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话 黑暗已至

    “我们可是忍你很久了，不对你动手是看在那几个老古董的面子上！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把中村君带回家过夜，你可真是不要脸啊！”
    “什么？”千夏的睫毛颤了颤，“不是的，我只是……”
    啪！
    又一个耳光甩到了她的脸上。
    “什么不是！我们可看见了，昨天早上你们是一起从你家走出来的，前天可是2月14号情人节啊，你说说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什么？”
    女生说着一脚踹在了她的小腹上，千夏疼得站不起来。
    “贱蹄子！骚狐狸！”
    一个又一个不堪入耳的词汇从她们的嘴里说出来，千夏非常地恐惧，丝毫不能动弹。
    “贱人！”
    几个女生上前拽着她的头发，她的衣服被无情撕裂，她还不了手也不能还手。
    “我告诉你，这事还没完！你要是敢把今天这事说出去的话，下次可就不会这么便宜你了！”
    几个女生撂下这句话张扬而去，留下了缩在墙角的月读千夏。
    她紧紧蜷缩着身体，不停地颤抖，小时候那些不好的回忆再度涌现在脑海里。
    “她很奇怪哎，黑头发黄皮肤，就像是没有进化好的低等生物一样！”
    “喂，给我把鞋子擦干净！低等生物就该做低等的事情！”
    “来自日本的这位同学，为什么要打伤别人呢？”
    明明别人也有错，那些老师却总是我只批评我。
    “不要……”
    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一样地缩在角落里，一样默默地流泪，一样地无助，和十年前的她，丝毫没有区别。
    刚从柔道社出来的中村就看到了缩在墙角衣服破烂不堪的她。
    “月读！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中村立马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
    千夏一把将推倒在地，头发凌乱，眼眶中含着泪：“走！离我远点！”
    她将衣服套好，站了起来，往家的方向走去。
    中村看着她凄凉的背影，紧紧握住了拳头。
    他爬了起来，追上去将她一把抱起：“我带你去警察局！”
    “我不去！你放我下来！我不去！”
    没有人可以帮得了我，就如同十年前一样。
    千夏用力捶着他的胸口，挣扎着想要下来，可中村却抱得更紧。
    “你这个样子怎么能不报警呢！没关系……”
    “无论未来的道路有多么黑暗，我都一定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他的话语就像是清澈温暖的泉水，滋润了干涸的心田。
    女孩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只是揪着他的衣服抽泣：“我不去……我不想去……”
    寒风带来阵阵凉意，卷起一片片梧桐叶。
    中村看她的样子不忍心再逼她，送她回了家。
    “对不起，刚刚对你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千夏将衣服扔给了他，关上了门，“你走吧，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碰到了就当是陌生人吧。”
    “等等！”
    中村一把按住了门边，千夏无神地看着他，以为他要逼问自己是怎么了，也准备好了要怎么回答。
    “你记得要好好吃晚饭。”
    内心筑起的防线瞬间被摧毁，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在眼泪掉下来那一刻之前，她猛地关上了门。
    “对不起……对不起……”
    我自己也很不甘心。
    但，我是个胆小鬼。
    世间也没有两全其美。
    只是，不要对我这么温柔……
    第二天。
    “安室先生，早上好……咳咳……不好意思啊，咳咳……可能……”
    七槻端着一些早餐营养品，敲开了安室家的门，昨天淋了一盆冰水，咳嗽愈发严重了。
    安室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只能暗暗握紧拳头，撇过眼来不看她，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待在她身边了。
    “我做了一些营养品，你也吃点吧，之前不也受了很重的伤吗？”
    看着她的满脸笑容，安室透心中的酸涩不断扩大，心脏似有重锤在敲击。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他淡淡地说道，走出了房门，下了楼。
    七槻看着他的背影，舀了一口粥，嘟囔道：“这人，抽风劲儿还没过啊……”
    将餐盘放到了厨房，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那一次次的“告白”，一次次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攻略计划”，一次次他忽视她的话的样子，自己一次次失望后重拾信心的样子……
    白痴一样！
    真令人讨厌！
    这样的自己，真令人讨厌。
    ——
    帝丹高中。
    千夏来到了学校，只是，一进班级的门，大家都对她指指点点。
    不要脸……
    女孩子家的一点也不知道自爱……
    上次她不是收到了尾田会长的情书吗，怎么……
    中村君好可怜啊……
    她没有理会那些流言蜚语，给自己塞上了耳塞，装作什么也听不见。
    只是觉得，好奇怪啊，为什么只有身为女孩子的她受到了批评呢？
    男孩子呢？男孩子就没有错了吗？
    还是说这些事情中，男孩子受到的非议就应该比女孩子少？
