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苏碧曦怎么可能拒绝祥玮的邀请, 天底下没有比他的事更重要的了, 立时便摇头道：“没有没有，赫克托尔先生, 我非常乐意能去。可能是刚刚午饭吃得有点多, 还没有休息，有点精神不济。”
    祥玮看她的确是有点没精神，便带着一点歉意道：“是我打扰了，你先休息一会儿……”
    祥玮的电话此时忽然响起, 他向苏碧曦点头致意，走到外面接了电话后回头, 发现苏碧曦已经打开了休息室的门，站在距离稍远的地方用松香擦拭小提琴, 便干脆又走了进来, 朝着苏碧曦莞尔一笑，“法比奥*路易斯这个家伙今晚有其他事, 只能委屈你陪我一个人吃饭了。”
    苏碧曦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面露惊喜地道：“真的吗，赫克托尔先生？”
    祥玮见她面上毫不掩饰的高兴，失笑道：“你这个表情, 是不欢迎法比奥*路易斯，还是太喜欢我呢？”
    当然是太喜欢你了啊。
    苏碧曦努力把脸上的雀跃压下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只是, 想跟赫克托尔先生单独吃一顿晚饭啊。”
    祥玮见她这样, 越发想逗她，挑眉道：“落晚，据我所知，我们经常在一起吃早饭。”
    “那怎么一样”苏碧曦义正言辞道，“每次吃早饭最多20分钟，中间都没有说上几句话。而且，这是赫克托尔先生第一次主动邀请我吃晚饭了。”
    祥玮见她如此认真重视跟他一起吃饭的小事，到了嘴边的调笑忽然咽了回去，笑道：“好好，以后我一定多多邀请我们的落晚小姐，以弥补我的亏欠，行了吧？”
    苏碧曦得了他的承诺，眉眼都笑弯了，极为高兴地点了点头，“嗯，赫克托尔先生。”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仿佛藏着整个星辰，好看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两边脸颊都有小小的酒窝，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祥玮按下心中的悸动，告辞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正巧碰见费力克斯来找他。
    等他们谈完事情后，祥玮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顿了一会儿，才对坐在一旁的费力克斯说：“费力，你帮我去找找落晚近一年的独奏CD，最好包含克莱斯勒的曲子。”
    费力克斯闻言调笑道：“怎么，克里斯，还没拿下小女朋友，想从讨好她开始？”
    他作为乐团经纪人，每天看见祥玮和新来的小姑娘同进同出，祥玮看着那个小姑娘跟乐团的人多说几句话就要过去插一句，看着小姑娘的眼神更是让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让他这个已经结婚的男人都受不了了。
    祥玮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这件事，只是他隐隐觉得苏碧曦当时的神色有些不对，好像隐瞒了一些事情。他们相交不算太深，又不好过于追问。
    但是他总是有预感，这件事对他很重要。
    祥玮没理会费力克斯的调笑，继续嘱咐道：“这件事不要让落晚知道，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祥玮说话的语气有些慎重，费力克斯收起不正经的语气，迟疑地问道：“你是觉得她哪里不对吗？”
    “不是哪里不对，而是她对这个问题有些回避”祥玮自己也不确定，话头一转，玩笑道，“再说对她更加了解，也没什么坏处。就像你说的，做好功课，讨好小女朋友，也是一件好事。”
    费力克斯简直想把桌子上的咖啡杯直接盖在祥玮的脸上，这么光明正大地让他一个乐团经纪人帮他追求女人，这家伙还能不能要点脸了！
    晚上祥玮征求了苏碧曦的意见后，带着她来到了他常去的一家湘菜馆。
    这个时空的华国由于没有经历百年屈辱史，早早就崛起于时代前列。华国人因为华国国力强大，在世界上都享有很高的地位，各式华国餐厅更是遍布世界。
    祥玮的母亲虽然是德国人，但是对于华国的各式美食毫无抵抗力，更是对于口味偏重的湘菜和川菜情有独钟。祥玮的父亲懋珏一向宠着妻子，这就造成了祥玮也随了母亲的口味，养成了爱吃湘菜川菜的爱好。
    柏林的这家湘菜馆用传统的木质家具，进门就有一个巨大的屏风，上面挂着一个精巧的红色盘长结。餐厅的灯也采用复古的宫灯样式，四周挂着各式华国著名的古画，很多地方还挂着一串串红色的辣椒。
    祥玮一边替苏碧曦拉开椅子，一边向她介绍这家店里的菜单，“这间店的老板就是湖南人，聘请的厨师也都是地道的湖南人，用的辣椒调料都是从国内运过来的，口味十分地道。你也爱吃辣，应该会喜欢的。”
    苏碧曦跟他在一起还是有些紧张，喝了一口茶，斟酌着用词回道：“我很喜欢，谢谢您，赫克托尔先生。”
    程落晚其实一开始并不喜欢吃辣。
