拢的那位,又瞧前这位做派,心想对得上号无疑。
    于是乘势道:“粮草事大,在下不该搅扰,就此告辞。”
    转身即走,一手后负,端在腰间,再吟起诗:“涉水之滨,缘山之曲……”抑扬清音,云雾般散入山水,余音幽幽杳杳的。
    王戎终忍不住,也不管那副将,直接上前一拦:“既应含情之邀,怎好如此退却?”
    陆机只定定看着他,眉眼含笑,王戎就觉天光山色退尽,清美全不及眼前几道弯弧的起伏。不觉拉上他手,很恳切道:“若是无事,邀君同乘,一路共饮如何?”
    陆机还是淡笑,王戎就拥着他往车中走,喜形于色:“我喜任性情,跟这帮呆兵一道,真是闷煞。”
    谁知一上车,陆机不谈性情,端坐着,正色出言:“阁下任诞,也因对羊都督不满吧,我久在府中,略知个中缘由。”
    王戎一愣,嬉笑转愕然。
    “阁下王尚书之兄,令弟曾托中书张华求请过,但都督只斥令弟伤俗败化,不值结交。”
    “岂有此理!”王戎霍地站起,怒目横眉,一点名士任派头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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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戎和士衡念的诗都是我胡诌的。喜欢昆岗玉请大家收藏:(663d.com)昆岗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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