    但是，这些流言传得越来越快，越传越离谱。不到一天的时间，都已经变作是她在情人节那天给学校两大明星男生下了药，睡了他们俩。
    千夏捂着耳朵走过每一个地方，那些话她无法去辩解，就像是魔咒一般萦绕在耳旁，周围朝她吐口水的人越来越多，莫名其妙被扇的巴掌也越来越多……
    琉璃看见了她被扇巴掌，缩在了角落里，抱紧了颤抖的身体，自责委屈的泪水不断流下。
    “对不起……”
    她不敢，不敢上前说出真相。
    “啊？我被人睡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个智障传出来的流言？”
    学生会里，尾田听旁边的人提起，差点没把手上的资料撕了。
    “会长说不定你还真的不知道呢，不是说你被下了药吗？”
    “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啊。”尾田笑眯眯地拍了拍那个男生的肩膀，“体育仓库那边来新货了，就麻烦你这个机灵的人去帮帮忙吧。”
    尾田合上了手里的资料，走出了学生会。
    “你们瞎说什么啊！我和她没有关系！她和尾田更没有关系！”
    班级的门口堵满了人，尾田一走到这里就听见中村怒吼的声音。
    “尾田，你来得正好！你和他们解释一下，那天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学校的上课铃响起。
    尾田两手插在口袋里，淡淡地说了一句：
    “大家都回去上课吧！”
    人群很快地就散开了。
    “你为什么不解释！”中村一拳打在了尾田的脸上。
    尾田抬手抹掉了嘴角的血：“解释有用吗？现在这个状态，解释了他们就会相信吗？说不定只会越描越黑。”
    中村听后无力地向后退，一拳捶在了树干上：“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平时没有拈花惹草她也不至于会变成这样子。”
    尾田微微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最好的办法是带她离开，离开这里。”
    中村抬头看了看他，随后无力地靠在了树上，闭上了眼睛：“我本来就是无依无靠的人，这个家庭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堆陌生人，而我对于父母来说不过是一个争夺遗产又遗弃的工具，离开我没什么好牵挂的，只是……唯有一个人我放心不下……”
    办公室。
    月读千夏站在了班主任的办公桌前，她的脸肿了起来，眼睛没有神采，无力地靠着桌边，老师眼中含着笑意，瞥了一眼她肿起来的脸，不再看她。
    “千夏啊，我知道你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思想开放，可我们这里不比那边啊。所以同学们对你恶语相向你也不要太在意，毕竟思想不一样总是容易起冲突的嘛。”
    “您也觉得我做了那些事？”千夏自嘲一笑，眼泪却涌了上来。
    “老师肯定是相信你不会做出下药这种违法之事的啊。”
    班主任语气温柔，眼睛却只是盯着电脑屏幕。
    “好。”千夏微微颔首，笑道，“感谢老师的信任。”
    转身向门外跑去，泪腺再也绷不住，眼泪如泉涌般流了出来。
    班主任没有看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千夏靠过的桌边，随即扔到了垃圾桶。
    门口一个女孩看到她冲出来的样子以及教室里老师的行为，紧紧捏住了手里的手机，气得瑟瑟发抖。
    女孩在走廊上奔跑着，眼泪随风而逝。
    她想要逃离这里，但是，她现在要去哪里呢，她又能去哪里呢？
    贱人！
    不要脸！
    就知道勾引别人！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那些声音就像魔音一般，萦绕在她的耳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全都是我的错吗？
    她捂住了耳朵，那些声音却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啊，如果听不到就好了。
    顿时，世间安静了下来，她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
    没有侮辱她的污言秽语，没有打闹声，没有风声……
    甚至，没有应该响起的下课铃声。
    中村冲到了她的面前，她看见了他的嘴巴在动，但是他在说什么？
    她听不见。
    能感觉到的，只有晕眩感，还有扑面而来的黑暗。
    “月读！！”
    晚上，安室透回到了家，正在上楼。
    七槻站在了门口，笑脸相迎：“安室先生，你回来啦！正好，我有事情想问……”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安室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走过她的身旁，准备回自己家。
    越水七槻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有些恍惚。
    算什么啊？那种眼神？
    泼冷水一次两次可以理解是你心情不好，这么多次不觉得很过分吗？
    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捏紧了拳头，背向他：“站住！”
    语气带着愤怒。
    “咳咳……”
    凉气入肺，她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
    安室顿住了开门的动作，努力抑制住想去查看她情况的步伐，握着门把的手攥成了拳头。
