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泡影

    我尚未从懵怔中回过神来，身边便被无数的明王军团团围住。
    有个身影越过重重包围，腾空而入，落到我的身边，将我轻轻抱起。
    我知道，抱住我的人是明王，我的阿志哥哥。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我又进入了梦境。梦中的我在海里折腾了好久，我新买的海底远程遥控摄像仪探到一片红珊瑚丛下面后就再也出不来了，我花了近一个小时，电都快耗完了，氧气瓶里氧气也快耗尽了，终于竭尽全力将摄像仪遥控了回来。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查看摄像仪，却看到里面的视频里隐约有一串铂金镶黑玛瑙手链，很像周瑞斌的。
    我疯了一般地朝着海底深处那密密麻麻的珊瑚丛游去。
    随着我的游动，我隐约看到一些衣服的碎片。有一块衣服的碎片被一只鱼触到，那碎片便随着它的碰触摆了几下，看样子很像我最后看到周瑞斌时他穿的衣服。有温热的泪水从我的眼睛里滑出，我知道我找到他了。
    我从脖子上取下放在防水袋里的手机，给芳芳姐发了条告别信息，然后拼命摆动着身体往海底深处游去，不去管越来越瘙痒和灼热的皮肤，也不管全身从内到外撕裂般的疼痛，我如一支离弦的箭朝着珊瑚丛冲去。
    我想用手拨开珊瑚丛，但我的双手已经不太听我的使唤。我知道深海的压力正在摧毁我的身体，但我已不管不顾。我忍着全身的剧痛，将整个头钻入珊瑚丛，然后我看到了一副人骨，那人骨的一只手上还戴着一条铂金镶黑玛瑙手链，那是周瑞斌的。
    我将自己埋进珊瑚丛，伸手去够那条铂金镶黑玛瑙手链。可我的身体却忽然如同无数泡沫堆积而成的一般，分离成了一个个泡沫。我脖子上戴的翡翠葫芦香水项链随着我身体的分解，从我的脖子上滑落，掉在周瑞斌的铂金镶玛瑙手链旁。
    然后，无数的泡沫从我的身体脱离，漂浮在珊瑚丛周围。明王、宇宁世子、我哥、梁大海、梁后浪、阿渡、褐樟、上官凌云、木盈华、陆掌故…….很多人的面孔像电影镜头似的印在泡沫上，无比清晰。
    这一次，我终于在梦中看清了所有人的脸，一张张真实无比、生动鲜活的面孔在泡沫幻影间一闪而逝。可他们都是我现实世界中遇到的真真实实的人，而我梦境里的爸爸、方伯伯、芳芳姐、周瑞斌、表姐、吴夭夭…...我却从来没看清过、也记不起他们的脸。
    有几个人在做梦的时候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呢？我现在才知道这原来只是一场梦，一场超长的梦，以至于我得陆陆续续做十二年才能做完。原来只是一场梦，一场梦而已。
    瑞斌，尽管只是一场梦，我仍竭尽全力与你生死相随，因为我现在才明白，无论是现实中还是梦境里，爱情都需要无所顾忌、义无反顾的勇气。所谓的爱，无关于男权至上或男女平等，无关于科技发达或封建落后，无关于战争或和平，无关于孩子或未来，而在于我们自己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心里住进了你，有你的时候我心安详，没你的时候我的人生一片荒凉。
    我知道我即将在梦里消亡，和我所爱的人一起。
    我的身体、灵魂和意识都分散成了无数泡沫，不受控制地朝水面飘摇而上。而那珊瑚丛中的人骨也瞬间化为沙砾，宛如无声的告别，珊瑚丛中，只留下了一条铂金镶玛瑙手链和一条翡翠葫芦香水项链。
    我和周瑞斌都融入了大海，失去了彼此，后会无期。
    海底的沙砾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被海底的珊瑚和水草遮挡，又因我化成的泡沫上浮而逐渐远去。
    终于，所有的泡沫都漂浮在水面，然后我便听到了泡沫破灭的声音，虽然轻得宛如蝴蝶飞过，可我就是听到了，一声、两声、三声……每一声破灭都带走一部分灵魂。渐渐地，我的灵魂变成了空气，丝丝缕缕朝着天空升腾、飘散……
    我感觉到一阵阵寒意袭击我的灵魂，愈来愈凛冽的寒意几乎要将我冻成一粒粒冰雹，再逼落回海底。
    有一个比冰凌更冰的东西碰到了我的额头，让我觉得更加寒冷。
    等等！额头？我是空气，哪来的额头？可我真真切切感觉到我还有额头，被一个比冰雹更冰却没那么硬的东西触碰……不对，是触摸着。
    我还在迷糊间，我的右手又被一个冰凉的东西包裹了起来。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冷的东西？我大概是进入了另一个未知世界吧？在这个世界里，我是无形的，却仍有灵魂和意识。
    “小鱼儿。”有人在叫我，在比我能升腾到的更高更远的空中叫我，飘渺得几近虚无。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灵魂（也许是意识），让它朝着更高的天空升腾。
    “小鱼儿。”声音又响起来了，似乎离我近了点。那人不是在叫我“小雨”或“雨瑶”，居然在叫我“小鱼儿”。难道现实和梦境重合了？
    “小鱼儿。”我听出来了，那是管愈——不，是明王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悲切，让我觉得更加寒冷，竟生出回头的念头。