    程落晚的祖母是浙江人，口味清淡，别说吃辣了，平时家里厨师做菜调料都放得不多。程落晚跟着祖父母长大，自然也是不能吃辣的。
    但是她默默关注了祥玮十几年，几乎比祥玮本人还清楚他公布在外的资料，以及从各种渠道了解的祥玮的喜好，自然是知道祥玮爱吃辣的。
    所以从她到了维也纳以后，就慢慢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从一开始吃湘菜能把自己嗓子都辣得冒烟，第二天立时就上火，到后来也逐渐开始喜欢上吃辣。
    祥玮是这里的常客，不用看菜单就能点菜，便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等苏碧曦点菜。
    不想苏碧曦几乎是拿到菜单，随意翻了一下，就对着站在包间一旁的餐厅经理点了两道菜，“剁椒鱼头，醋血鸭。”
    祥玮听到这两个跟自己打算要点的菜完全一样的菜名时，眉头一挑，道：“你也很喜欢吃这两道菜吗？我平时来这里，经常点这两个。”
    苏碧曦曾经在一起华国的访谈里见到过祥玮说过最喜欢吃这两菜，所以才特意给他点的，面上则惊讶地回道：“您也喜欢吃这两个菜吗？那可真是太巧了。”
    祥玮再点了两个菜，等餐厅经理出去后，有意问起苏碧曦的业余爱好，“落晚，你在闲暇的时候，一般都喜欢做些什么？”
    “不练琴的时候，我喜欢看一些书，电影电视剧之类的，打发时间”说起自己的爱好，苏碧曦松了一口气，回道，“您呢，赫克托尔先生，您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我嘛，平时也喜欢看一些书。你最近都看些什么，指不定还能交流一下心得。”祥玮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
    如果她看的是一些太过通俗的小说，会不会让祥玮觉得自己思想幼稚，没有深度。但是假如自己回答一些名著之类，他又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无聊，整天看一些没意思的东西。
    但是祥玮就坐在对面，苏碧曦想了一会儿，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那个，我最近在看《万叶集》。就是觉得里面的一些短歌写得很好，偶尔翻翻。”
    祥玮刚好看过这本书，隐约记得里面的句子，“’才见乔叶绿 ，又闻杜鹃鸣 。夏至木鱼美，独钓此山中’，是日本奈良年间的那本《万叶集》吗？”
    托祥玮有一位汉学家母亲的福，祥玮从小就跟着父母一起阅读经史子集，同时横向比较受华国文化影响较大的日本，朝鲜文化。
    当时他母亲沉迷日本文学最深的时候，还曾经把小时候的祥玮穿上和服，打扮成一个日本小姑娘，把下班回来的祥玮父亲都吓了一跳，以为家里怎么来了一位日本朋友。
    苏碧曦见祥玮竟然也看过这本书，眼睛都亮了，“赫克托尔先生也看过这本诗集吗？”
    包间的门被人敲了一下，餐厅经理领着服务生来上菜。
    祥玮一边给苏碧曦盛汤，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贝多芬喜欢读歌德的《浮士德》，肖邦是一位著名的文学爱好者，艺术之间本就没有绝对的界限。只不过演奏者是用音乐表达情感，而文学家是用文字来畅怀胸臆。我也很喜欢这本《万叶集》，它受唐风影响甚大，虽然还是用汉字较多，使用唐朝意象频繁，却开始有日本文学自己的特质。”
    他细细把鱼头用勺子分开，盛到苏碧曦碗里，笑问了一句，“你了，你比较喜欢里面的那一首诗？”
    苏碧曦被他方方面面照顾着，虽然知道是他的绅士风度，心里也不由偷乐了一番，现在又被他直直地看着，脸又不争气地红了，轻声回道：“谢谢赫克托尔先生。我这几天看到雷神短歌，觉得非常喜欢。”
    祥玮已经是很多年前看过这本书，只记得自己喜欢的几首诗了，其他的一概都只有模糊的印象，不由问道：“是怎么样的短歌？”
    苏碧曦的耳根都红了起来，却强迫自己直视着祥玮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念道：“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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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鱼小课堂：
    万叶集是日本最早的诗歌总集，相当于中国的《诗经》。所收诗歌自4世纪至8世纪中叶长短和歌，成书年代和编者，历来众说纷纭，但多数为奈良年间（公元710～794)的作品。
    文中雷神短歌全文是：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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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