    七槻转过身来，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微笑道：“对不起啊，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但是我很担心你啊，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啊，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吗？”
    安室暗暗握紧了拳头，冷笑道：“你不觉得你很烦吗，别跟着我行不行，小孩子作业太少就多看几本书，别一天到晚尽想些说些有的没的。”
    明显地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是啊，毕竟对你说着那么过分的话。
    对不起。
    七槻低头冷冷地笑了笑：“我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怎么？我说得不够清楚吗？你很烦！很讨厌！你死乞白赖粘着我的样子真的很恶心！”
    安室透看着她的眼睛，但此时此刻无法将眼前的人看做是她。
    对不起，七槻，对不起……
    我真是个烂透了的人。
    “呵呵……”七槻冷笑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靠着栏杆，咽下了喉咙里的酸涩，笑道，“我死乞白赖？哈哈哈……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呢，热脸贴冷屁股的舔狗行为，白痴一样啊，哈哈哈……你也这么觉得吧？”
    他看见她在笑，眼中却闪着泪光。
    对不起。
    他咬了咬牙关，开口道：“我只是想……”
    “停停停！你不用说了……”她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不就是想让我离你远点吗？”
    不是的，我只是想你能平安幸福快乐地生活，而不是被我牵连受那么多的伤。
    对不起。
    “离你远点没什么难的，只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句话要说……”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像往常一样微笑道，“我喜欢你。”
    “安室透，我喜欢你。”
    她的话如同一把锤子敲动了他的心脏，远处午夜的钟声响起，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晚风吹动他的发梢，吹进了他的心房。
    我知道的啊，一直都知道。
    但是，对不起。
    “对不起。”他说了出来。
    不知哪里的蒲公英种子落到了女孩的指尖，又飞到了安室透鼻尖，痒痒的。
    她笑了笑，眼眶里的泪花却越积越多：“早点告诉我不就好了吗？早点知道的话我也不至于会做出那么多蠢事，对你说那么多蠢话了。你也早就知道我的心意对吧？那么多次有心无心的话，怎么可能没听明白啊……”
    “呐，你知道吗……”女孩扶着栏杆，抬头望着天空，笑着说道，“每次和你说那些话的时候都是鼓起了十分的勇气哦，可是却每次都得不到回复，我很伤心的啊……”
    “有时候真的很想直接问你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你是不会告诉我的吧……”
    “说实话，其实我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你啊，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你呢？”
    “也许是，选择了喜欢你接受你的一切吧，不管是已知的你，还是未知的你……”
    “真的像个白痴一样啊……”
    她的背影在颤抖，她在逞强。
    他想去抱住她，感受她的体温，告诉她他爱她，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对不起。”
    对不起，我所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不，你不需要道歉。”女孩笑着摇了摇头，“毕竟，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烦人啊，哈哈！”
    “抱歉，刚刚好像又说了很多让你困扰的话吧。没关系，你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吧……”她微微笑了笑，“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各回各家吧。”
    七槻关上了门，黑暗中，她慢慢蹲下了身，蜷缩着身体，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说了那样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两样东西是我绝对无法舍弃的，而你，便是其中之一。”
    他说这句话时的样子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阳台上的安室透倚着栏杆，手揪着心脏的地方，喉咙中的酸涩快要压制不住。
    在那股酸涩涌上泪腺的前一刻，重重给了自己一拳。
    不许哭！
    伤害别人的人有什么资格哭。
    寒风割着脸颊，空气凝滞得让人无法呼吸。
    漆黑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
    我曾以为可以护你一辈子，到头来，带给你的却只有伤害。
    雪花飘洒下来，在清冷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凄凉。
    下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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