    “小鱼儿，你醒醒。只要你醒来，你要怎样我都依你。我不逼你陪我到底了。我走的这条路太难太险，我让你陪我到底实在过于自私。我知有若兰在，你并不情愿嫁我，可我却开不了口不娶若兰。她的亲人全因我而死，她本来美丽娇贵，可以嫁个王公贵族……”
    他的声音哽咽，似乎说不下去了，竟突然顿住，包裹在我右手的那团冰凉颤抖了起来，竟让我感觉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冷了。那团冰凉的东西——原来是一双手。
    我环顾四周，除了朦胧还是朦胧，云雾缭绕，都是虚空。
    “我除了娶她，别无选择。”
    我听到压抑不住的啜泣声，那声音极低极低，如果不是周围只有虚空，我也听不到。但是，那啜泣声很真切，似乎就在我耳边，我好想抓住它，一伸手，抓到的仍是一片虚空。
    这个真实与梦幻重叠的世界，只有声音、感觉和虚空。难道我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接受来自真实世界的信息？
    “你既不愿嫁我，只要你醒来，我便放你走。我唯愿你过得比我开心、比我幸福，可我却担心你找不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来代我娶你，怜你，惜你，宠你，纵你。”
    真实，太真实了。这声音如此真实，如此让我留恋，竟再一次抽空了我的灵魂。我的心一阵阵抽痛，我甚至感觉到了血液在凝滞的身体里找寻生存的缝隙，缓慢而艰难地流动。
    “告诉我，我要如何做，才能减少半分对你的爱？”我的右手被抬起，我触到了一张湿润的脸，有温热的液体润湿了我的掌心，瞬间就变得冰凉。
    我好想回应明王，我想说，我不想嫁人，我不需要一个男人来娶我怜我惜我宠我纵我，我自己可以过得很开心很幸福。因为我爱他，我希望他安心地娶别人，所以我会照顾好自己。
    可我却说不出来，我发不出声音来。我冷，好冷，冷得发抖，冷得血液即将再一次被冻住。我费尽全身力气，将最后两滴流动的血化成了眼泪，沿着眼角滚落。那泪水居然是——热的，沿着脸颊缓缓流下，逐渐失去温度，越来越冷。
    “小鱼儿？”热切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
    我的眼泪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拭去。
    “醒醒！小鱼儿，醒醒！”声音颤抖，卑微而无助。
    别这样，阿志哥哥，我怎么忍心看到你无助？我一直都愿意站在你身边，帮助你，支持你，看你雄姿英发，谈笑风生。
    “醒醒！小鱼儿，你若走了，让我如何独活？”啜泣声再次响起，穿透时空，将我拉离了虚空。
    我的前面渐渐不再朦胧，有白色的光一点点逼近，一点点清晰。我的双眼感受到了久违的明亮，猛地睁开，一个真实光亮的世界就在眼前。
    明王就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双眼通红，眼角噙泪，嘴角带笑。
    “阿志哥哥。”我终于发出了低微的声音。
    听到我叫他，他的眼泪如决堤的河水，汹涌澎湃。
    我很想多安慰他几句，但我的嘴唇冷得像冰块，牙齿像嵌在唇内的冰凌，几乎要把我的舌头都冻僵。
    “好冷！”我从喉咙间挤出两个字，又无力地闭上眼睛。
    “赵大夫！”我听到明王的大叫声，“她还有救！她刚刚醒了，还说话了。你快救她。”
    我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次，我梦到了世子，他仍旧说着我欠了他和他全家的。我不应当跟他妹妹争抢明王。
    我梦到了上官凌云，他嘴角噙着无奈的笑说：“我输了。”
    我梦到了褐樟，他说：“主子，你说太阳西升东落，我真会信。”
    我梦到了周瑞斌，他说：“我等你准备好，多久都等你行吗？”他刚说完便变成了一堆沙砾，而我却成了一堆泡沫，被风轻轻吹起，飘往无限的虚空。
    ******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并没有伤心哭泣。尽管只是一场梦，但梦得悠长，竟如亲历。在梦里，周瑞斌爱得掏心掏肺，而我却爱得没心没肺，无视于他的温暖和热烈，没有回应，不懂回馈。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变成泡沫往上飘而他会变成沙砾沉下底的原因吧。我和他终究是有缘无份，如两片雪花，各自飘零。
    明王坐在床前，形容萧索，见我醒来，俯身看向我，双眸中云蒸雾绕。
    我展颜一笑，叫了声：“阿志哥哥。”
    “小鱼儿。”温热的手抚上我的眉间发梢，声音缱绻缠绵，“你还活着，活着便好。”
    “小鱼！你醒了。”我哥从明王身后露出头来，眼中噙着泪，咧着嘴朝我使劲地笑。《阿鱼传》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六六闪读！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